《天堂驿站》恰洽

10、去了

　　老人，缠绵病榻，已经水米不进数日。
　　这一天忽然说要吃草莓。
　　家人托人去买，买来后，掐着草莓尖，只吃了零星一点，就不再吃。
　　过了中午，老人又说想吃甘蔗。
　　可是，这时候，不是甘蔗的季节，哪里能买得到/
　　家人告诉他有没有别的想吃的，甘蔗现在买不到。
　　老人摇摇头，闭着眼睛，头歪向里侧。
　　下午，厅堂内点着熏香，有亲朋来看时，家人说，这么多天没有解手，今天糟蹋身上了。
　　知道的人有的摇头，有的说，“不好啊，这是在清肠，估计快要求了。”
　　还有的人懂些门道，好心交代说，这时候家人要仔细看着，有的快去的时候，看额头的皱纹就知道了。
　　皱纹散开，平滑光溜，没有一点褶子，那就离去不远了。
　　傍晚，家里人正吃着晚饭。
　　听见老人喊了几声“妈”，忽地，虚掩着的铁门被一阵风，咣地撞开，一股贴着地的小旋风旋进院子中央，众人面面相觑。
　　无风无雨的时候，哪来这么一阵强风。
　　看着那旋风刮了十多秒钟，听着厅堂内老人一连又喊了几声“妈”。
　　却听儿女着急忙慌哭喊道“不好了，快些，爸走了。”
　　女儿赶紧叫了孩子去请老人托付的老先生，一面着急地将寿衣理出来，颤抖着的哭腔，一边说“爸啊，你慢点走啊，等一等，等给你把衣服穿好啊。”
　　刚穿好了上衣，正穿着，听见人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爸去了，快把爸生前的裤子扔房顶上。”
　　老人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声音没了，一点气息也没。
　　一人哭着将衣服扔到房顶上，喊着，“爸！爸走慢点！”
　　等孩子寻回老爷子，屋内已经哭声沸天。
　　老人穿好了寿衣，整整齐齐地躺在铺的草地上。
　　妹子哭哥。
　　儿女哭父亲。
　　孙辈哭爷爷。
　　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割舍的情。
　　对于老人，这穷苦的一生、悲哀又孤寂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他幼时丧母，跟着胞妹还有父亲生活。
　　后来父亲另娶新人，他们有了后母，这下连饭也吃不饱。
　　不是挨骂就是挨打，后母会拿着烧火棍敲他们兄妹的头。
　　没过几年，父亲被杀害。
　　他们就成了孤儿。
　　兄妹俩相依为命，没想到，竟然也长大成人了。
　　只是，缺少母亲的陪伴，父亲的教诲，没人教他怎么成为体贴周到的丈夫和成功尽责的父亲。
　　前半生孤苦。后半生更是孤苦。
　　他常喝了酒跑去同族的弟兄那谈话，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莫菲看到老人临走前，去看了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就是在葬礼上哭得衣服湿透了的孩子。
　　在梦里，他去跟孙儿说他要走了。
　　孙儿惊得坐起，眼睛还是闭着时，哭喊道“爷爷你去哪儿？你去哪儿？”
　　同屋一起说话的大人问他怎么了。
　　因为他们正说着，葬礼上看到一个叔叔了，坐在条凳上，戴着帽子。
　　还想着他怎么来了，后来才惊醒他已经生病去世了。
　　老太太听着，说道：“我们两家交好。或许是来送他吧。”
　　又另说道，“那天，七嫂子见到问我老人查的情况怎么样？我说人在外地，还没回来。她就说，她明明看着他就坐在屋里呢，你知道的，他床原本就对着门，门开着就能看见。她说她就看到他坐在床上，穿的什么颜色衣服都一清二楚。那身衣服就是他穿去看病的那身。现在想来，估计那时候他的魂就已经走了。”
　　莫菲的心碎了。
　　她无法克制情感，自己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仿佛要刺穿了她的心。
　　老人关切地看着她。
　　莫菲憋住泪，办妥手上的事情，引导着老人来到门口，想到老人这一生过得太苦了，莫菲在心里祈求道：“希望您下一世父母安康，陪伴在侧，生活富足，无病无灾，夫妻和睦，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所有的心痛和酸涩全部化作了无言的祝福。
　　莫菲的心里有些不舍，眼泪流在心里，就像梅雨过后突然下了场暴雨一样。
　　大雨滂沱，淹没了一切。
　　莫菲决定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