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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奔马流云袍 ...

  •   元安周身发冷,意识混沌,分不清此时到底是真的死了,还是还有一口气,只能感觉有人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迹,给他喂下一颗奇苦的丹药,他喉咙剧痛,全凭一股求生的意志生生吞下去,随后便陷入漫长的黑暗。

      “呆子,不过是半天没见,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那人幽幽叹了口气。

      元安再次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所处在一座山洞,他躺在干草和鸟羽堆上,洞内点着火堆,倒也没有那么冷,身上披着一件鸦青色披风。

      他摸摸喉咙上的伤口,两个血洞已经结痂,除了身体乏力竟然没有别的不适,心中暗叹,这回可是又欠了人家一条命。

      “终于醒了,再不醒我就只好把这整瓶丹药灌下去。”柳折清斜倚在洞口,语气无奈地抱怨,神情却仍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柳兄的丹药活死人,千金难求,我若是再不醒就不知好歹了。”元安想着之前弄碎了柳折清的玉环,又吃了人家救命的丹药,头疼怎么偿还这恩情,摸索了下身上家当,浑身一怔。

      “哎呀呀,不好意思。”柳折清正等着元安发现身上的衣物不见踪影,此刻歪头一笑,言语轻佻:“你那身衣服全是血迹,我看实在是要不得,就全给你脱下来扔了。”

      “为了救你,我可是当了回登徒子,你可得……得对我负责啊——”

      仿佛是在怀念当时肌肤温热细腻的触感,柳折清的指尖在袖笼里轻轻地描摹,眼神幽深缠绵,宛若银钩牢牢钉住了元安。

      元安只觉得柳折清又犯了痴症,痛苦地闭上眼,赶紧躺下身,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干咳一声答道:“柳兄救命之恩,我定当涌泉相报,日后一定鞍前马后伺候着!”

      “我要个小厮有何用?”柳折清嗤笑一声,见他不应也不急,转而询问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鬼地方的?还被咬穿了喉咙,若不是我来得及时,只怕是神仙也难救。”

      说到后面,声音愈来愈冷。

      元安想起出发时的豪言壮语也不免心虚,只好把掉进邬江之后的来龙去脉都讲给柳折清,最后担心地问道:“你怎么来了阴间,还能回去吗?”

      “我只是三魂一魄入了阴间,回去倒是不难,只不过你肉身入阴间……”柳折清沉吟半晌:“我的法子你用不了,你杀了婴喜的白虎,此妖喜怒无常,只怕这条路行不通。倒是那水鬼所言有几分道理,若真是能寻到那杉木,倒可以试试。”

      元安一边感叹柳兄深藏不露,三山镇的纨绔子弟居然能够阴阳两界穿梭自如,一边想到此番见闻,除了人间鬼界,不知还有多少境域,当真是天地浩大。

      元安不再深思,只是提醒自己身处鬼蜮必定得万分小心,不可再拖累了柳兄,接着问道:“我听那水鬼说那杉木生长在若水之滨,这若水之滨又在何处?我昏迷了这么久,怕是赶不上娶亲之时。”

      “你当自己睡了多久?”

      “三天?”元安迟疑地猜测。

      “若真是三天,留这劳什子有何用?不如全倒进邬江。”柳折清将那瓶丹药随意抛给元安,叮嘱道:“收好,此番鬼界凶险,留着保命。”

      不待元安推辞,柳折清便走出山洞。

      元安摸摸鼻子,在脚边找到一套备好的干净衣服,没有平日柳兄衣物的熏香,只有干净的皂角味。等他穿戴整齐,也不知道这瓶丹药藏在哪里才安全,只好还是揣在胸口。

      元安心里发笑,只觉得日后衣物得缝个暗袋,专用作放柳兄的东西。

      他下地之时,只觉神清气爽,暗忖这丹药当真是好物,只可惜柳兄将它当做茶铺里的糕点随意送人,对不起它身价。

      等他走出山洞才发现这座山洞约在半山腰,逾地百尺高,浩浩汤汤的澧水在脚下奔流。柳折清左手持一件袖珍罗盘,右手背负身后,衣袖飘飘宛若仙人,而罗盘指针竟是一截尾指指骨,莹润如玉,指向西北方。

      柳折清回头神色一怔,元安往日里总是一副猎户利落打扮,身着玄色短打,脚上蹬一双革靴。如今换上宝蓝翻领锦袍,腰束蹀躞带,臂鞲收袍袖,背一把黑色长弓,当真是郎艳独绝。

      他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神,说道:“你于通天浮屠塔射杀白虎,出行还需换了那身旧衣。西北有生路,日程紧,不如骑马。”

      元安回想此人宁躺不坐,成天一副懒散样子,调笑道“哦?当真不是身弱体虚,走不动远路。”

      柳折清一挑眉,突然拉近两人距离,眉眼盈盈近在咫尺,元安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浮香,柳折清眼角笑意愈浓,勾起元安的翻领:“真是被你料准了,借你一物。”

      元安低头注意到这件锦袍绣着银丝奔马流云纹,柳折清食指一勾,一根银丝便随着指尖飘动在半空,银丝周身散发淡淡光芒,在空中变幻无穷,不多时终于幻化成锦袍之上的那两匹俊逸白马,白马仰首长嘶,鬃毛迎风而动。

      “柳兄,你当真不是神仙吗?”元安惊异。

      “神仙?”柳折清凤眼一眯,信口胡说:“神仙可不好,断情绝爱,若是离了美人,活着也没什么滋味。”

      两人翻身上马,白马仿若通人性,四蹄飞扬,脚下踏着流云朝着西北方向疾驰。

      元安骑在马背上,手持缰绳,只觉得顷刻已过万重山,当真是神仙手段。他心中更有一疑惑,垂目望向手掌,掌心竟有金光一闪。

      “柳兄,我在坠塔之时,射出一箭曾有金光流转,你可知缘故。”

      “金光并非罕见,倒是你所说听到梵音和铃铎都是佛门神通。”柳折清上下打量元安,摇摇头:“怎么看你都是个凡人,怕是那座浮屠塔有古怪。”

      “是吗?”元安点头,藏下掌心金光这事,只是话锋一转:“那柳兄所求为何?柳府二少爷往日里沉醉温柔乡,如今却不惜追到鬼门关,将千金丹药送给我这个凡人。”

      纵使如今并非最好的时机,元安也想问个明白,他收敛了笑意,往日山野之中猎杀飞禽走兽的凶悍凌厉便显露出来,两人漆黑的眼眸对视。

      柳折清声音在风中飘忽不定:“我早已说过,子陵貌胜潘安,在下一见倾心、神魂颠倒,只愿常伴子陵身边,可你偏不信。”

      “柳兄救了我的命,我本不该问这一句,但总归人死如灯灭,眼一闭就不用想那么多。”元安可不信这种鬼话:“可若是被人骗了心,有时候倒是生不如死。”

      “我心意如此。”柳折清望向元安,眼神坚定:“你若不信,我也只好立誓为证,柳某必定护你此生周全,若有违誓言,万劫……”

      “柳折清!”元安未想到柳折清竟会立此毒誓,情急之下大呼其名,手扯缰绳驱使白马靠近,竟在马背上捂住柳折清嘴:“不必!有人说过我神魂俱戾,身边的人不得善终,不必如此!”

      柳折清凤眼一弯,眸中似乎藏了万种情愫,一点点扒开元安的手掌,食指中指并拢指天发誓:“若有违誓言,万劫不复。”

      元安闻言终是泄了气势,无奈摇头:“柳兄,你这是何苦?我信你便是。”

      见元安不再追问,柳折清眼珠骨碌一转,倒是委屈上了:“我好好说你又不信,只能赌咒。”

      “这……我不过往柳府送了野味,你就纠缠上来,哭闹非我不可,这谁敢信。”元安回想柳折清见了豆腐就扭曲着脸,硬往喉咙里咽的样子,讪笑道:“倒是吃了半月的小葱拌豆腐也赶不走你。”

      柳折清一听这话横眉倒竖:“好啊!我当你是囊中羞涩,拿不出银钱,没想到你居然是要撵我走。”

      他往日里饭食茶点无一不精致,书童满城跑就为了一口新鲜吃食,这回吃了半个月豆腐,嘴里直泛清水,偏偏他要赖在元安身边,不敢多嘴一句。

      “呸!活该。”元安回想柳老爷子吹胡子瞪眼,骂自己是个山里跑出来的狐狸精,也不知道自己身高八尺、五官硬挺跟勾人哪儿沾上边,嫌弃道:“你个大少爷不知羞,一见面就抱着我发痴,被赶出来还非要挤在我家院落,败坏我的名声。”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两匹白马并驾齐驱,狂奔在鬼界的荒野,宛若青烟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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