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小姐见闻录》冰美式天下第一

19、19

　　我接下了阿德里安主教的委托，随后开车跟着他来到了特蕾莎教授的私人庄园。

　　行车途中，大雨渐渐结束，灰蒙蒙的天空依旧没有放晴，厚重的云层仍然时刻盘旋在我的上空。

　　即将抵达庄园前的几分钟内，车窗玻璃上又多了一两点刚刚落下的雨滴。

　　细雨中的庄园还是我记忆里的模样，复古的路灯一成不变地排列在行车道旁，高高矮矮的灌木全都修剪地整整齐齐。喷泉池平日里不工作，无人在意的水池中还有一些不知什么时候积攒下来的雨水和各种落叶。

　　我手握方向盘，把车倒入客人专用的停车位。

　　遥想从前，这里曾经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豪华座驾。而今天，这个曾经宛若车展的停车场十分空旷。这种反差多少有些让我不太习惯。

　　虽说如此，我还是规规矩矩地停到了那个特蕾莎教授一直给我留好的位置里面。

　　那根被我擦过好几次的护栏还是如此熟悉。只是现在的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不准车位旁边的白线了。

　　我停好车，用钥匙锁好门，随后便和阿德里安主教一同往特蕾莎教授的私人图书馆走去。

　　阿德里安主教和我踏入图书馆时，从这个时节开始供应的暖气随之从墙边的管道里释放出来。

　　我习惯性地脱掉外套，准备把这件还在滴水的衣服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莱卡小姐，今天就不必像以前那样了，”走在前面的阿德里安主教转身对我说，“反正我母亲已经决定要把这层的书捐给学校、教会和公立图书馆了，过两天，转运的路上肯定是要受潮的。”

　　我看了看衣架上的外套，摇摇头说：“少受潮一点也好。我还是尽量让它们保持原状吧。”

　　此时，阿德里安主教已经走到那个最大的书架前。

　　他隔着两排不及我肩膀高度的书架对我说道：“没事，我母亲不怪你的。我建议你还是穿上外套会比较好。那个被盗的房间没有暖气，顶部的窗口破了洞，又是漏风，又是漏雨，现在估计还挺冷的。”

　　“好吧，我知道了。”我在伸手取回外套的同时说道。

　　毕竟，现在，阿德里安主教才是这里的主人，他的建议听上去也不是没有道理。

　　等我重新拉上外套的拉链以后，阿德里安主教这才从一旁的杂物间里翻出一把踮脚的椅子。他手脚利索地爬上爬下，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抽出了几本书籍。

　　随后，阿德里安主教从椅子上下来，后退至我的身前。

　　他当着我的面，有模有样地对我面前的那个书架说：“吾名阿德里安，门扉，开。”

　　机械齿轮转动的响声从一层楼高的书架背后传入我耳中。其中还伴随着不少纸质书籍来回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一扇厚重的大门出现在我和阿德里安主教面前。

　　还在上学的日子那些日子里，我曾不止一次来过这里。多数时候，我都是和其他助教来帮特蕾莎教授搬运各种试卷和纸质教案的。

　　可是就算是以前来过很多次，我从未发现过这个隐藏在书架背后的暗门。

　　现在，看着那个书架缓缓停了下来，我不禁感叹道：“原来这里还有房间啊。”

　　“是啊，要不是我母亲在遗嘱里告诉我，我之前还以为书架后面就是普普通通的一面墙体。”阿德里安主教边往前走边对我说道。
　　他按下角落里的一个按钮。

　　那扇厚实的大门慢慢向内打开。

　　大门后面的房间里没有灯光，所有的光亮全部来自于顶部那个破了洞的窗口。

　　昏暗的光线照亮了房间的一角。我放眼看过去，一座手办大小的纯金雕像正完好地放在那里。

　　若不是我亲眼见过护佑我的神明小姐，我也一定会和其他人一样把这个少女的雕像当做神明小姐的诸多形象之一。

　　除了这座亮闪闪的雕像，整个房间里也没有别的物件。我既没有找到书，也没有找到任何用来放书的书架。

　　不过，我还是能从一大片的灰尘里发现了一两个方块型的空缺。

　　想必那里便是曾经摆放着书籍的地方。

　　同样是在那里，我还能感受到一丝疑似幻影的气息。

　　“莱卡小姐，如你所见，那幻影拿走了这里的全部古书，却唯独没动过这座神明的雕像。”阿德里安主教在我身后说道。

　　“这是偶然，还是……”我不解地望着那尊闪闪发亮的金色雕塑说道。

　　阿德里安主教合上双手，充满敬意地说：“兴许是那些幻影也对你我信奉的神明怀有敬意，又或许是那些幻影早就明白，知晓世界的价值远超那些充当交易媒介的黄色稀有金属。”

　　“按你这么说，那幻影还挺懂的呀。”我在心里这样想道。

　　“不过，这里面也可能是有什么别的我们不知道的理由吧。”阿德里安主教摊开双手说，“莱卡小姐，你整天和这些幻影打交道，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些幻影才对。”

　　“其实呢，”我回顾了过去的种种经历后说，“每个幻影的行动理由不同，不真正地面对他们，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他们背后的故事，以及那些将他们招致这里的执念。”

　　“这听上去和我的工作内容有点相似呢。”阿德里安主教很有感触地说道。

　　“你这么讲也有道理吧。”我蹲下来说道。

　　我看着地上的那些厚重的灰尘，试图仔细的从中总结出幻影进入这里时的路线。

　　很快，我便发现这里的情况和之前喵店长那边的情况不一样。

　　这边的现场很完整，幻影的气息至今没有消散。即便头顶的窗户破了一个大洞，但这里面的气息并没有全部从洞口溢出。

　　有前有后的气息正完整沉睡在一层又一层的灰尘下面。

　　也就是说，我完全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重现出幻影进入这片区域时的场景。

　　由于这些场景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复现后的场景中常常会出现不规律的形变。同时，我自然也不希望本就还未从悲伤中走出来的阿德里安主教再次面对任何类似特蕾莎教授本人的身影。

　　“阿德里安主教，能否请您关上大门，然后在书库外等我一下？”我含糊地对主教说道，“我想要用一些特殊的方式捕获幻影留在这些灰尘里的信息。这个部分还挺危险的，不太方便直接向您展示。”

　　“好吧，我会在外面等你的。”阿德里安主教十分配合地说。

　　阿德里安主教一步一步地走到书库之外。他在走的时候还特意绕过了那些堆满灰尘的路线。他似乎是生怕自己的干涉会导致我的追踪术出现偏差。

　　“你要是想出来，直接说‘开门’就可以。这个语音识别的门锁是单向的。从里面开门不需要任何的认证。”阿德里安站在门外的地毯上对我说。

　　等我朝他点头表示知道后，阿德里安主教便在外面按下了某个关门的按钮。

　　我换了个姿势蹲下，然后单手触地，让自己的指尖在满地灰尘中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方框。

　　我背后，一片片的黑色鸦羽飞向这个房间的各个角落，而后又像雪花一样徐徐飘落至地面。

　　最终，原先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又盖上了一条由鸦羽组成的黑色地毯。

　　我捏住一丝潜藏在灰尘中的幻影气息，随手将其抛洒至我之前铺下的黑色地毯上方。

　　暗门内的世界瞬间套上了一层类似于老电影里的那种黑白滤镜。

　　所有的黑色鸦羽立刻化作荧幕中的黑色像素点。

　　基于我此前抓获的幻影气息，一幕幕与之相关的场景逐渐重现在我眼前的这个房间里面。

　　启初，整个场景像是一出默剧。破洞的头顶窗户里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

　　我看见一个蒙面的女性幻影翻窗而入。她轻巧地落地，没有扬起一点灰尘。

　　随着她走路的声音在我耳中响起，我终于可以捕获那些来自现场的声音了。同时，地上的那些线条开始排列组合成好多本七零八落的卷轴与许多和数学书一样厚的书本。

　　那个幻影在东张西望的同时走走停停。她似乎是在一堆库存的古书里挑选着某一本特定的书籍。

　　我目前捕获的信息只能精确到书的形状。对于那些书籍的书名和内容，现在的我一概无法还原。

　　但我很确定，那个幻影是知道这些的，因为她很认真地拿起过几本书，翻开看过，然后又轻手轻脚地放了回去。

　　过了好一阵子，那个蒙面的幻影才从中拿起了一本我不知道名字的古书。

　　由于我能追踪到的信息并不完整，所以我眼中的画面时不时地会卡顿一下。

　　卡顿过去后，我便看见她已然手持一本古书，自言自语道：“哎，就这样拿东西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她回头看了眼我的方向，说：“等以后发达了，我一定会给您建一座图书馆来作为补偿的。”

　　这是模拟出来的场景，当时的我也不在现场，那个幻影估计也就是恰好看着我所在的这个方向而已。

　　我原以为，那个幻影即将逃离作案现场。谁知道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的一角，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拿出了那个手办大小的纯金雕像。

　　她把那个雕像摆正，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连连拜了好几下。

　　完事后，那个模拟出来的幻影还是没有离开。她甚至开始一步步地朝我走来。

　　在我的一脸惊愕之中，她在我的面前站定，伸手拍拍我的肩膀位置。

　　我从事空间猎手这个行业多年，还是首次遇到这种难以置信的场景。本不该有交集的观察对象竟然表现出了某种能够认知到我的迹象。

　　我宁愿相信她是看到了别的东西，也不敢相信我亲眼所见的这番景象。

　　虽然她的手掌穿过了我的肩膀，但她还是低下头，接着在我的耳边说道：“今夜零时，我将亲自取走剩余的全部书目。”

　　“这座黄金雕像就当做留给你安慰好了。”她冷冰冰地挑衅道，“接下来，我随便你追，反正不管你如何奔跑，我始终会快你一步地离开这里。”

　　我的面前，那个幻影把手中古书放入自己的腰包。

　　她无声地从我身体中穿过。

　　她紧接着对我身后的大门拍拍手，说了一句：“门扉，开。”

　　这瞬间，我能捕获的全部信息到此为止。现实重新有了黑白以外的其他颜色。

　　我不明白那个幻影究极是怎么回事。她好似在过去就看见了现在的我，但她又偏偏在面对我的时候选择了对我视而不见。

　　我初步推断，那个幻影有认识我的可能，而我绝对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过与她相像的人或幻影。

　　在我陷入沉思时，现实里的大门自己打开了。我明明没有下达开门的指令才对。

　　我才反应过来，好像是那个幻影用跨越时空的声音再次唤醒了我身后的这扇大门。

　　我转过头，和门外的阿德里安主教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过去的几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再回过头去，我此前铺下的黑色鸦羽荡然无存。

　　而那尊金色的神明雕像依旧是原模原样地摆放在浅色的月光之下。

　　满屋的灰尘仍是安然无恙地躺在那昂贵的木质地板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