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噜布噜家族》灰鸦儿

14、第 14 章

　　卡尔急速地奔跑着，越过一丛一丛灌木，身后的景象飞速地倒退着，沦为模糊的剪影，他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紧张观察着周围。

　　他要回到人类那儿去，回到他原本应该回到的地方，而不是在这，永远，永远。

　　他认得这片林子，他们来时穿过了它，便看到了古堡，只要他再次穿过它，就可以永远地离开这里，说不定载他们来时的那辆越野车还在，再不成他还能顺着小路一路下山，去到山下的小镇。

　　卡尔兴奋地幻想着，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真是受够了这些天处处的诡异，他要报警，他要一去不回，他要把这些回忆统统埋入深不见底的坟墓，彻底抛弃。

　　密密匝匝的树林投下昏沉的阴影，不知何时而起的雾气弥漫在树林之间，卡尔如同林间乱撞的小鹿，没有方向，只管埋头往前。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怪物的呼唤，悠长空灵，却让卡尔仿佛丢了魂，他进空地向声音的方向望去，树影幢幢，鬼魂似乎在其间穿梭，下一刻便要跃出直直扑向卡尔。

　　嘘！

　　仔细听，粗壮的肢腕游弋在枯叶之上，不时昂首细嗅空气中残留的气味因子，过了一会儿仿佛捕捉到什么了，激动地颤抖了几下，表面密密麻麻的花纹变幻闪烁，接着一个庞然大物飞速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快点！再快点！

　　卡尔拼命地奔跑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吸声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明显，周围的树木仿佛也随着一呼一吸在有生命的律动，生长、包围、合拢，要把他永远地留在这里。

　　就在眼前，卡尔看着越来越亮的缝隙，他激动地拨开层叠的树叶，迫不及待地冲向缝隙中透露出的光明，终于要离开了，终于要离开了，终于要离开了......

　　卡尔沉浸在即将成功逃离的喜悦之中，他听着身后属于怪物的越来越尖锐的鸣叫，不由得露出了胜利的喜悦的笑。

　　他以一种舒展的姿态预备拥抱树叶后广阔的天地，犹如乳燕投林，一大步踏进树叶之后。

　　咕滋。

　　卡尔完全地陷入到黑色的泥团中。

　　树叶背后的不是开阔的空地，而是被黑色泥团盘踞着的守株待兔的猎场。

　　黑色的泥团缓缓地蠕动，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前方的路完全地被它侵占了，黑色的胶质犹如蛛网般牵连笼罩着树与树的间隙，仿佛从一开始它便在等待着，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卡尔痛苦地扼住自己的脖子，口鼻中溢满属于怪物的胶质物，呼吸被剥夺，视线被封印，卡尔的五感彻底与外界失联，只能感受到来自陌生怪物的粘腻腥甜的感觉。

　　那种身体的每一寸空隙都被填满的感觉再次出现，陌生又熟悉，粘液包裹，现在卡尔终于知道了早上躯体上残留的粘液来自何方，

　　犹如一只误闯蛛网的飞蛾，卡尔彻底陷落在陌生怪物的罗网之中。

　　直到他放弃挣扎，急促呼吸着的胸膛渐趋平缓，借由怪物呼吸的他终于被松开了一点束缚。

　　“你好，我的名字是布莱克。”和怪物有着一模一样的形态的东西把他举起来，极其缓慢地说道，那双深紫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仿佛要永远地把他囚禁在深紫色的漩涡里。

　　它在许久之前便在注视他，在银色的彗星的光辉外，在墙角的阴影内，在万籁无声的夜色中，一直一直注视着，终于忍不住亲自捕获这只蝴蝶。

　　它在无人的角落学习了人类的语言，将自己混乱的名字以人类的名字代表，犹如毒蛇插上翅膀，冒充蝴蝶，妄图接近警惕的那只蝴蝶。

　　他是它的。

　　布莱克下了结论，那个蠢蛋失去了竞争权。

　　于是它把卡尔再次缠紧，像茧一样包裹住，准备带回自己建造的巢穴。

　　就在卡尔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听到了怪物愤怒的吼声，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强震，忽然他感到缠绕着自己的触肢齐齐断裂，泄出一片纯白的光。

　　卡尔破茧而出，浑身沾满粘液滚落在草地上，从歪斜的视野，他目睹赶来的暴怒的怪物，它尖叫着：

　　“布噜布噜！”

　　两头怪物对峙着，它们身上的花纹张牙舞爪地绽放，遍布全身，生长出来的触手争先恐后地朝卡尔涌来，从脚尖、手腕、腰身不断蔓延缠绕，在他身体上纵横，卡尔在绝望之中荒诞地发现属于没有名字的怪物的触手稍微带点灰色，而名为布莱克的怪物的触手是全然的漆黑。

　　怪物们一边打斗着，一边用触肢分割着卡尔身上属于自己的领地，卡尔被黑色的潮水簇拥着，无力地看着自己已经全然被淹没的下半身。他看到树木扭曲，天际坠落数不清的流星，野草疯长长出獠牙，土地皲裂涌出奶白色的汁液，野兔哀嚎，群鸦飞出树丛，从天空上落下漆黑的片羽，然后赤裸地坠落。

　　“停下！！！”卡尔朝怪物们叫道，异变停滞了，诡异的怪物们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