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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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12月5日，神奈川的天空飘着零星的雨点，伊川成的骨灰回到日本第10天下葬于三浦陵园，重回故土。
送别了特地从美国赶来的泽田宏二，伊川夏弥像是泄掉了全身的力气，在床上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弥酱？”
幛子门被轻轻拉开，一股寒风挤进屋内，伊川夏弥打了个哆嗦从睡梦中清醒。
伊川惠关上门跪坐在她身旁，担忧望着床褥中的少女：“抱歉吵醒你了，但我实在是太担心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奶奶。”伊川夏弥睡眼朦胧喊着人，十天的相处，她与两位老人之间的关系稍稍拉近了些许，起码没有了第一天的生硬。
她酷似伊川惠的眼睛带着水汽，衬着本就白皙的肤色添了几分柔弱：“我没有生病，我只是想睡觉。”
从死去重生，接受无法改变伊川成的死亡命运，配合警方调查，决定回日本生活，处理手续，适应时差和不同的生活环境，到父亲下葬也不过25天。
她的神经一直处于一种紧绷焦虑的状态，经常她都会怀疑这一切会不会是她病情复发做的一场梦，也许下一秒她就会回到死亡的状态中。
伊川成的下葬，像是关闭了焦虑的按钮，她突然有一种脚踩到了实地的触感。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积压了一段时间的疲惫瞬间炸开了身体，她觉得困顿。
伊川惠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的确没有发烧的症状，“是不是加了床垫也不习惯，我们明天去选床好吗？”
“不是。”她揉着眼睛摇头，身下柔软的床垫是前几日伊川惠发现她总是半夜起床，在老人的询问下，伊川夏弥只能以不习惯榻榻米为理由，重新给她换上的。
“床垫很舒服，我只是想睡觉。”
“你先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好吗？”
“...好。”虽然还想继续睡，但怕老人担心，她还是乖巧同意。
坐到饭桌前，闻到咖喱的香味，肚子不争气的鸣叫了两声，伊川夏弥才发现其实自己已经睡得饥肠辘辘。
伊川惠的手艺很好，她很快就干完了两碗米饭。看到她吃的香甜，白皙的脸蛋也渐渐有了红晕，精神看着不错，两位老人对视了一眼，松了口气。
伊川惠笑着给她递了杯热牛奶，随即给丈夫使了个眼神。
伊川卓也手里摊着日报，轻咳两声似不经意问道，“夏弥，你打算第三学期入学吗？”
第三学期？入学？
准备干第三碗米饭的伊川夏弥怔愣地看向目前与她沟通较少的爷爷。
接收到她迷茫神情，本就不善言辞的伊川卓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伊川惠反应要快些，笑着道：“都忘了，美国和日本制度不一样，日本是三学期，过完新年第三学期就要开学，弥酱可以入学初中部第三学期再参加高中的入学考试。”
伊川夏弥默默放下手中的碗，脑里的睡意一时烟消云散。
她好像忽视了一件事，她现在不是23岁是15岁，15岁的孩子是要上学的，上一世她是读完高中没有读大学。在美国重新上学的话重学课本，她觉得应该没什么压力，但是日本……
“爷爷奶奶。”她叹了口气，带着侥幸的心态问了个自身都觉白痴的问题，“参加高中入学申请考试需要考日语吗？”??
这次换做伊川卓也和伊川惠迷茫地望着她。
她被看的有些尴尬，他们之间的相处时间太少，彼此不了解的地方很多， “虽然我的口语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文字这块我只认识五十音......”
如果不是从小在家里伊川成一直坚持用日语和她对话，她能说日语口语的可能性都为零。
孙女是个文盲的情况，伊川卓也和伊川惠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他们看过她在美国的成绩单，十分优异。这段时间的言语沟通也没有什么问题，他们潜意识里从未觉得她的日语会有问题。在他们的想法里是希望伊川夏弥先入学离家最近的富丘中学，这样她能通过学校生活尽快适应日本的环境，而不是局限在家里。
“弥酱，对不起。”伊川惠神情难过，说到底还是他们不够了解伊川夏弥。因为儿子执意要去美国的原因，丈夫和儿子怄气了十二年，这十二年他们见到伊川夏弥的次数屈指可数。收到伊川成去世的消息时，悔恨淹没了他们，可又能如何，十二年的负气换来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伊川夏弥听懂了伊川惠言语里的真实意思，也感到一分难受，她也并不了解自己的爷爷奶奶，没有谁是对的。
除开回来的第一天，她有感觉到两位老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这段时间在她面前再未透出悲伤的神色，伊川惠每日关心她生活上是否有所不适，按着她的喜好准备吃食。伊川卓也虽然神色淡淡，但每天也会和她交流几句，看不出有任何情感的波动。
但她知道，并不是表明的这样。
每晚她关掉房间的灯后，伊川惠经常到院中那株松柏下依靠着树干无声哭泣，伊川卓也每日早晨都会到伊川成的房间坐上片刻。
都是假象罢了。
她喝了一口牛奶，嘴角扯着不算自然的笑意转开话题，“有没有其它的方法参加高中入学考试呢？我觉得我可能需要补习下日语。”
伊川卓也沉默片刻道：“你先补习，其它的我会去办的。”
伊川夏弥点头，重新拿起碗筷开始干第三碗饭。
2天后，老人们告知她，不必入学初三，用留学生的身份直接参加3月底的入学考试，只是在此之前她得好好补习日语特别是文字。至于国籍，等入学稳定后，再考虑是否转回日本。
对于实际读完高四就未上过学的人，突然让她重新过回学生生活，伊川夏弥接受度可见的低，离开校园3年浑浑噩噩颓废的生活让她早已失去自律性。
去补习班的第一天早上，她是被哭笑不得的伊川惠从被子里拉出来，亲自开车送她到补习学校。
对一个其实芯子是23岁的成年人来说，略感羞耻。
她盯着黑板，努力消化着补习老师滔滔不绝的知识点，对重新来过的学生时代，有了一丝期待。
辗转于家和补习学校一个星期后，伊川夏弥逐渐接受了自己还是个15岁学生的身份，每天在伊川惠的呼唤声中起床吃早饭去上课，中午下课后回家自习，晚上帮伊川惠打打下手一起做饭，吃完饭偶尔和伊川卓也学习围棋，时不时和泽田宏二邮件联系，了解案件的进度。日子平淡，她可交流的人也并不多，但她很满意。只是两位老人似乎害怕她感到无聊，不止一次的问过她在补习学校有没有交到朋友。
她目前就读的补习班上加上她一共只有4个学生，另外3人里1个美国人2个英国人，基本都在24岁左右，3人见她只是15岁的小孩，对她提不起聊天的兴趣，恰好她也不是主动社交的性格，她与这三人交流次数屈指可数，根本算不上交朋友。况且按照那3人学了一个星期都未记全五十音的进度，她有预感，自己很快就不会在这个班上，那更没有社交的必要。
中午12点的下课铃准时打响，与往常不同，今天伊川惠和伊川卓也有事外出，不能接她下课，早上送她到学校时还与她反复确认过是否记得回去的路线，伊川惠甚至在她的书包里还塞了用日文写好的家庭地址及座机号码的纸条。
第一次独自放学回家，伊川夏弥晃荡在街头打量着与美国完全不同的环境。当她看到一家咖啡店里陈列出来的圣诞树，她突然意识到再有3天就是平安夜圣诞节，而她到日本也即将满一个月。
前世父亲死后，她再也没有过节日的必要。
望着装饰绚丽的圣诞树，她蓦然想起伊川成还在的时候，每一年的平安夜圣诞节他都会准备炸鸡和草莓奶油蛋糕，记得还小的时候她问过伊川成，为什么其它人家准备的都是烤火鸡、烤玉米粥，伊川成解释过，炸鸡和草莓奶油蛋糕是日本圣诞节的“传统”。
是日本传统的话，那老人们应该也是这样过的。
她在原地犹豫片刻，终是遵循了内心，开始在街上寻找出售烘焙材料的商铺。伊川成曾经教过她草莓奶油蛋糕的，她依稀还记得。
凭着眼力见，伊川夏弥很快在街尾找到了一家烘焙材料店。大概是临近节日的原因，店里的人气值达到了高峰，店员们忙着收银。她对着琳琅满目的日文包装袋觉得头疼。
“流川同学是喜欢吃黑巧克力还是白巧克力？”
“我猜是黑巧。”
“咦？我觉得是白巧克力呢~”
“你们谁有心形模具，用完了借我一下嘛~”
在她身后，一群穿着制服的少女叽叽喳喳朝着她这边的货架走来，她退到一旁让她们选购，努力从她们选购时的谈话去分析货架上哪些是她需要的材料。
等到这群女生离去，她重新站在货架前，结合脑袋里不足500个的日文词汇，找出两样材料，其它的她实在无法准确辨认。
正发愁时，一道温润的男声在她身侧响起：“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看你在这里苦恼很久了。”
伊川夏弥侧头，只看到对方肩颈位置，抬头望去，对上一张秀美的面容。
室内灯正好在男生头顶上方，柔和的光线为栗色发丝镀上了温暖的光晕。男生带着友善的笑容望着她，温润如玉。
是个非常漂亮的男生。
她看着男生精致秀气的脸庞，稍稍晃神。
不同于美国男性普遍的高大魁梧，眼前的男生清隽秀气，但气质并不软懦，好似家里庭院中那棵挺拔的松柏。
分针停滞一刹。
回过神，伊川夏弥后知后觉自己不妥当的反应，犹豫着伸出手，指了指货架，小声道：“我需要低筋面粉，但是我不认识日文。”
听到她的回答，男生微愣，似乎不明白她话里意思。想了片刻，他伸出修长的手从货架上拿了一包红色包装袋递给她，“这个就是，冒昧的问下你是外国人吗？”
“谢谢。”伊川夏弥从他手上接过面粉袋，解释道：“我在美国长大，虽然口语没什么问题但是文字唔...有些头疼...”
男生了然，漂亮的棕眸微亮，“原来你上的是国语补习班。”
“哎？”伊川夏弥怔住，不解男生为什么会知道她在上补习班的事情。
男生看懂她的表情，笑了起来，笑容干净透亮，“我今天第一天补习，早上在学校门口见过你。”
伊川夏弥诧异，脑里回想早上学校门口的场景，搜索不出对他的记忆，但男生帮了她。况且...还长得很...帅，她说不出让彼此都尴尬的话。
“这样一说好像是觉得有些眼熟，你参加的是什么补习？”她选择睁眼说瞎话。
“物理，这次考试不太好。”精明的男生从她变换的神情中猜到事实，但他并不在意，对他来说，只是一天中见到了同一个人两次，难得多管闲事一次，“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我也要给家里买材料，可以一起。”
“这是不是有点太麻烦你了。”虽然她觉得可以有。
“没关系，刚好顺便。”男生说着从货架上又拿了一包低筋面粉：“我叫藤真健司，高中二年级，你呢？。”
“伊川夏弥，明年4月高中一年级。”
“原来是学妹。”她的回答有些超出藤真健司的意料，从对方身高看，他以为他们应该同年级。
藤真健司没有接着与她闲聊，问清伊川夏弥还缺少什么材料后，带着她开始在货架上寻找。
15分钟后，两人结完账，提着各自的购物袋一同走出店外。
如果没有藤真健司的帮忙，伊川夏弥可能要耗费许久时间。选购过程中男生也不嫌麻烦的挨个教她认包装上的日文。伊川夏弥心里挣扎了一番，觉得还是要有感谢对方的实际行为。
“藤真…前辈，今天麻烦你了，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喝饮料？”她试探性的发出邀请。
藤真健司从她微蹙的眉头中瞧出了她的局促，他稍稍犹豫了下，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抱歉道：“不好意思，社团训练马上开始了，下次有机会的话我请伊川桑吧。”
明明语气未变，伊川夏弥却隐约感受到男生话语里有股属于成年人的客气敷衍。她点点头，未多说什么，两人礼貌告别后，她走到站台打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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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2个蛋糕胚出炉失败后，伊川宅被蛋糕的焦香味彻底笼罩。
伊川卓也和伊川惠回到家中，寻找味道来源，就见厨房中伊川夏弥盯着2个表面焦黑的蛋糕胚不断的叹气。
伊川惠觉得场面有点好笑，但还是温柔询问：“弥酱怎么突然想做蛋糕了？”
伊川夏弥表情有些幽怨，做了两次，她依旧没弄清楚烤制时间和火候，她的手臂因为打蛋工序变得酸痛，“马上要到圣诞节了，想做下草莓奶油蛋糕，以前爸爸教过，但是我忘记了火候时间......”
她的话音落下，却未收到回应。
气氛似乎在微妙的变化，她看向爷爷奶奶的方向，对上两人灰败的脸色。
伊川夏弥幡然醒悟，许久未过节日的人或许不止她。
她懊恼自己不该一时兴起，理智却又让她清楚，在伊川成的事情上，他们都需要脱敏治疗。
她抿着唇，不甚熟练的勾着唇角，软声道：“爷爷奶奶要不要尝尝味道，虽然表面焦了，里面应该还是可以的。”
她静静地看着他们，黑眸里藏着期待，她的邀请是出于真心。
伊川惠和伊川卓也回了神，对上她的浅笑，又是一怔。
近一个月的相处，他们几乎没有见过她的笑容。
最先动作的是伊川卓也，他走到桌边，并不在乎焦黑的表面，直接捏了一块放进嘴中，慢慢咀嚼后给予评价，“好吃，和你奶奶做的是一样的味道。”
说完用着干净的手轻轻拍了拍伊川夏弥的肩膀，“泽田给你寄了礼物，我们正好去邮局拿回来，放在玄关了，去看看吧。”
这是伊川卓也首次和她有较为亲密的互动，伊川夏弥愣神一瞬后颔首，朝着玄关方向走去。
“...惠。”伊川夏弥走后，伊川卓也轻声唤着一旁一言不发的妻子。
他很清楚妻子现在心里的悲痛应该达到了顶点，担忧着她的身体。
伊川惠反复尝试深呼吸，良久后，灰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她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走到桌边，也捏了一块蛋糕胚放入嘴里：“确实是一样的味道呢。”
在她的脑海里，与儿子一起做蛋糕，一家人庆祝着节日的画面，一幅又一幅的闪过。
伊川卓也轻轻揽住她，她侧头，埋入他的肩膀，泪水涟涟。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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