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百里冰烟

13、相对无言（修）

　　慕容尔丝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前，沉重的凤冠几乎压断她纤细的脖子。媒婆和喜娘已经离去，只留下两名宫女在身边伺候。可是，慕容尔丝规规矩矩地将双手放在双腿上也不敢乱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容尔丝听到了开门声，或者说是门被人踢开的声音跟恰当些。
　　太子带着一身的酒气走进了寝宫，铁青的脸色丝毫看不出喜悦之色。头上的金冠有些撞歪了，几缕发丝垂落在脸上。大红的蟒袍也有些凌乱，襟口微微凌乱，像是自己粗鲁的扯开的。
　　“都出去吧！”太子沉声道。
　　“是，太子殿下！”宫女们行了礼退出寝宫，顺便关上了房门。
　　太子走到床前，在慕容尔丝面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一双黑色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慕容尔丝一言不发。
　　慕容尔丝低着头，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她紧张地绞动着自己的裙裾，心跳快的几乎要跳出喉咙。
　　突然，旭鎏伸手粗鲁地扯去了慕容尔丝头上的盖头。一双黑亮的眸子专心致志地看着她的额，她的眉••••••
　　那样专注，那样深情的眸子几乎可以融化所有女人的心。旭鎏伸手抚摸着她的下巴，愣愣地出神。
　　慕容尔丝微微抬头，回视着他深情的目光，心却一点点地往下沉。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旭鎏尤其是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心中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妹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模样。
　　自从妹妹离开落英洲，她们就再也没有相见。她对妹妹的所有影像似乎都停留在了妹妹受伤的时候。每当夜深人静，她就回想起尔风伏在她的身上，煞白着一张笑脸问她有没有受伤。
　　“眼睛，原来是眼睛——”旭鎏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了然和深深地落寞。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慕容尔丝和慕容尔风明明长着同样的一张脸，可是他却偏偏只喜欢尔风。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不是那迥异的性格不同的举止，而是那双眼睛。
　　慕容尔丝的眼神里总是带着羞涩，温婉••••••但是慕容尔风的眼神却总是桀骜不驯的，似乎天底下都没有可以让她畏惧和害怕的东西。
　　旭鎏还是笑，有泪水从眼中滑落，他还是笑。可是，那笑声太凄凉，让慕容尔丝不由自主地望床榻的内侧缩了缩。
　　感觉到慕容尔丝的退缩，让太子的梦一点点清醒，眼神也一点点地变冷。他的尔风从来都不会怕他的，每次惹毛了她，她就会像小刺猬一样，狠狠地刺他。
　　太子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烈酒灌入喉咙却也止不住心中的痛，也不能让他醉。他扔下酒杯干脆拎起了酒壶往嘴里猛灌，直到自己被呛的泪流直下。
　　慕容尔丝害怕地抱着身子，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旭琉，心中惶惶不安。她一天没吃东西，早已疲惫不堪，这样紧张的情绪一直折磨着她，让她几欲晕倒。可是，她却紧紧咬着自己的唇瓣，不肯让自己晕过去。
　　旭鎏推开桌子上的糕点盘子，趴在桌子上，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可是，他睡得似乎很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嘴里还说着梦话。
　　慕容尔丝大着胆子，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确定他真的睡着了，才放心地松了口气。走到梳妆台前，摘下了沉重的凤冠，卸下了头上的朱钗耳坠子。
　　“小刺猬••••••”呢喃般的梦呓声却清晰地传进了慕容尔丝的耳中。
　　慕容尔丝心中一震，旋即笑了，那样如释重负。他还是那个旭鎏太子，那个眼中只有尔风的旭鎏太子。这样想着，她的心情便轻松了不少。她没有抢了尔风的心上人，她没有啊！
　　可是，现在情形——他们该怎么收场？
　　慕容尔丝拿过了一旁的披风盖在了旭鎏身上，脱去鞋子和衣躺在了床上。想到太子心中只有尔风，她的心里竟然是甜丝丝的，开心的进入了梦想。
　　第二天，宫女们进来伺候的时候，旭鎏已经不在寝宫了。桌子上一片狼藉，糕点却没有人用过。案上的红烛燃了已经燃尽，烛台上流满了烛油。
　　“太子妃该起床进宫请安了！”宫女低声催促着。
　　慕容尔丝揉揉惺忪的睡眼，掀开帐子，就看见四名宫女站在床前等着伺候。
　　“小言呢？”慕容尔丝好奇地问。小言是她在家中的婢女，因为母亲像她性子柔弱，怕宫中的婢女不能用心伺候，特意央求了皇后娘娘和云妃娘娘将让她将小言放在身边的。
　　“小姐，小言在这里！”小言从宫女身后探出了身子。今天早上，天还没亮东宫管理宫女的嬷嬷就把她唤去训话，吓得他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
　　“现在该改口叫太子妃了！”领头的女官出声警告道。
　　见慕容尔丝还穿着昨日进宫的嫁衣，宫女们对望了一眼，心中各怀心思。只怕是外界传言有误，她们摊上了个不得宠的主子。
　　“诺！”小言连忙应道。
　　“你们把东西收拾一下，让小言帮我更衣就可以了！”慕容尔丝柔声道。
　　宫女们心中稍宽，自我安慰道，至少她们的新主子性子温婉不像是个苛责下人的。但是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太子妃梳洗之后，用过早膳，应该先去中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女官在一旁提醒道。
　　“我知道了！”慕容尔丝应道。
　　小言伺候慕容尔丝梳了同心髻，头插朝阳五凤朱钗，换了一身粉色蝶戏水仙裙衫。匆匆地用过早膳打算去中宫向皇后娘娘请安。
　　本来，按照惯例太子妃第一次去东宫请安，太子应该陪着她去的。可是，她用早膳的时候，东宫的总管就来告诉她说，太子有事出去了。
　　慕容尔丝知道太子是有心给她难堪，可是她却是甘之如饴。这样，她至少知道太子还念着尔风。她对尔风的愧疚就不会像石头一样压在胸口。
　　慕容尔丝刚走到宫门口，中宫的侍女就来东宫传达皇后娘娘的懿旨。皇后娘娘认为太子妃刚进宫应该留在东宫与太子好好培养感情，进宫请安的事情延后几天也无妨。
　　慕容尔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皇后娘娘会下这样一道不合定制的懿旨，但是她心中心事重重，本不想进宫。闻得皇后娘娘懿旨，也就乐得不去中宫了。
　　新婚燕尔之际，太子却夜夜留宿于书房，没有跨进寝宫一步。渐渐的慕容尔丝身边的宫女都明白太子妃并不像外界传说的那样受宠，伺候主子也就不那么上心了。
　　好在慕容尔丝身边好有个忠心耿耿的小言，慕容尔丝虽然还有尔风这样一个妹妹，可是，尔风是个安静不下来的孩子，白日里不是出去溜达就是跟在父亲身边学武。倒是小言才是那个自幼跟在她身边，一直陪着她的人。
　　“小姐••••••太子妃，今天已经是第四日了。太子妃该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了！”小言一早就叫起慕容尔丝梳妆打扮，希望能够给皇后娘娘一个好印象。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唤我吧！这一声声的太子妃叫的让人打心里不舒服。”
　　小言一直跟在她身边自然知道她的心事：“小姐不要想太多了！二小姐生性潇洒，她是不会和小姐生气的。”
　　慕容尔丝点点头，“我都快有一年没见过尔风了，也不知道尔风的伤怎么样了。”
　　“咱们回京的时候，将军不说二小姐的伤势已经大好了吗？四皇子一直陪在二小姐身边，不会让二小姐有事的。”
　　“可是，没有见到尔风，我还是不放心的。”慕容尔丝叹了口气，起身带着小言去中宫请安。
　　中宫到东宫的路途，她走过很多次，倒是不容易走错，所以就没有带上其他的宫女。
　　“是太子妃到了，皇后娘娘和云妃娘娘早就在里面等着太子妃了！”后宫总管亲自站在中宫前迎接慕容尔风，足见皇后娘娘对这位新媳妇的疼爱了。
　　慕容尔丝进了大殿，皇后不待她行了大礼，便将她扶了起来，一边喝退了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
　　“尔丝，今日本宫传你进宫，是让你见一个人的。”皇后娘娘轻笑道。
　　“见一个人？”慕容尔丝有些意外，“我没有想见什么人啊！”
　　“姐姐可真无情呢！妹妹每天想着你，你都不想见妹妹吗？”慕容尔风笑着从帐幔后面走了出来。
　　慕容尔丝愣愣地看着她，恍如隔世。慕容尔风穿着一身内侍的衣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除了她的脸色略显苍白，慕容尔丝看不出妹妹有什么不妥。
　　“尔风？尔风，你可回来了！”慕容尔丝开心地扑过去抱住了妹妹，“尔风，对不起！对不起••••••”
　　“姐姐没有对不起尔风！”慕容尔风拉起伏在自己胸口嚎啕大哭的姐姐，脸上挂着些许无奈之色，“其实，是尔风不对！尔风明明知道姐姐和太子哥哥有婚约，就不该和太子私下投书联系。”
　　那一声声的“太子”不但没有宽慰慕容尔丝，却让她心如刀绞。
　　“不是的，不是这样子的！”慕容尔丝慌乱的摇摇头，生怕妹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妹妹年幼无知做下的错事。妹妹不会怪姐姐什么，姐姐也不要怪尔风了好不好？”慕容尔风接过姐姐手上的丝巾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那么，尔风会不会不要姐姐了？”慕容尔丝紧张地问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姐姐，我——”
　　慕容尔风伸手捂住了那张急于为自己辩解的小嘴，低笑道：“你先不要忙着说话，也不要哭了。先听我说几句，可好？”
　　慕容尔丝忙不迭地点点头。
　　慕容尔风这才松开手，拉着她在一旁的地上坐下。慕容尔丝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她在地上坐下了。
　　“太子和尔风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其实姐姐的婚事也成全了尔风啊！”
　　“你是为了我才这么说的对不对？”慕容尔丝认真地看着妹妹，“虽然我不像妹妹一向聪明，可是你也不要把尔丝当成大笨蛋啊！”
　　“我哪有啊！”慕容尔丝大呼冤枉，“我这次和旭雅回来，当然还有罗秀唉！你知不知道皇帝陛下还答应要封我和罗秀做将军呢！你也知道啊，皇朝有女人做官也有女人当兵，但是做将军，尔风就是第一个啊！姐姐也知道尔风一直想做女将军的。”
　　“真的吗？”慕容尔丝还是很怀疑。
　　“你不相信我，那我只好去找旭雅作证了！”慕容尔风作势要起身去找旭雅。
　　“我相信你！”慕容尔丝急切地回答道，生怕惹得妹妹不高兴。妹妹从小就和父亲一样是个火爆脾气，生气起来就很难哄的。
　　“我明天就要和旭雅回边城了，嗯~你知道我和旭雅是偷偷地溜回京城的。你也不想我们回京的事情被别人知道，害我和旭雅挨棍子吧？”慕容尔风循循善诱道。
　　慕容尔丝连忙道：“我不会和别人说你回来过。”
　　慕容尔风点点头，她的傻姐姐还是那么好骗。既然，皇帝和皇后娘娘都默许了他们回京的举动，还有谁敢治他们的罪。可是，这不是姐姐最可爱的地方吗？
　　“那你以后也不可以在和太子说起尔风的事情知道吗？”
　　“为什么？”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慕容尔风伸手戳戳她的小脑袋，“我这么说，你照做就是了。”
　　慕容尔风心下叹了口气，也许正如皇后娘娘所言，这样对他们三个都好。
　　“喔！”慕容尔丝乖巧地点点头，心里想着妹妹总是不会害她的。
　　慕容尔风解下腰间的青龙玉佩：“这块玉佩你带在身上吧！尔风答应过师父要回落英洲的，怕是好长一段日子不能回来看望姐姐呢！”
　　“可是，这块玉佩是你从小带在身上的。”慕容尔丝虽然不知道玉佩的来历，但是明白这块玉佩是妹妹的钟爱之物。
　　“所以——所以才将它送给你啊！”慕容尔风叹气道“以后，姐姐要是想我，也可以睹物思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