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避免天人五衰》落墨几斗

21、逃亡者末班车（一）

　　“据报道，国际监狱今日出逃两名罪犯。”

　　“监狱长声称，二位逃犯危险系数为最高，请看见的热心市民尽快举报。”

　　“但有的市民却喜欢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总之，无论如何，请帮助他们逃离狱警的追捕吧！”

　　“注意：本车从起始点计算，共经过五个站，并且终点站为国际监狱。”

　　“请在自投罗网前，拯救他们吧！”

　　李江南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看见对面车门也被打开，那个帽子人正好透过车门和她对上了视线。

　　而因为司机座位是一团空气，二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精确捕捉到了相同的情绪。

　　今天这个逼车，是非上不可吗。

　　车内的声音再次出现，带了点催促的意味：“请上车的乘客抓紧时间。”

　　四周的破败建筑逐渐被虚化，昏黄的灯光不知何时被黑暗吞噬，那黑暗还会蔓延似的，眨眼间就已经侵上了李江南背后的土地。

　　看来不上不行了。

　　对方叹了口气，率先踏上了公交的台阶。

　　而李江南握着上车的扶手，打量了一下司机座位两侧的投币箱。

　　这种设置和正常的公交车不太一样，不过都是污染区了，也不用太过计较。

　　但让她疑惑的是，里世界现在使用的都是终端付款，硬币已接近灭绝，但这辆车上却没有任何终端二维码、甚至检测交通卡的存在。

　　难道可以直接上车？

　　李江南顿了顿，觉得污染区肯定没有这样好心。

　　她想了想，拍拍自己的口袋，果然感觉里面突然有着金属质感的东西硌着她的手心，心下有了计较，打开口袋一看，赫然是一枚硬币。

　　好嘛，原来它也深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直接把答案偷偷放在玩家身上了。

　　帽子人好像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他随意地掏出硬币，扔进了靠他较近的投币箱里，硬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这好像是个老手。

　　李江南投币上了车，从无人的司机座位中发出一道苍老的声音：“车门即将关闭。”

　　车内都是橙色塑料的椅子，车壁上贴满了乱七八糟的流产广告，看着像是九十年代的设计。

　　车的最后排坐着三个人。

　　其中左右边的两位衣衫不整，灰头土脸，漆黑的瞳孔定定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像是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等李江南她们上了车之后，二位的视线霎时转向帽子人，眼神中的空洞令人不寒而栗。

　　但帽子人好像没多大反应，当李江南看他时，他还投之以微笑。

　　而被夹在中间的那个人坐立不安，双手放在腿上，焦灼地揉搓自己的衣角，看见他们两上来时露出欣喜的表情。

　　“你们也是被拉进污染区的吧。”

　　“你是……？”李江南迟疑。

　　他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我刚才去超市买东西，这鬼东西突然停在我面前，偏要我上车。”

　　“那时我旁边还有一个人，他没有投币，就死在了车前……”

　　说到这里，他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摩擦的声音引起“左右护法”的目光洗礼，他立马把嘴闭得紧紧的。

　　旁边的帽子人用一根手指抬起帽檐，笑着说：“不必害怕。”

　　“看二位穿着，应该就是广播中的逃犯。我们身为帮助者，至少不会因为这样被他们杀死。”

　　而李江南点头，但随即奇怪：“他们好像对我们说话没什么反应，你要那么害怕，为什么要坐在他们中间？”

　　他欲哭无泪：“我一上车他们就盯着我看，不管坐哪个位置都没有用。但我坐到他们中间时，他们会移开视线。”

　　李江南看向帽子人。

　　这位也是上车后就被逃犯盯着，但只有她不是。

　　而帽子人温声细语道：“劳驾，能请您……”

　　中间的人哆哆嗦嗦：“我叫冯巩义。”

　　“冯先生，”帽子人自然而然接过，“能请您稍微让一下吗？”

　　“我的现象与您类似，所以想实验一下。放心，我会将座位让回给您的。”

　　正好，李江南也想看看。

　　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帽子人落座，逃犯却慢慢移开了眼睛，黑洞一般的瞳孔锁定了冯巩义。

　　正好公交开始行驶，冯巩义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吃屎。

　　李江南，确实与他们不一样。

　　逃犯们不曾看过她一眼。这是为什么？

　　窗外呼啸而过大片黑暗，就像在无光的地狱中穿行，只能构造出他们这一方狭小的世界。

　　而这狭小的世界无声安静，充满着猜忌与怀疑。

　　冯巩义望向李江南，有些害怕地说：“你……为什么……”

　　李江南伸了个懒腰，托腮冷漠道：“我哪知道。”

　　“可是现在马上都夏天了，你却捂得严严实实……”冯巩义往后退了退。

　　李江南面无表情呛他一句：“我自闭。”

　　帽子人这时打了个圆场，“先不要为这莫须有的事情伤了和气。”他转向李江南，客气问，“这位小姐，你的名字是……”

　　“李江南。”她酷酷道。

　　“噢，李小姐，”他笑了起来，露出了两个酒窝，“我叫苏幕弛。”

　　“我与这位李小姐是同一时间进入污染区的，至少能证明她是来自里世界的觉醒者。”

　　冯巩义看了李江南一眼，小声“切”了一声，回到位置上坐好了。

　　李江南也不管他，走到车门边，仔细观察着上面贴着的站点。

　　起始点被抹掉了，只能看出剩下的站点为“蛛丝坟场、玩具工厂、白鸽机场、甜蜜商业街，国际监狱。”

　　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李江南视线顿了顿，怀疑地重新看了回去。

　　没错，就是甜蜜商业街。

　　为什么在这班公交车上，会显示出她之前解决的污染区名字？

　　如果不是重名，是不是意味着“逃亡者末班车”和“甜蜜商业街”是互相联通的？

　　一般来说，到站就意味着会有人上车下车，现在暂且不知到站会遇到些什么。

　　不过，既然会设定出这些站台，那肯定是有线索的。

　　不过李江南打算看看前几个的站台，再做考虑。

　　这样想着，她回头看了两位逃犯一眼。

　　他们还是盯着没有坐在中间位置的苏幕弛，眼神空洞而机械，就像两个假人。

　　广播要求帮助逃犯逃离狱警的追捕，并且这班车的终点就是监狱，所以解决方法只有一个：

　　让逃犯下车。

　　但，李江南看着他们稳如老狗的身体，与座位严丝密合，就像是粘在上面似的。

　　这……他们真的会愿意下车吗？

　　李江南叹了口气，回头的时候看见苏幕弛走向了驾驶座。

　　那里没有坐着人，但上车的时候，李江南明明确确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也许是他们看不见罢了。

　　苏幕弛先是大胆地用手在驾驶座那里捞了一把，果不其然捞了一手空气。

　　这司机，不仅看不见，竟也触碰不到。

　　他垂目思考了一瞬，慢慢走了回来，对李江南坦然道：“我摸不着司机，那两名逃犯我也摸不着。”

　　冯巩义屁也不放一个，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装死，看着似乎想靠他们带飞。

　　李江南心底嗤笑了一声，也不管他。

　　“如果想让他们下车，可能就要语言上的方法了。”

　　苏幕弛可能也不对冯巩义抱有什么希望了，他示意道：“一人一个？”

　　李江南点头。

　　让他们下车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无论李江南说什么，她面前的逃犯眼睛一眨不眨地锁定苏幕弛，似乎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这个逃犯穿着灰色的衣服，背后写着大大的“01”，不少地方都被撕扯成了布条，看起来之前像是经历过一场战斗。

　　营养不良的头发乱成鸡窝，藏着不少污垢，细小的黑虫在他周围乱飞，实在是熏人的慌。

　　不过李江南注意到他心口处隐约露出照片一角，她尝试抽动了一下。

　　奇怪的是，苏幕弛触摸不到逃犯，她却毫无阻碍地揪住了照片。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乍然和一号逃犯对上了视线。

　　他并没有移动视线的过程，只是转眼间，像一幅掉帧的黑色漫画，毫无预兆地放大了他黑洞似的瞳孔，仿佛能洞察她内心的想法似的。

　　他渐渐地动了，沉重的身体具有压迫力第靠向李江南，带着一股恶臭味，从她这个视角还能看见衣服中的血痕和脓包，围着密密麻麻的有着锯齿的黑虫，在他蜡黄粗糙的皮肤上挤挤攘攘的啃食吸血。

　　他张开嘴，露出非人的细针般的牙齿，泛着金属光泽的软腭，和到处都是针扎的破布的舌头。

　　当他说话时，喉咙处的悬雍垂涨大到橡皮那么大，直接堵住了他的喉咙眼，只发出闷闷的、像是锤鼓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已触发被动技能［挂式耳机：危机讲解］

　　［弹幕：开］

　　［危机讲解：松开照片/与其共鸣］

　　［已为您精选弹幕：跑！］

　　这是有两条解决方法吗？

　　一号逃犯的牙齿不断外掀，形成密密麻麻的针眼，全是漏洞的舌头不断延长，上面全都是有生命似的、此起彼伏的疙瘩。

　　它们激动地鼓胀着，瞬间扩张，透出血红的薄膜。

　　他的嘴巴疾速增大，与李江南的脑袋差不多，可以马上咬断她的脖子，直接将头颅吃掉。

　　旁边的冯巩义吓得立马钻进座椅下面，浑身抖得如同筛子。

　　针一样的牙齿已经透过她的帽子，刮破李江南的额角，一串鲜血沿着她的侧脸流下来，破布的舌头也贴近了她的脖子，上面恶心的暗红疙瘩呼吸似的起伏，吸收到新鲜的血液，激动地震颤……

　　而李江南，却垂目不知道干什么！

　　苏幕弛脸色突然暗了下来，好像之前那温柔的神色只是他的面具。

　　麻烦……

　　就在这时，李江南突然出声。

　　“爸！”

　　她的脖子已经被舌头上的疙瘩抵住，艰难地发出声音。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逃犯的动作停了下来。

　　李江南往上避开脖子上蠕动过来的疙瘩，头顶的针不免深入了一点，有些刺痛。

　　她放缓了呼吸：“是你儿子来让我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