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七秒》柏船未泊

1、记忆中的雨滴

　　有些记忆，像丢失的烟雾，飘在空中，被风吹散。渐渐消失，慢慢变淡，最后它们伤痕累累地落在某个角落消逝，朦胧一片。
　　东城市医院。
　　“所以说……”
　　“目前就是这个样子，病人的这种病现在目前没有这个病例，我们也没有办法。”
　　夜连云：“……”
　　夜连云没有说话，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_
　　夜连云回到病房，那人正站在窗户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他总爱在雨天静静地看着窗外，仿佛在等一个人，又或是指着远处朦胧的山，缠绕的雾气，而下的雨丝。
　　他说雨天虽然阴沉，但是很美。
　　他喜欢这种氛围。
　　“你来了，我们可以走了吗？”沈南辰回过头看着他。
　　“嗯。”
　　夜连云淡淡地笑了笑，点点头，拿起一旁的外套给那人穿上，沈南辰乖巧地抬起胳膊。看着面前的男人，又或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看着他很长时间。
　　“你认识夜连云吗？”
　　夜连云穿衣服的手顿了一下，“嗯。”
　　“你认识夜连云吗？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想见见他了。”
　　夜连云抬头，沈南辰生的好看，笑起来更是如此，他的记忆里，那人总是笑眯眯的，跟个开心果一样。给他黑白的世界染上了点点颜色，如夏日枝头温热的阳光，点染着青涩和温暖。
　　夜连云继续手下的动作，“认识，他……最近很忙，晚一些才能来……”
　　“行吧，那下次见到他的时候请你告诉他，我想他了。”
　　夜连云哽咽着点了头。
　　夜连云看着他，心里头酸涩苦闷，良久才发出一点声音，“你……跟他什么关系。”
　　“爱人啊！我很爱他。”
　　“……”
　　夜连云突然被莫大的悲伤淹没，明明自己就在他面前，为什么他就是不认识自己呢？
　　“你认识我吗？”
　　沈南辰看着面前的男人，细细端详着他，说实话，他真的不认识面前的男人。只是记忆里有一双和男人一样好看的桃花眼，只不过自己看不清罢了。
　　他摇摇头，看着夜连云的瞳孔里透着迷茫和无措。
　　夜连云知道，沈南辰不记得他了。
　　渐渐的，沈南辰看着夜连云的表情逐渐变得害怕起来，他猛然推开他，惊恐地看着他。
　　“你……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站在原地，迷茫地看着四周，尖叫起来，拿起东西砸向夜连云，夜连云也不躲。后来还是沈云贺进来才安抚好他的，夜连云就站在那里，他没有太大的反应。
　　反而过于平静了。
　　回去的路上，雨下的已经很大了，雨水席卷了整座城市。沈南辰靠着夜连云睡，他的头轻轻地靠在那人的肩膀上，夜连云看着车窗炸开的雨点，现在的他感到很迷茫。
　　那种迷茫的感觉又来了
　　自从两年前沈南辰出事后，这种感觉就像是虫儿吐丝作茧一般把自己紧紧裹住，笼罩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接下来的路要往哪里走。
　　沈南辰出事那天，他不在国内，沈南辰出去采访时遇到了地震，被困了三天。在医院睡了一个月，醒来后他记得住所有人，唯独忘了夜连云，可是他还能记住爱夜连云，只不过他只是还记得爱爱“夜连云”，而不记得他夜连云是谁了。
　　可是沈南辰爱“夜连云”，只是他不认识眼前的夜连云罢了。
　　沈南辰依然爱他，可是却不认他。
　　夜连云仍记得那个雨天。
　　一道惊雷打破了初夏的寂静，无数的雨水打下地面，没落的夜连云被堵在巷口，像一只丧家犬一样被摁在泥水里。所谓的“朋友”站在面前肆意嘲笑着他，讽刺着他，如同看笑话一样看着他。
　　他们就是这样，在你高高在上时阿谀奉承，双手捧起，在你没落时落井下石，恶语相向。
　　后面说了什么，夜连云记不清了，也不想记得了。雨滴打在青石板上，他浑身湿透，像是被遗弃的玩具。
　　突然就觉得没什么了，无所谓了。
　　突然，耳边的雨滴消失了，有人挡在他面前，挡住了风雨。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夜连云抬头，那是一只很白的手，手腕处系着挂着小铃铛的红绳。雨滴打在铃铛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是沈南辰，他儿时的玩伴，他十年的暗恋，他十七岁不可触及的光。
　　“连云？你怎么在这？！你没事吧！”沈南辰一脸担心，连忙询问着那人。
　　夜连云猛地伸出手抱住他，将头埋在他脖颈里，雨声地流泪，沈南辰感到那里一片冰凉，他知道夜连云哭了。
　　“我爷走了，我妈不要我，我爸不认我……”
　　“没有人会在乎我……没有人要我……”
　　那时的他迷茫，无措，仿佛漫步在黑暗中，看不见前方，也没有任何希望。
　　他曾经一直把自己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深渊之底，那里漆黑一片，
　　但是，万物皆有缝隙。
　　那是光透进来的地方。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是莱昂纳德·科恩歌词中的一句话。
　　是啊，万物皆有缝隙，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光，撕开阴云，迎来光明与希望。
　　沈南辰就是这样的人。

　　“我在乎。”
　　“我要。”
　　夜连云抬头看着他，那天他好像记得沈南辰说了什么，可是又渐渐模糊，他或许记不清了，但是他还是听见了那句，“我在。”
　　然后耳边是无数的雨滴中夹杂着丝丝清脆的铃铛声，少年的嗓音干净明朗。如夏日傍晚的风，轻柔清凉，如枝头打碎的光，微光耀眼。
　　如黑暗中的光，希望而温暖。
　　黑暗中似乎裂开了缝隙，进来了光，像是救赎的光，又像是跌落的灰。
　　可望而不可即，
　　那是他触不可及的光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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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雨天，熟悉的雨天，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变，只是那人的记忆里不再有自己的影子。那记忆中的雨滴已经不在，独特的记忆已经消散，那串红绳早已断裂，铃铛早已破碎。
　　那些熟悉的记忆随风而散。
　　像丢失的雨滴，漂浮在空中的烟雾，最后无一例外被打散，然后痛苦地洒落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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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没办法吗？”
　　沈云贺透过后视镜看着夜连云，他有点看不清夜连云的表情。他不知道现在夜连云是什么想的，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沈云贺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夜连云长叹一声，“暂时还没有办法。”
　　沈云贺欲开口，却被夜连云打断，“没办法，他只是不记得我……”
　　“或许我应该离开。”
　　沈云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很清楚两人在对方心里的地位，可是为什么沈南辰偏偏忘了夜连云他也不清楚。
　　“可是，我哥他不是还爱你吗？”
　　夜连云垂下眼眸，“是啊，他爱我，可是我终究不是原来的夜连云，他爱的只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我。”
　　夜连云应该清楚的，他们没有那个缘分，不然为什么偏偏沈南辰就只忘记了他呢？为什么就不记得他夜连云了呢。
　　很奇怪，对吧。
　　沈南辰回来便睡下了，夜连云跟沈云贺在阳台上聊天。
　　“我哥他——”
　　夜连云没有说话，反而点了烟，“说实话，我撑不下去了。”
　　夜连云看着外面，雨下的很大，吐出的烟雾随着风进入雨中，在雨丝中纠缠，最后被雨打碎，被风吹散。
　　“既然想不起来就算了吧。”
　　夜连云掐灭烟头，看着远处阴沉的天，天空中的云渐渐消散，雨渐渐变小，待雨停天晴，一切的一切都焕然一新。
　　是啊，所有的一切。
　　那只存在于记忆中的雨滴，最后只能困在回忆中，渐渐腐烂，留下来的，只有铺天盖地的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