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劫》眉晓晓

5、第一篇第四章 虬白神树

　　佛说所谓世界不仅仅只有十法界，每一个法界里面还有法界，仿佛是一面面的镜子互相层叠映照，从而有无量无数无边的法界，不可穷极。我所在的这个世界叫做挽木，挽木大陆跟许多世界一样，有着六道众生，能看见的，看不见的。这里也有国家的界限，种族的界限，等等等等。初来这个世界，我自认不过一粒微尘，没想到竟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女，而我的父亲则是掌管他们命运的首领。
　　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我的老爹是著名的八大土司之一，做土司的虽然没有皇帝那么风光，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子，但在自己的领地里却有一条非常享受的土政策——不但可以娶十多个大小老婆，农奴们谁要结婚了，还得先打报告申请，要他来行使“初夜权”，是以，我爹他的名下有许多的公子和小姐，而我因为是正室所生的第一个女儿，下人们就都唤我大小姐。按照挽木大陆的计数方式，我今年刚好十五岁，有着略显婴儿肥的脸，白净可爱。
　　以我为圆心，离我方圆百里的土地上，所有人我都不认识，他们却都认识我，这些人全都很奴性的听从我的使唤，很一致的喊我“大小姐”，而其实，只不过是他们的大小姐被我附体了。
　　把大小姐我从水里救上岸的少年人是名壮族男子，壮族人一般有名无姓，称呼就一个字，而那名男子，我听大家叫他岩。第一眼看到岩就让我十分欢喜，他浑身散发出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让我倍感亲切，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眸，莫名就让我想到了现如今躺在仙府的那位解因真君。
　　得知大小姐落水，她的那位土司老爹连眼皮都没舍得多眨一下，反正后面排着长龙的闺女群，不过还算他有心，听说我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没死成，当即放话说要犒赏救命恩人，只可惜这个壮族小伙子岩根本没打算领赏，只是淡淡的一颔首，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乖乖滴隆，我再次感觉这个人就是解因真君附身了，因为于阗王对臣子和身边的侍者们一直都是那种神情。
　　初步判定岩极可能就是紫薇夫人要我寻找的那一位，我略略松了口气，可是，忽然又觉得不对劲，没可能刚抵达这个异世界遇到的第一个救命恩人就是任务目标哇！时来运转也不会这样快呀！关键是紫薇夫人给的任务难度系数绝对不会如此小，手气再旺也还是谨慎些好。
　　在挽木大陆的这段时日，我每天能做的事情极其有限，不外乎是走走逛逛，顺带琢磨下要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虽然法力被困无计可施，可是我的脑袋还没有坏掉，我推测在这个偏远的土司统治的疆域里，土司家的公子小姐一定是都没有权利自由恋爱的。果然我的猜测还是很准的，在各土司家族之间最盛行的就是通婚业务，大家拉来拉去结成亲家。实在找不到那么多土司，那就配个土司的兄弟也行。实在当不上大老婆，那就委曲做个侧室也成。我这从水里苏醒来没多久，就有人找上门来提亲了，提亲的人身份还挺特殊，是八大土司家族中唯一的一名女土司。
　　八大土司家族中唯一的女土司亲自上门提亲，这面子够大。我的父亲带着他比较宠爱的几名女儿迎出了门外，我挂着大小姐的身份，也不得不一同出迎。将女土司迎进来后，她那双威严的鹰目自始至终就在围着我转，不时地还会问上我几句话。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女土司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正在同女土司周旋，一名美少女冒失地插了进来，她是我在这个世界名义上的妹妹冬婄尔，是几小姐就记不得了，因为老爹手下的女儿真的太泛滥了。女土司对冬婄尔也略有好感，看那鹰眼里的神色，似乎在琢磨两个女娃都不错，娶了哪个都成，当然，也可能在打算盘干脆买一赠一，两个都娶了走。
　　最终，女土司大人“独具慧眼”的相中了我，宣称还是要娶我这个大小姐给她儿子做夫人。我呢，在等待女土司做决定那段时间里无所事事，就只能借助翻墙爬树等等失态的行为去见那个壮族小伙子岩，按照当地的说法这叫做爬墙头偷情。
　　每次爬墙头的时候，我都不禁会想，如果说于阗王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死去了，那么解因真君应该还是健在的，至少还没死透，那么，这个挽木大陆上喘着气的所谓的真君在此地的转世之身，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化身？分·身？法身？越想越头大，越想越掉头发，干脆也就不再去想，权且当做时空错乱时间倒流了。
　　一开始，因为大小姐无事献殷勤的举动看起来有些犯贱，我矜持的表示自己频频对恩人进行家访，不是因为他长得帅，即便他笑起来十分迷人，可是我从没想过要成为他众多爱慕者中的一员。我对此的解释是：人生地不熟的，多个朋友多条路。这种说辞，管它有几分可信度，反正面子是保住了。当然，如果直觉可靠，能够确定身份，早些将法宝归还，那即便是丢些脸也是无伤大雅可以接受的。
　　岩最初对于我的主动亲近是保持着戒心的，可是随着不断的接触他发现我是个毫无心思的傻孩子，慢慢也就没了防备之意。于是，众人眼中看到的是：已经名花有主的大小姐频频私会心上人，还不避嫌的携伴四处游荡。
　　现在想想那是如何美好的一段时光啊，我会毫无顾忌牵了岩的手，不顾形象的冲向乐器坊，不管是钟、磐、笙、策、筝、贝、腰鼓、檐鼓、铜鼓，还是那琵琶、五弦、大筚篥、小筚篥全都摆弄个遍，旁若无人地挥挥舞舞胡乱敲打一番，而最终不过是选个横笛，绿了店老板的一张脸，笑开了岩的一双眼。
　　“救命之恩无以报，且将横笛表寸心。”我抿嘴笑着将那管横笛递给岩，岩没有拒绝，接过横笛的时候状似无心的问了句：“大小姐怎么知道我会吹笛？”
　　“自然是……猜的！”
　　“……”
　　“啊呀呀，你这个人真麻烦，管他会不会，挂在家中做个装饰也是不错滴呀。”
　　“……”

　　生平第一次看到虬白，也是沾了岩的光，虬白是上古神树，我之前只是耳闻却从未目睹。这棵树很命大，百年前的一场罕见的大地震导致它的周围现出了许多深深的沟壑，说是深沟，其实已经被填平，但是还能看出来，最是引人注目的是旁边地震时出现的大裂谷，因为没有伤及根系，加之深到地底目不可测，一直也就没有去填。我冲着那条大缝儿看下去，菩萨妈妈呀，简直有目眩的感觉。
　　虬白神树看起来有些古怪，说它是树，可怎么瞧都更像是粗壮无比的大白菜根部，而且还是那种已经没了叶子，收割完毕的剩根。虬白的根茎有一小部分展露在裂缝处，这些根同普通树木的根一般大小，颜色类似加工之后的根雕制品，这些根茎一路顺着裂缝延伸到了地底的幽深处。我踩了一脚“白菜根”，不明白为何这神树跟我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岩说从来没人去过裂谷下面，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可是人们都说虬白是神树，因为虬白，地震的危害降低许多，并且幸存的民众更是在地震之后，靠食用虬白的叶子才渡过了灾荒。这不仅仅是神树，还是救命树。
　　关于这一株救命神树有许多的传说，其中一则很是引人注意。在挽木大陆初初形成的年代，距今大约有一大劫又一小劫的时间。那时有个极其强大的李氏国家叫做塔帕天国，年迈的国王有两个儿子，都是一母所生。两名王子身上流淌着同父同母的血液，但是性情却截然相反。大儿子对人温和谦逊彬彬有礼，小儿子心性如火乖张刁戾，没有疑问，国王在临终将这个国家的未来交到了大儿子的手上。新一代的国王登基不久，小王子就发动了叛乱，追随他的部将竟然为数不少。
　　一段征战，一个阿修罗般的战场。和平盛世变成了乱世，人们争相逃难，投奔北方的覃平帝国，直到一名传奇的女子横空出世。史书记载，儒雅的新王娶了这名女子，整个婚礼王妃只是包了头巾，耳鬓戴了朵花。新王妃简单走了个过场，便算是册立了，次日便要被吊挂在城楼之上，午时三刻被万箭射死。消息传出去后，叛变的小王子冒死相救这位王妃，而这等死的王妃却从背后给小王子插上了一把尖刀。史书上说王妃是奉命依计行事，其中内情无人知晓，只不过这小王子却是从此被人记住了姓名，百姓们都说：“这个李业，真是个傻瓜！”
　　故事只所以感人，并不是因为史书的记载。民间流传的野史将这段往事描写的很是详尽。其实，这段战乱起因是场三角恋。两位王子同时喜欢上了一位姑娘。至于姑娘喜欢的是谁，野史写的也不见得真实。大王子登基，之后又迎娶了这位姑娘，册立做了王妃。只不过，等待这位姑娘的不是洞房花烛，而是一个密谋已久的杀人计划。那一天，儒雅有礼的新王对他的王妃说：“明日，你会被吊在城楼之上，李业必会来救你，到时候……等到他为了防备四周弓箭手的攻击，转到背对你的方向，你就从后面一刀杀了他！之后……如果还有口气，就再……”
　　原来，这场婚礼不过是为了给她一个名分，之后再引蛇出洞，引君入瓮，而这名姑娘亦不过是一个华丽丽的牺牲品，杀了救她的人，倘使还有口气在，还要继续执行第二个可能的任务。真是叫人不得不高呼：这一段历史太过诡谲！
　　野史上说姑娘原本喜欢的真是大王子，因为小王子的性格太过锋利。可是大王子是个用情不专的人，姑娘渐渐被小王子所感动，而小王子也因为善良的姑娘转变巨大，懂得体恤民情。大王子做了新任国君之后，在自己喜欢的女子中挑来选去，还是决定不改初衷，迎娶这位姑娘做王妃。因此才爆发了那场旷日持久的内战。在这段战争中，姑娘一直规劝两名王子，为黎民百姓着想，化干戈为玉帛，大王子首先对自己的弟弟伸出了橄榄枝。可是，他只不过是想假借和好之名，彻底消灭隐存的反抗势力，一劳永逸。姑娘和小王子都没有料到。于是，小王子节节败退，被逼到了死墙角。而新王趁此机会册立了自己的王妃，自然，是小王子深爱的姑娘。
　　野史上还说，新王借口说王妃不贞，与他人有染，是以才将其吊挂在城楼之上。而连洞房都没有过的新任国君是如何判定王妃的不洁呢？这个野史上没有记载。不过，这个借口是很好用的，因为小王子李业确实中计来救人，并也确实因此终结了内战，国家政权得到了一统。如果说小王子跟姑娘情深意切发生了什么款曲，那么他去救人，这似乎很说得通。倘使王妃是被诬不贞洁，而小王子，冒死搭救同他人有染的心上人，这个胸怀简直是比大海水还要宽广了。不管怎样，这位姑娘的出现拯救了水火中的黎民百姓；不管怎样，内战因此得以结束了。不管怎样，她拯救了塔帕天国岌岌可危的政权。至于其他个中内情，后来人只能是猜测。
　　史书最后记载说姑娘被李业救下，浑身浴血的一男一女在万箭齐发中从城头跳下。没有翩然的飞越，他们二人只是狼狈的从城头蹦了下来，并且知道必死。可是，那一刻，沿着他们落下的城墙，地下裂开了一条大缝，与此同时，几百年未有的大地震轰然来临！
　　从墙头跳下的一男一女准当当的就掉进了地缝之中，无人关心他们的生死，每个人自顾不暇，开始了地震逃亡之旅。九个月后，次年春天，裂缝边处凭空出现了虬白神树，饥荒中求生的灾民啃食虬白得以保命。帝国逐渐的复兴，许多民众都曾看到白衣大士现身，慈悲的告诫：如果能够日行一善，行满一年，便可到神树下祈福，但凡所求合理，无所不应。

　　我站在虬白神树下，心有所思。日行一善，行满一年。这个时间我可来得及？白衣大士会否就是慈航真人在这个异世界的化显呢？可是，就算我行善满一年，盼得现身，又该有何脸面说出自己的祈求……紫薇夫人啊，您当初真该一簪子把我扎失忆了，寻人，寻人，这寻人容易，寻错了人也是极容易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