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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拉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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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点六零”伊文掐了表,待陆逢森从水中冒头之际为他宣读他恢复训练之后第一次一百米自由泳成绩。
绝大部分人都达不到的成绩,在陆逢森听来却如遭晴天霹雳。
比他打破世界记录的四十六点六零秒不多不少慢了七秒,说一句‘新年快乐’都不够的时间,却足以让陆逢森萎靡不振好多日。
“你也不是什么新人了,自己的状态自己清楚。虽然有太久没有接受系统训练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你没有专心。”
陆逢森十七岁只身一人飞到塞茨就是伊文带他,亦师亦友,但是对方并没有因为相识多年而仁慈,反而格外严厉。
“这段时间你看似很认真很积极地去训练,但是更多的只是在表演努力。我不知道你的心飞去哪里了,但是你要是下个月短距离还是这个水准就不用考虑九月初的亚洲赛了,因为你不可能得到队内的参赛名额。被年轻小伙子淘汰是迟早的事。”
白发灰眼睛的小老头批起人来毫不留情,陆逢森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并没有任何反驳,低着头挨骂。
“最近先练基础,三天后测五十米和两百米。”
“好。”
越想游快,手脚却越沉重,转身变得迟缓而笨拙。尽管最近每天训练的里数是一百米的一百倍还要多,但是进展却不大。无论长距离还是短距离都有不同程度的滑落,甚至被联合训练的一个十八岁的金发男孩子笑让他趁机退役算了。
放在以前,陆逢森必定会在背后更加努力,用实绩去打他的脸。但是在现在,荒谬的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
花这么多钱出国训练,甚至不管不顾抛下国内的一切,到头来比一个新进队的teenager还不如。
一次体能训练的时候,因为过于急进锻炼手臂肌肉,反而不小心把肩膀拉伤了。
伊文看着他叹了口气,“去找医务人员看一下。”
“我先做完这组勾腿跳。”轮廓分明的脸上布满汗水,陆逢森目光坚定地看着暗色地板,咬着牙做训练。
伊文拽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把人带出训练场,“你去找Yu谈一下,在你肩膀好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放你下水或者进训练场。”
“伊文,这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伊文不再听他的辩词,强硬把他带到医务室后转身离开。陆逢森脸色冷峻接受完理疗,回到训练场,大门紧闭。
他只能转身去虞翾的办公室——他们队的心理医生。
“伊文刚刚打电话给我了,先坐下吧。”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做了个请的动作,他轻轻把几乎掉到鼻尖的金丝框眼镜推回去,而后从容起身坐到一旁的会客区域。
虞翾长了一副心理医生的标准样貌,这不是陆逢森个人的偏颇想法,每个见到虞翾的人几乎都会下意识这么认为。
他长得极高,身量几乎比上运动员的陆逢森,但是气质却截然不同。他是内敛的,神秘的,举止温文尔雅。与名字相同,长得也极为中式,这种形容其实很奇怪,但是陆逢森就是这么认为的,清冷古典的标准美人相。
“虞医生。”
“请坐。”
陆逢森在仰躺式椅子上坐下,有些不自在地顺着对方的力道斜斜躺靠。周围装饰都是清浅的原木色,空调呼啦啦吹着。天花板上吊着一个蝴蝶工艺品串成的帘子,在空调吹拂下像五颜六色的小精灵飞舞。
“很美不是吗。”虞翾注意到他的视线。
陆逢森没有回答,转而道:“伊文大惊小怪而已。”
对方似乎轻笑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随后起身给陆逢森倒了一杯水,并走到打印机旁把刚吐出的纸张拿出来。
“我应该给你拿杯温水的,但是这里可不比国内,热水壶都没见到有卖。”似乎为了降低陆逢森的心防,虞翾有意说一些稀松平常的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要紧。”陆逢森仍看着摆动的蝴蝶,没有多少聊天的欲望。
虞翾也不太在意,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在打印出来的纸上刷刷刷地写东西。
少顷,陆逢森抵不住无聊起身往外走,一直没动静地人突然说:“靠近海豚湾广场那边有一家精品店,里面有很多蝴蝶工艺品,买来装饰或者送人都是不错的选择。”
陆逢森不置一词,拉开门出去了。
中午的日头毒辣,沿着临海大道走了一会儿就感到酷热难当。陆逢森随便进了一家店,进去之后才发现是间清吧,老板起身过来了,再出去也来不及。
“你好,这是菜单,请问要用餐还是......”
“用餐。”陆逢森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酒水餐牌,只看黑板上写的小吃。
左右也没几样可选,最后只点了个薯条和汉堡。
“好的。”老板落完单后,又问他要喝什么。
陆逢森抬头看向小黑板,才发现最下面有一行很小的字写着“不做酒精的叛徒——NO COLA,NO SPRITE.”
“水。”他无奈道。
老板似乎有些失望,摇摇头走开了。
餐食上得很快,快到让人怀疑是不是预制菜的程度,但是味道比预制菜差了三百个速冻饺子。
陆逢森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海,捏着鼻子吃了两口硬邦邦的肉饼。好在薯条是现炸的,虽然没炸熟。
过了一会儿,老板把他点的水拿上来了。并贴心地加了柠檬片和薄荷叶,看上去比汉堡和薯条的性价比高一些。
陆逢森轻轻搅拌,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激发顶上的薄荷叶散出更为浓烈的冷香。
酸的,冰辣的饮料蓦地把人拖回那个混乱的夜晚。
不过那天的薄荷味与青柠味更为强烈,紧紧交融,无论过去多久都让人回味无穷。这是一杯精心调配的精致冰水比不上的。
叮铃铃,门开了,人走了。尚有余温的座位上留下了四分之三的汉堡和一大份薯条,以及见底的玻璃杯。
周围人群嘈杂,不知不觉间发现自己走到了海豚湾广场。陆逢森没有仔细去找,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挂着一个超大蝴蝶的店面,估计就是虞翾说的那家店。
鬼使神差的,陆逢森脚步自动往那个躲在大蝴蝶后面的店铺走去。
里面布置成洞穴状,苔藓色的墙壁上栖息了栩栩如生的蝴蝶模型。旁边的架子上摆放了许多真正的蝴蝶——是标本。
陆逢森看见一只比裴念那只更大的极光闪蝶,几乎没有思考,他就把它从货架上拿了下来。
或许是看他不是本地长相,并担心美丽的蝴蝶最终的归宿可能是机场的垃圾桶,所以结账时收银员温馨提醒道标本有不能过境的风险,让他考虑好再购买。
陆逢森愣了愣,说谢谢,然后把蝴蝶标本放回到货架上。
原来标本不能随便带回国,不知道裴念那一墙蝴蝶是通过什么途径最终停留在那里的。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伊文说得没错,他最近确实心思不在游泳上。
不知道他手术完之后恢复得怎么样,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去裴氏那个没有休息间的办公室上班,不知道他好不好......
明明裴念突然转学离开后,他也沮丧过一段时间。但是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全沉不下心去游泳,相反,他总是感觉有双眼睛依然坐在第一排的观众席看着他。所以他一直都非常努力,无论是正式比赛还是私下练习,都丝毫不松懈。
他相信那个总是留着半长头发,带着黑框眼镜,不肯告知姓名的Omega总会在世界上某个角落观看着电视。只要他游得足够快,把所有人都甩在身后,就会站在领奖台上被他看见,陆逢森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鬼。
长久以来引以为傲的专注力与对冠军的信念感,推动着他一往无前。
好像一瞬间,那双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消失了。没有人会看见他游不进五十秒,也没有人会为他游进四十七秒欢呼。
裴念彻底与他没有关系了。
紧绷的心弦在延迟了将近一百个日夜后终于崩坍,如巨石压在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陆逢森脱力跌坐在沙滩上,掌心中攥着的蝴蝶耳钉刺得血肉生疼。
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沉着脸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打下裴念二字,一瞬间仿佛被桃木钉住心脏,动弹不得。
刺眼的红色标题【裴氏幺子监守自盗?】,下面紧跟着详细报道。
“裴念近日入职裴氏旗下子公司佩利士担任CTO,在此期间,多次利用职务之便,把业务过继给自己的公司兆伦。
并在佩利士的几次错误决定,导致了裴氏的重大损失。即日起,裴氏基金管理人裴少乾与其余不同分公司的高管组成调查组,对裴念进行审查。
在此期间,兆伦今年的两个大项目被迫叫停,裴念也因此消失于人前。”
报道的配图是一张模糊的抓拍,裴念端坐在黑色轿车内,面容冷峻,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车外许多人追赶着上去,场面混乱不堪。
最下方的发稿时间显示是4月3日,已经过去将近一周。
陆逢森再搜其他相关词条,也没有更多的报道。内心被未知的不安塞满,他从页面退出,拨通那通停留在1月2号的电话。
嘟、嘟、嘟......电话响了许久,冰冷的机械女声提示对方已关机。
他坚持不懈又打了几次,依然如此。
思考了一会,陆逢森转而打另一个号码。漫长的占线后,终于在第七次拨号声中被接起。
陆逢森克制住翻涌的心情,压抑地问:“Elly,他......怎么样了?”
“对不起,无可奉告。”
“El......”陆逢森还要再问,对方已经挂断了。
Elly挂断电话后看向一旁,迟疑地问:“裴总,下次陆先生再打来的话......”
“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