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瞒额度》鳍尔

13、柠檬贴纸

　　“去哪？”裴念跟着他走进一家奢侈品店。

　　五光十色的珠宝晃得睁不开眼，裴念看他拿起一个满钻胸针，“真老土，这款式十年前就淘汰了。”

　　站在货柜后面的导购面露不满，但是宥于两人强大的气场以及不菲的穿着不得不忍着。

　　陆逢森听从他的话放下，转而拿起了旁的饰品看，不时拿起来比划。

　　刚刚压下去的酸意卷土重来，让人作呕。裴念手掌按在展柜上，指节用力到泛白才让自己不至于失态。

　　比之大了整整两圈的手掌覆上来，陆逢森轻轻牵住他，抓着他的手拉到眼前。裴念的视线随着手移动，缓慢地看向雕塑般完美的脸。

　　不同的是，雕塑不会笑。陆逢森脸上带着温煦的笑意，让人错觉他正看着对他来说非常珍贵的人，裴念几乎要溺毙于此。

　　陆逢森小心翼翼把裴念西服上的袖扣摘下来，替他换上自己精心挑选的珍珠袖扣。

　　饱满的澳白泛着绸缎光泽，仔细看还会发现淡淡的玫瑰色偏光，低调内敛却又异常华丽。是裴念从不会尝试的风格，太温柔了，但是真的很好看。

　　“还以为跟黑西装会不搭，没想到还挺不赖。”还没等裴念欣赏够陆逢森就把袖扣摘了下来递给导购员，“就要这对了，用来送人的，麻烦包漂亮些。”

　　“好的，请问需要写卡片吗？”

　　耳朵嗡的一声，像是高频电波突然炸开。当声音高到一定程度，那就会变成绝对的死寂。这一时刻裴念的耳室内就是如此，嗡鸣过后失去了基础功能，什么都听不见。

　　听不见导购员说您的Omega看上去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也听不见陆逢森说不是给他的。

　　无暇理会他们后续说什么，裴念把手抽走机械地往外走，像个扫地机器人，撞到障碍物才知道绕开，然后又撞到下一个障碍物，再绕开。

　　结婚这短暂一年间他曾跟自己说过无数遍不要期待不要期待，他也不需要期待，有什么想要的他会自己去争取，或者花重金购买。

　　不过是一对小小的珍珠袖扣，他想要的话大可以让人送一堆成色品相更顶级的过来任他挑选。做袖扣也好，做项链也罢，甚至就扔在鱼缸底下当装饰物，全凭他心意。

　　可是，那都不是陆逢森送的。

　　陆逢森没有送过他任何东西，除了两颗从面店收银台拿的薄荷糖。

　　他感到喉头间的空气急速流失，身体的水分随着腕间掉落的珍珠而一同抽走。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他迷茫地看了一眼四周，不远处的逃生通道指示牌泛着绿色的光，非常打眼。逃生通道......逃生......要活下去，脑海中只剩下这个想法。

　　费劲地推开厚重的门，裴念倚靠着冰冷的不锈钢扶手脱力滑坐下在楼梯上。他把手搭在膝盖，头埋上去。

　　手背的贴纸是夜光的，在人体的笼罩下透出莹莹绿光。他怔愣地看着那个画着笑脸的柠檬，眼前渐渐变得模糊。

　　他哭了。

　　柠檬笑脸依旧，更像是在看他的笑话。哭着哭着他有些生气，想要把柠檬贴纸撕下来，但是手指湿了，手背也湿了，总是打滑根本撕不下来。

　　他用修剪得平整的指甲很用力地抠，手背上开始浮现一道道红痕。终于，贴纸边缘起翘，马上，那枚讨厌的微笑柠檬就要离开他的手背。

　　刷啦一下，贴纸撕下来了，但是手背却多了一片比贴纸面积大得多的丑陋伤疤，已经开始渗血了。

　　带着盐分的泪水从毛细血管渗透，热辣辣的痛意开始侵蚀手臂。

　　“跑那么快干嘛。”

　　Alpha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一同到来的还有白昼的光。但是光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厚重的门重新关上。

　　裴念行动迟缓地转头，只有门，陆逢森又走了。识别到这个消息后他内心没有太大的波澜，没有期待，他一点都不期待。扶着栏杆站了起来，沿着长长的楼梯往下走。

　　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要回去上班，今天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还是要叫老林过来开车才行，回公司的路上他可以抓紧时间看一遍游泳馆周边地块的建筑方案。还要约见技术部门的高管谈一下细节，还有运营组，投屏可以放广告，要做好前期筛选。

　　还有......还有很多，很多事情秉待他去解决，他太忙了。真是浪费时间，谁会在工作日上午来逛商场，谢霜溓说得没错，一点意思都没有。

　　一件接一件事情在脑海中划过，兀然，结实有力的臂膀从腰间横过强制终止了裴念漫无边际的思考。

　　“去哪？”低沉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裴念偏过头不看他，抬手把他推开，但是越挣扎腰上的手就收得越紧，直至他整个人都被纳入陆逢森怀里，被浓郁的青柠气息包围。

　　两人连体婴一样密不可分地搂成一团，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逢森揽着呆滞的Omega从最近的逃生门出去，走到二层的空中花园。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裴念垂着眼看着地上被精心照料的含苞待放的花。

　　原来冬天冷硬的泥土也能开出花。

　　“怎么不说话？”陆逢森按着他在长凳上坐下，抬手轻碰了下纤长浓密的睫毛，低垂的鸦睫抖了抖而后很快翻起，露出红彤彤的眼睛。

　　Alpha别过脸疑似想避开那双饱含悲伤的瞳孔，他轻轻地揉了一下裴念修长的脖子。很冰，他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围上去。

　　姜黄色针织围巾跟黑西服实在不搭，裴念抬手想要摘下来，陆逢森按住他。

　　“忍一下吧裴总，你快冻成冰块了。”

　　然后在购物袋里翻出匆忙买来的药品，掰一下棉签，碘液迅速浸湿棉球，陆逢森抓过他的手轻柔地给血迹斑驳的手背消毒。

　　裴念颤抖的身躯因为颈间带着旁人体温的围巾慢慢回温，终于不再想着去把不搭的围巾拆下来。

　　陆逢森捏了捏葱段般的手指轻笑道：“很暖吧？是小爸织的，父亲都没有，他本来还想抢我的。”

　　“痛快吗？”裴念突然问，与对方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

　　骨骼突出的手顿了顿，陆逢森把棉签放下，把医用敷料贴上。然后从卫衣口袋里拿出裴念的蓝宝石袖扣，把散开的衣袖钉上。

　　思考了两秒，他说：“一般。”，然后把Omega冻僵的手塞进他自己的西装口袋。“小爸过几天要回来，他想请你吃饭。”

　　难怪会过来追他，原来是有目的的。口袋里面的手指蜷缩起来，但是没有因为不受风就变暖。裴念倏尔起身往外走。老林已经把车开到商场门口，开着门等他。陆逢森想也没想就跟着坐了进去。

　　“回答呢？”

　　“看我心情。”裴念拿起平板开始看文件。

　　陆逢森靠在他肩上手无聊地把塞在围巾里面的发稍一根根拨出来，“小爸带的课题组获奖了，他回来领奖。”

　　“嗯。”裴念分神答了一嘴，但目光仍专注在不知道涉及多少个零的项目上。

　　许之遥坐在前台看见裴念身旁跟着个高挑帅气的alpha，震惊地拍下来发到之前的秘书室群上。

　　“这不是那谁吗？好帅啊，怎么会跟着裴总一起来上班？”

　　“裴总好像在生气，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

　　“裴总怎么会戴着这么鲜艳的围巾，看上去不像他的风格。”

　　“一看就是旁边长得像男大一样的alpha的啊，遮着脖子，不会是......嘿嘿嘿......”

　　Elly：“专心工作，裴总回来的路上吩咐我订餐，直接午餐会讨论项目。”

　　“不是两点才开吗？”

　　Elly：“那是另一个会。”

　　“......”

　　两人经过的路上都有好事者探头出来看，因为搭的是全透明的观光电梯，几乎全程都在接受瞩目礼。

　　“你平时上班也这么大排场吗？”

　　裴念横了他一眼，不欲多说的样子。

　　叮，电梯到了，Elly早早站在外面候着，“裴总。”见到两人出来，她愣了一秒从专属电梯那边走过来。

　　“五分钟后开会，已经准备好了，其他人正在上来。”

　　“嗯。”裴念回办公室拿上笔记本和钢笔往会议室走，主位上放了一份饭，“意式烩饭？”

　　“是，需要重新订吗？”Elly问。

　　“不用了，给他。”裴念朝一旁的alpha轻点下巴。

　　陆逢森皱眉，“干嘛，你又不吃饭？”，然后摆了摆手，“我去楼下吃，你开完会再打给我。”

　　“不打。”裴念冷冷道，“要吃就在这里吃。”

　　“你们开会我在这里做什么，窃听商业机密？”

　　“看看你那破游泳馆的周边方案，有意见赶紧提。”

　　听了他的话，陆逢森好奇地走过去翻开他手上的文件夹，初步规划已经形成，看得出底下的人卯足了劲做这个项目，设计中非常多巧思，就连陆逢森这样的门外汉都看得出。

　　主管们陆陆续续到齐，陆逢森拉了把椅子坐在裴念身侧，占据了原本属于Elly的位置。作为第一秘书，最重要的就是眼色，她立刻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陆逢森然后走到另一边坐下。

　　“哦不用，我跟你们裴总看一份就行。”他把文件推回去，抓着裴念的椅子扶手借力把自己挪近。

　　“安分点。”裴念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开始吧，设计部先。”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好在个个都是专业素质过硬的员工，只疑惑了半秒便开始认真工作。

　　自信娴熟的演讲声音中穿插着饭盒打开和撕塑料餐具的声音，其中也有陆逢森的。

　　对于开头的理念部分没什么兴趣，他专心致志地对付盒饭。

　　裴念拿着钢笔在纸上圈起两处有问题的描述，突然感觉到潮湿的热气在耳边弥漫，“你要不要试一下，这个烩饭还挺好吃的。”

　　耳垂微微颤抖，热气缠绕着微小寒毛钻进皮肤。

　　咚一声，钢笔摔在桌面，坐得比较近的几个主管看过来。裴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看回对面的投影，然后把钢笔捡起来用另一头抵着陆逢森的脸把他推开。

　　“好吧。”

　　专注没有两秒，alpha压低的声音又把裴念的思绪打断。这次他直接把盛着米饭的勺子递到裴念面前，“你不喜欢的都挑走了。”

　　裴念不理他，他就靠近一些把勺子怼到饱满的唇上。没办法，Omega看了一眼周围，会上人的目光都逗留在正对面的投影上，只有不时抬起眼与听众互动的讲解人看得到他。

　　但是会议室内关着灯，除了发光的投影仪其他地方都很昏暗。等主创侧身换ppt的时候，裴念迅速张嘴把米饭吃下。

　　以此往复几次，一大盒意式烩饭被两人分食完毕。刚好主创讲解结束，其他人扭得僵硬的脖子终于能转过来。面上不显，其实刚刚关着灯的时候都竖着耳朵分神听后方的动静。

　　“不错。”裴念抽出手帕擦唇，镇定夸奖道，一秒又恢复了冷面霸总的样子。

　　陆逢森看着他的侧脸勾了勾唇角，其他人讨论着周边的方案，他也没听进去，身体的全部感官都被那张泛着油光一张一合的小巧粉唇吸引。

　　“你怎么想？”裴念突然转过头问。

　　“啊？哦......我没有意见，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做吧。”他摊了摊手。

　　裴念转回身去，“继续吧，建筑方案，选的哪家公司？”他翻了翻手上的资料，一旁的高管适时回答道：“是清川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