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刺公子》凡嚣

5、第五章

　　“齐斌大人，文卿年轻不识礼数，还望您见谅。“女子轻声开口，似乎有些虚弱。
　　文卿松了手，上前了几步，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鳕！”他抬头注视她，眼神温和，“我以为会是有人带我回去见你，没想到你竟然亲自来了。”
　　男子以与他的外貌完全不符的小心动作放下了轮椅。鳕冲文卿温柔地笑，“文卿，又在使性子了。”
　　“才不是。”是那人纠缠于他，又出言侮辱，他才动了手，“鳕，不提这个了，我们去鲑的书斋坐坐好么？”
　　鳕点头，男子再度将她扛起，动作平稳且轻而易举。
　　“告辞。”鳕对齐斌说到。男子沉默着，准备将鳕抬下了楼。
　　文卿也正要随之离开，齐斌唤住了他，“且住。”
　　“还有什么事？”文卿用眼角乜他。
　　如此两位美人让老三一个人得了去，着实是坐享齐人之福。齐斌在心里想着，对文卿笑了笑，道：“如能赏光，我府上随时欢迎二位前来。”
　　文卿轻哼了一声，有些不屑。
　　鳕依旧温柔地笑着，“这是小女子与文卿的荣幸。改日定当造访。”

　　其实在京城里，也存在着不少妖精。一直以来，人们都以为妖精即是妖怪，然则非也。妖精本性无害，修炼千年则可以飞升成仙，而一旦害了人的性命便堕落成了妖怪，孽性深重，终生成不了仙，为祸人界。
　　但两者原形相同，因而人们久而久之便生出了如此的误解。
　　修道之人大多深谙此中真理，因此几乎从不降伏伤害妖精之流，而受人钱财奉命行事的道人自是除外，霓虹便是个例子。
　　一个修炼了才不过三百多年的花妖能如何危害人界？但一国之母下了诛杀令，道人又岂可不为？只是此等贪恋钱财权势的道人，是悟不了道的。
　　通常情况下，修道之人会任由妖精们在自己的身边来去。彼此相安无事。
　　因此，在京城的不少地方，可以看得见做生意的妖精，凡人看不出妖凡之别，妖精却是一眼就能认出对方是否是同类。

　　“鳕，你特意来此。不仅是为了见我罢？更是为了见他一面……”入了书斋的雅阁，文卿温和的表情立刻消失无踪，细长的眼睛里带了一丝阴鸷。
　　鳕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想要瞒你，不然我来了京城会先去看看他，再来找你。”
　　文卿勾唇冷笑，“你认为我会同意你去见他么？”
　　“文卿，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只想问他一句话。只要他肯给我一个答复就行了。”鳕缓缓阖上眼，一脸的疲惫，“至于情爱，我早已死了那份心，我知道。此生此世，我与他注定无缘。”
　　“鳕，你会哭么？”他忽而问。
　　鳕睁开了眼，“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有个人说我不会明白什么是‘哭’。可是我确实不懂。我不过是从你体内分离出的一个分身，本就不是完整的妖精。可是鳕，妖精真的不会流泪么？”他问。为什么凡人再痛也不过是流泪，而妖精痛极了，却是要泣血呢？
　　“我们是水里的妖，流出的血是无色的，那与泪，又有什么区别呢？”鳕说着，将目光投在了远处。
　　“那么，怎样才会哭呢？鳕，心痛是什么？”文卿睁着那双凌厉却也干净的眼睛，问着他的本体，“我第一次被人看不起，他说我不会明白，我偏要明白。”
　　鳕含笑，“文卿可是——有了在意的人？”还是，不要明白的好。因为在明了之时，便是万劫不复之日。喜欢上了凡人，也许，就会和她一样……
　　文卿怔了一下，“在意的人？”
　　“难道我猜错了？你说的‘那个人’根本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一天之内被两个人误会了自己与墨宸的关系，文卿有些无奈，“鳕，墨宸是花妖霓虹的情人。我在意的人，也只有你一个啊。”
　　鳕掩唇，“啊，抱歉，我还以为……”
　　“这没什么。”文卿也不在意，他凑过去，头轻轻靠在了鳕纤细的箭头，“鳕，还是在你的身边安心……”
　　“待在这里让你很辛苦罢？”鳕抬手，温柔地抚摸他的长发，眼底泛起了淡淡的水光。
　　“不会。”文卿抬头，与她额头相抵，缓缓启唇，一道细微的光亮闪过，有一颗圆润如珍珠般的物体自他的口中吐出。鳕闭目，吞下了珠子。文卿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倒在了鳕的怀中，“鳕，近来没有可以用来炼化的药材，你先等等，过阵子就会有的……”
　　“你这么急着把它给我，你自己怎么办？”鳕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会不会觉得乏力？”
　　“一会儿就好了。”他看了一眼天色，站了起来，“我该回去了。那里只有小鱿，我不太放心。”
　　“嗯，你自己小心些。”鳕握了握他的手，有些不太放心，“要不我让鲸送你回去？”
　　文卿素来不喜欢在人前视若，当下拒绝，“不了，我自己可以。”
　　一路上，文卿走得很慢，直至夕阳西下方才到达墨宸的宸王府大门口。
　　意外的，他在门口看见了墨宸，“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你留下的那个少年不见了，我想大概是你回来了。”暮色之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文卿那张面容苍白更甚从前，即使沾染了金红色的夕阳暮色，依旧不见血色，透着显而易见的透明感。削瘦的身子仿佛会融进着厚重苍茫的夕阳中一般，轮廓模糊。
　　文卿往前走了几步，细长的眼睛里流转着沉沉的暮色，却依旧清澈见底，“小鱿是去办事了。”他抬起了头，注视站在高高台阶上的墨宸，“我可以以为，你是在等我么？”
　　墨宸忽而笑了起来，“没错，我确实是在等你。那么，你觉得高兴么？”
　　文卿颔首，表情有些柔软，“从来没有人等我回家。”面对着墨宸，他放松了警惕，坦陈心中的感觉。他以为，可以让花妖爱上的男子，应是时间极好的男子，一定——会善待任何一只妖精。
　　而事实上，墨宸确实会善待任何一只妖精，却绝对不会对害死自己恋人的妖精保佑善意。
　　看似高傲的文卿，其实也不过是一只单纯的妖精，他对墨宸说，“你是第一个会这么做的，所以我很高兴。”就连亲密如鳕，也不曾如此。
　　“你高兴便成了。”墨宸说，“你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他走下台阶，牵起了文卿的手，“我们回家，”他微笑的模样，丰神俊朗，英俊的面容在昏黄的光线下更显得英挺而俊美。
　　文卿怔了怔，旋即低下头去，轻轻应了一声。

　　转眼已是秋季，文卿依旧不断地找寻着各地的灵药，再服下，于自己的体内炼化成灵珠，交予鲟代为转交，或者亲自去见鳕一趟。而若是寻找了可以对妖精有用的奇珍异草，更是不假他人之手，直接送去给鳕。
　　如此奔波忙碌，却仍是的顾及墨宸。
　　墨宸身为三皇子，位高权重，而这几年来与同母当朝皇后所出的胞兄，二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更是越发激烈了起来。朝廷上的党派之争也随着当朝天子的病危而浮上水面。
　　文卿时常随墨宸出席宴会，如无差错，他应是足以保护墨宸的。他也这才明白，为何霓虹三百多年的道行会轻易败在一介道人手上。时常耗费乏力，又无精力时间修炼，纵使是千年的道行，也不一定受得住。更何况是素来柔弱的花妖。
　　即便如此，文卿也丝毫不露虚弱之态，坚持自己来保护墨宸。

　　这日，二皇子手下的第一亲信黄尚书举办了五十大寿的宴会。连二皇子齐斌也派人送来了贺礼。
　　文卿代替墨宸出席了宴会，被黄尚书奉若上宾。
　　“文卿大人便是鱼刺公子罢？”黄尚书借敬酒之际，低声道。
　　文卿看向了黄尚书，“怎么？你家中也有灵药？”
　　“呵呵，在下府中确有一物，想必大人会感兴趣。”黄尚书说。
　　在休息的间隙，文卿随其去了后堂。
　　“东西呢？”文卿环视四周，细长的眼睛犀利而清亮，“如果没有我便走了。“
　　“大人，只要大人愿与在下共度一夜春宵，在下愿意向三皇子投诚。”黄尚书握住了文卿的手，带着暧昧的意味，轻轻地抚摸。
　　紧蹙其眉头，他一脸嫌恶的表情，“肮脏！”他用力地抽回了手，“别碰我！”
　　“大人何必如此？您不是夜夜于三皇子床上与之共赴云雨么？”黄尚书笑了起来，“难道就不愿赏脸？只要这一夜，明日我即刻投诚。”
　　“做梦！”文卿怒极，站了起来，一扬袖，将黄尚书掀飞至角落处，撞碎了一只上好的瓷器，疼得他直叫。
　　文卿上前，又踹了她计较，“龌龊！别再让我听到这种下流的话，否则我立刻杀了你！”他气恼不已，脸色泛红，直接走了出去。

　　猛地踹开了书房的门。文卿怒气冲天，表情尖利而冷漠，“下次别再让我代你去参加什么宴会！”
　　“怎么了？”墨宸抬头。
　　“……恶心！”一个个都那么下流无耻！文卿在心里咒骂着，右手的大半个袖子全是湿的，“太恶心了！”
　　音乐了然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明知故问道：“袖子怎么湿了？”
　　“那个姓黄的摸了我的手，脏死了！”他把手浸在水里半个时辰了，还是就感觉那恶心的触感挥之不去。
　　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真的？”
　　“难不成我还是在开玩笑？”文卿语气不佳地反问，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头顶忽然一暗，墨宸来到了他的面前。他抬头，“怎……”声音消失于相贴的唇间，文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僵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