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向北》祭漓y

5、第四章

　　宋临然沉默地看着谢韫，他手上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大半，带着巧克力味的水一滴一滴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滑了下来，在雪白的手上留下来点点淡棕色的痕迹。
　　谢韫失笑，看着宋临然手上的冰淇淋一点一点融化，他抬手指了指：“你再不吃就化了。”
　　宋临然经他提醒才发觉，他匆忙的将那化了一大半的冰淇淋往嘴里塞，冰凉的触感被口腔的温度慢慢中和，但是那刚一进口时的寒冷还是让他的喉咙感到了不适，就像吞了一个带火星的煤球一样。
　　冰冷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巧克力甜中带着少许苦涩的味道，接着就是蛋卷入口时的酥脆。
　　宋临然吃完后匆匆朝在一旁慢慢吃着巧克力冰淇淋的谢韫低声道了别之后就离开了，只留下谢韫一个人在夕阳的余曦下站着。
　　谢韫随手将化的差不多的冰淇淋塞进了嘴里，他转身看着窗户的玻璃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自嘲地笑了笑。
　　能开解了别人却开解不了自己，谢韫啊谢韫，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宋临然回到家后就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不过相比于之前倒是不再那么嘶哑了，他匆忙跑到洗手间用冷水冲洗了一下指缝间黏黏的巧克力，然后就大步走到了宋妍的房间。
　　宋妍的脸色比起之前红润了不少，整个人也更有精神了，他看到自己母亲的病略有好转后他富有英气的眉宇间也有了压制不住的喜色。
　　“小然，我感觉我好一些了，那些医生开的药也是有点用的。”宋妍出声道，虽然她的声音因为剧烈咳嗽有些沙哑但是依旧挡不住声音中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温柔。
　　“看出来了，你也别因为有点好转就不好好吃药了。”宋临然一脸淡然的在一旁倒着水，不经意间瞥了她一眼。
　　“你这孩子，我之前听来照顾我的男生说你在学校还是很阳光的，我当时就挺吃惊的。我说我那天天忧郁的儿子怎么会在学校是个太阳，现在真相大白了。”宋妍接过宋临然手中还冒着热气的水，凑到唇边抿了一口之后双手拿着，调侃般的看着自家儿子。
　　宋临然顿时一脸无语的看着面前这个拆自己台的妈妈。
　　这是不是亲妈了。
　　宋临然在心里默默吐槽，但还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宋妍。
　　“小然。”
　　“嗯？”
　　“我想去外面走走。”宋妍看见宋临然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终究是：默许了她的要求，一个病人最需要的可能就是看看外面的世界，更何况是在家人的陪同之下。
　　宋妍看见宋临然同意了她的要求，自然也很开心，有些灰白的脸色因为兴奋而多了些遏制不住的欣喜。
　　“去哪里？”宋临然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着，但没一会儿他就将手机屏幕熄灭，随手扔在了一边，垂眸看着正兴致勃勃望着窗外绿色枝桠的宋妍。
　　不知不觉已经步入盛夏了么，窗外的促织攀着枝条，聒噪的蝉鸣终究打破了俶寂，骄阳悬天，叶梢曳曳，树影斑驳，杨柳依依。
　　窗户旁的栀子花开得素净，正在那一片绿色中摇曳晃动，雪白的花苞也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整个房间充斥着淡淡的花香。
　　宋临然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几道物理练习题没有做，索性推门走人，拎着书包到自己的房间后将作业摊开开始思考这几道题该怎么做。
　　将那几道物理练习题做完之后，他的手机响了几声，宋临然皱着眉头打开手机后发现那几条消息是薛灿阳发过来的。
　　薛灿阳：宋哥。
　　薛灿阳：你作业写完了没有？
　　薛灿阳：写完了让我抄抄呗。
　　宋临然看着聊天框，在键盘上打了一个“嗯”字，然后发送了过去。
　　薛灿阳：真写完了？宋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S：所以呢？
　　薛灿阳：江湖救急，我都忘了还有物理了，但是我现在脑细胞供应不上。
　　S：哦。
　　宋临然看着聊天框，把自己刚刚写好的物理作业拍给了他，然后随手把手机一丢，倒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决定在椅子上睡一会儿，正好为晚上和宋妍出去养养精力。
　　他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梦中的他回到了三年级，也是他父母离婚的那一年。梦中只有自己身上的淤青，母亲的哀求，父亲的声声谩骂，妹妹的哭喊声都足以让他在梦魇中被束缚。
　　他猛然惊醒，大汗淋漓，潸潸而下，才发觉只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白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勾勒出他完美的腰线。
　　“小然，妈妈今天就不去了。”宋妍略微嘶哑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缓步走到宋妍的房间，站在门外，扶着门框，朝她点头：“我知道了”
　　“你要是闲得没事也可以去找同学啊。”宋妍正看着窗户旁边的开得正好的栀子花，无意提了一嘴。
　　找同学？宋临然愣了愣，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滑动，可终究没有对着那个联系人发出已经打好字的消息。
　　“我说小然啊，你不会在学校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吧。”宋妍无意间的挑逗却正中宋临然的心思，“看你这样子，估计是在犹豫要不要约人家出来吧。再不行，我亲自上场，保证让这个小姑娘出来，你信不信？”
　　“算了吧。”宋临然心里一横，点了发送，然后又面无表情的将手机给宋妍看。
　　“今天晚上七点半有时间到小巷路出来走走么，我有话和你说。”
　　谢韫：嗯，好。
　　晚上灯火阑珊的一角，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在夜色中前行，身上的白衬衫隐没在黑夜中，万家灯火通明，晚风轻轻拂过他的脸庞，带来些许凉意。
　　路灯中的灯芯在远处看来忽明忽暗，在黑暗中独自摇曳跳动。
　　点点萤火围绕着一潭清水，在小潭周边蹁跹，明了又灭，灭了又明，清潭有时微微泛起涟漪，并不断扩散，清潭旁边的杂草丛生，在夜风中摇摇晃晃。
　　宋临然蹲在小潭的周边，不声不响地看着小潭周围变化的一切：萤火飘飞，百草摇曳，清潭被微风扰了清净。
　　不一会儿，他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声，似乎是有人过来时大自然给他的提醒，他站起身来，两只手插着裤兜，就在一片寂静森林的中间，他静候着另一人的到来。
　　来的人正是谢韫，他本来正在写着没有写完的作业，刚刚写完就收到了宋临然的消息，恰逢自己也无聊不知道要做什么，于是就答应宋临然出来了。
　　“找我什么事？”谢韫清冷但是柔和的声线就像暖流，让听者的心里暖暖的，他眸光流转，转而看向了一旁的小潭，“这似乎也是一个放松的好地方。”
　　宋临然点了点头，看向了清潭周围的萤火虫，点点萤火用自己微弱的光努力去照亮着这一片区域。
　　他蹲在小潭的一边，看着清潭漾漾荡起阵阵清波，谢韫也随之站到看他的身旁，缄默地看着那一潭清水，看着自己被潭水倒映出的影子。
　　谢韫抬眸看了看前面正专注看着清潭的少年，在寂冷如霜的月光下的潭水空明，满天的星子在暗夜的衬托下更加耀眼，透过寒水而和冷月相互辉映。
　　夜色央央，两个少年坐在了河边，一位借着潭水回望着自己的过去，一位仰望星空窥视着自己的未来，他们都不愿意看着现在，一个觉得毫无意义，一个觉得太过同过去一般残酷，便也干脆的锁上了看现在的视角。
　　一只萤火虫忽然飞到了宋临然的指尖，他的长睫翩迁，眸中的情绪不明，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只萤火虫。
　　萤火虫颤动了几下翅膀之后，就从他的指尖飞走了，宋临然不语，一直盯着它直至它消失在茫茫黑夜，他站起身来，双眸仍旧盯着潭水，话却是对谢韫说的。
　　“我觉得把一些人比作萤火虫很贴切，想用自己身上仅有的那点微光去驱散黑暗，但是没什么用，只是觉得自己附近的一小片受到微光影响就冒然认为自己已经照亮了整个世界。”
　　谢韫两手往后撑着地，琥珀色的瞳仁中倒映出星星，仿佛他眼里真的有了光，他一脸认真地提出与宋临然相反的观点:“我觉得并不是，因为有的时候，那些人如果团结起来，那么他们就像暗夜中的星星一样照耀一方，或许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但是一群人的力量未必。”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有意要勾起宋临然的兴趣一样：“但是可悲的是人往往都是因为利益才结盟的，很少有不被利益玷污的关系。”
　　“谢韫。”
　　“怎么了？”
　　“我们做好朋友吧，做不被任何利益玷污的那种好朋友的关系。”宋临然站起身，把手伸向了谢韫，“就像夜空中两个靠得最近的星星一样。”
　　谢韫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抬手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宋临然的手掌中，宋临然握住他的手腕，所使用的力气不大，却能轻松将他拉起来。
　　“对了，你看到我那么不堪的一面你就不会感到震惊而疏远我吗？”宋临然垂眸看着地面，他的内心一直在挣扎要不要问出这个问题，但终究还是问出来了。
　　听到他这么问，谢韫略微挑了挑眉：“没有，我也不会因为这个疏远你，我交朋友从来不在乎这个的。”
　　毕竟我也有家庭缺陷，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同类。
　　宋临然忽然“噗嗤”一声笑了，他笑着抬手指了指谢韫：“我发现你最近的话好像变多了。”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你身上的磁场影响了我，不是么？这样说来就是你影响了我，你身上的磁场对我的磁场产生了影响，一个人的磁场是会影响一个人的。”谢韫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幽怨的意味，似乎对他的观点不太认可。
　　“那么你下次也争取争取影响一下我的磁场。”宋临然失笑道，“那样的话我们的磁场就和别人一样了。”
　　“我们不必和别人一模一样，我们是独立的个体。”谢韫侧头看着旁边的宋临然，在那一刻，他们的视线得以碰撞，灵魂得以相认。
　　碧潭清清，两个灵魂相逢并且纠缠在一起，神说，灵魂之间的一旦纠缠在一起便足矣越过时空。
　　在我们的心脏同时跳动的一瞬间，我们的灵魂在这一刻终于跨越时空而开始缱绻。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星月皎洁，明河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