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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北国篇第六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北地开始传起了流言，北伯侯长子崇明不满次子崇仲承更得北伯侯青睐，暗地里下了许多绊子，明着也处处拒绝与其一起公事。
　　初时人们并不相信平日里光风霁月的大公子会是这样的人，可不知是王家的屠户，还是李家的商户传出曾去过北伯侯府，那大公子竟是嫉妒得面相都变得可憎，少有不慎就被重罚，说话间竟是露出身上的伤势，更有人说，北伯侯夫人被这大公子气得卧床多日，一气之下将其禁足一月，这像是在解释为什么崇明不再出现在民众眼中，于是三人成虎，人云亦云，朝臣们也纷纷放弃大公子，转而站队二公子。
　　朝臣们上朝纷纷上书对大公子口诛笔伐，北伯侯在看到这些折子的时候不免头疼，虽然不信大儿子会是这样，但只得无奈将其禁足。
　　在又一次看到大儿子在房间里对下人发脾气，北伯侯终是推开了这扇门，也是心中沉重的门。
　　“明儿，我知道，你本性不是这样的，我还记得你母亲刚离开的时候，你眼中透出的自强，那种劲儿，像我曾狩猎的一匹狼，尽管它遍体鳞伤，但它还在与我对抗，坚韧，聪明，识大体，我以为我的长子是这样的。”北伯侯看着遍地狼藉沉声说道。
　　“对于你母亲的事，我很抱歉，但我不得不做，明儿，你还小，你不懂，有些事哪怕你愿意，你还是必须要面对的... ”
　　“你的外祖曾是一个很有野心，很有智慧的人，我也曾与你母亲，我的月儿真心相爱，那时我还不是北伯侯，我永远记得你母亲在猎场狩猎时的样子，一袭红衣，像火一样，一下子燃进了我的心，她不是普通的世家贵女，她是雄鹰，是烈鸟，自那次初时，思念就像星星之火，渐渐燎原，我当时是北伯侯府唯一的儿子，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还从未那般在意过一件事，那种像蚂蚁啃食心脏的感觉，即使后来知道，这只是你外祖计谋中的第一步，我也难以忘怀，你外祖是商人，士农工商，以商人最为低贱，我过去常常想，若他不是商人，那想必他定会更轻易有所建树... ”
　　“在你外祖的有意安排下，我与月儿慢慢相爱，可我是北伯侯之子，我的夫人可以是农女，可以是贵女，但最不该是商女，可我实在是爱我的月儿，我不忍心她只是我的妾，所以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杀了一月姓官员的嫡系一脉，让你外族一家取而代之，你的祖父说只有这样月儿才能光明正大成为我的妻，他会帮我瞒着月儿，不让她知道这件事。”
　　“我当时害怕极了，我从未杀过人，我也不会知道，这只是你外祖控制我的开始。”
　　“明儿，你会不会好奇，明明有那么多办法，为什么我选择了最极端的一种？”
　　“我现在甚至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你的祖父给我下了药，让我与你母亲虽未成婚，但已有了夫妻之实，虽然只有一次，但... 你母亲怀孕了”
　　“当时已经隐隐有怀孕之相了，我当时害怕极了，怕她造人非议，怕我的父亲厌恶她，我不敢与人说，只有你祖父，他给了我最极端的选择。”
　　“当他成为月氏官宦之家的一员时，他就收网了，先是我迎娶月儿入府，他借着国舅之名，大肆敛财，到处结交党羽，不过短短2年，你祖父已然在朝堂上只手遮天，逼迫我父亲让位于我，直至杀害了我的父亲。那时候你已经出生，丧父之痛的情感只能让我全身心投入在月儿与你身上，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持正常，对世间还有牵挂，当我坐在朝堂之上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你祖父的可怕，言官上书必是经他之手，武将也以他为尊，他借着我的手铲除异己，我的手上渐渐沾满鲜血，我每每在深夜总会恍惚，像是他们来找我索命，又像是父亲对我失望，我只有抱着你母亲才能入睡，直到一个小巫医冒死告诉我，月儿身上有致幻的药物，我起初是不信的，可后来我连上朝都能看到那些死去的人的脸的时候，我不得不查，原来是真的，你祖父连你母亲都不放过，他原本的计划大概是我与你母亲一同死去，他的秘密永远不会被人知晓，他很厉害，所以我不得不小心谨慎，那些年的如履薄冰我不忍回忆，我用了3年时间铲除他的党羽，直至你祖父失败，他告诉了我一个秘密，那个秘密几乎将我击垮，差点又让他反败为胜。”
　　“但我对你母亲残存的爱战胜了这一秘密”
　　“是什么呢，父亲”崇明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这秘密与自己有关。
　　北伯侯幽深的眼眸盯着崇明，沉默良久说道“你于我并无血缘关系，你是月儿与一陌生男子的血脉”
　　“！”崇明的瞳孔震颤，胸口不断起伏，手里死死地捏紧刚摔碎的茶盏。
　　“我当时甚至想把你与仲承都杀了，但我忍住了，与你祖父多年的对抗，让我变得狡猾残忍，唯利是图，对你母亲的爱也渐渐被诸事所代替，有很多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我没有杀你祖父，只是一点点清理掉他的党羽，将他最看中的一枚棋子—你的母亲冷落，让他在被禁足的日子里看不到一点希望，郑氏一族对抗你祖父有功，为了安抚他们，我开始接近郑妤，我其实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母亲的，我不敢见她，我怕她知道自己被父亲抛弃，被他设计，我怕她知道她重视的长子不是于我所生，我只能把她锁在我给她的阁楼里，直至她死亡，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一如我要娶她时的无措，她本该有绚烂的人生，被下药后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生了仲承更是让她气血大亏，我其实是亲眼见着她油尽灯枯的，但我竟生不出一丝痛意了，我甚至想着，她就这样走了也好，父债女偿，我没将你母亲的排位放进祠堂，我把她放在了我们初见的地方。”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我想这描述的就是我与你母亲最好的关系了，再后来，你祖父受不住致幻药的计量终是去了，当我最强劲的敌人走了，我才觉得恍惚，我与从前的自己无半分相似，可我一步也不能退。”
　　“无论你散不散播这种谣言，这北伯侯的位子也不会传给你，北伯侯只能由仲承继承，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聪明孩子，说这么多也只是因为从你身上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我越来越不舍得杀你也是这个原因，我想看看如果没有祖父那样的人出现，我会走到哪一步，你做这么多不过是想去朝歌找崇应彪，我同意了，你若是想去即日便出发吧，借口想必你早已想好，放心，我不会拆穿你的。”
　　说罢，北伯侯便转身出门，只留崇明一人消化着巨大的信息。
　　“父... 呵，北伯侯果真是一如既往地无情啊...母亲，我...... 罢了，花开花落总有时，就算我不是母亲与父亲生的，我还是会完成母亲的遗愿，小虎儿，等我... ”崇明苦笑着起身，才发觉左手不知何时已经血肉模糊，瓷片已经深深嵌进肉里，简单包扎一下，收拾好一地狼藉，开始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