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49章·陈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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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不知道吗？”
东方煜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风尘仆仆、一进门便同他撞了个四目相对而尴尬到恨不得低头找个地缝钻进去的青年，很难得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有些老了。
眼前这个戴着眼镜、一幅踏踏实实打工人模样的青年和他弟弟一样大，尽管之前从没亲眼见过，但他也知道，这人叫王昉，从就业起就就职于东方集团，这些年跟着东方炯一起组织反叛活动，虽然看起来好像并没什么做领导的气场，但其实属于核心领导层中非常重要的一份子。不过这对他而言还不是重点，他在意的是：
原来，记忆中还是小孩的这批人，也已经长到盖不住眼尾皱纹的年纪了。
东方煜眼下四十五岁了。尽管放在先锋者的平均寿命中还是年轻人、离退休年龄还有三十年，但说到底还是在非特权阶级的环境中长大的，对人生阶段的认识还是更贴近于普通人，故而更喜欢以中年人自居。
所以他用于金檬继承东方集团的消息敲碎王昉进门看到他之后几近于石化的反应，后者果然被惊到，过了半晌才磕磕绊绊道：
“不、不知道啊……”
王昉首先觉得这不失为一种缘分——一种双向奔赴的缘分——但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啊，这话不应该是说给自己听的啊，这不是东方炯应该关注的消息吗？
跟他说这种内容又有什么用呢？他只是个在“极光”兢兢业业工作的社畜，别说兄弟姐妹，他连个真正的亲人都没有，把这种姐弟情深的故事讲给他听，和对牛弹琴也没什么分别——何况他细品一会儿，又觉得这话讲给他听，不是为了说什么手足之情的。
退一万步讲，东方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诚然，这房子是东方煜想办法避开管理、化名后搞定的。可正因如此，他应该竭力避免在明面上和这房子扯上关系，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光明正大地坐在这房屋中，好像这真是他名下的合法财产似的。
“因为我有必要亲手交给你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早在几年前我就应该给你们，但当时桑若离开得太急，将这份材料落下了。后来我和东方炯谈话时，也由于篇幅所限，没能将这材料完整传输出去。现在，我把它交给你。无论你能否再有机会回到‘极光’的领地，无论到那时，‘极光’还存不存在，我都要把它交给你。”
东方煜招招手，示意他坐过来。灯光下，岁月在他的脸上打磨下海浪拍打礁石似的痕迹清晰可见，但不仅不算是一种不足，反而还为他的容貌增添了不少年轻时没有的魅力。胶原蛋白的适量流失将脸型和五官布局调整到恰到好处的比例，黑发间隐约可见的银发又与面部留白相衬，反倒将他眉宇间惯有的阴狠和果敢调和得柔和了不少。至少现在，看见这张脸，王昉不会像过去看着公司公示材料上的照片一样，觉得太恐惧。
存储那份材料的芯片被东方煜小心地从暗屉中取出，又交到王昉手上。
“我能看吗？”他问。
“当然能，但要等到我离开之后。现在，我需要向你补充一下对你这次任务的说明：房子里的东西，现在使用权都归你，理论上来说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过补充资源的人每个月这个时候才来一次，所以不要太浪费。我无权干涉你的人身自由，不过我的建议是，你非必要的话，最好不要出门。”
“可我的任务，不就是在敌后发展力量吗，不出门我发展哪门子的力量？”
“首先，你的任务是潜伏在这里，而后才是发展力量；其次，现在你不出门也可以完成这项任务，因为新的民用联络软件又被群众们发明出来了。”
“连人都饿死在大街上了，居然还有这么大使用量的软件？”
“粮食很贵，但电和手机不是啊。A城区的电力资源现在过剩，外加需要安抚民心，所以已经全面开放了群众的使用权，只要想用，随时都能用。”
王昉默默想象了一下满大街饿得瘦骨嶙峋的难民捧着手机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的场景，不由得想起了前文明纪元历史上的战争时期以及致幻类药品滥用的时代，浑身打了个冷颤。
那种场景最终导致了这片大陆上那个文明的消亡，而眼下的情景，或许也会导致相同的结局。
“这件房子内的信号等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使用中不会被定位，也不会被人发现，你大可以用这软件，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去完成你的任务。”
东方煜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到自己的生活中了。
他翩翩然离开房屋，又扬手制止住本能地要站起来送他的王昉。能够离开这间房屋，东方煜缓缓点了支烟，在烟雾弥漫起来时想，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这片大地上，长兄总是会有些微妙的责任所在。
王昉可想不了这么多。几秒钟后，当他确定东方煜已经离开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跳起来，开始到处寻找电脑，去解密那份能让东方煜都警惕到需要确保能够亲手交给他的材料。而当他终于颤抖地点开那个文件夹、开始认真研究时，映入眼帘的内容，也确实能够对得起他的这份激动：
与木本文明交流的方式，“极光”历来与木本文明联络所传输的全部文件，在这些机密文件之下，还有一个格外庞大、但格式不明的文件，命名方式和上面明确标注了时间及内容概要的文件不同，它的标题简明扼要，只有两个字：
陈佳。
王昉不知道陈佳是谁。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东方煜整理文件时放错了文件，但很快又推翻了这站不住脚的理论——刻印芯片毕竟不是个什么人都能做的工作，文件里多一个字节，刻印工作的收费都高不少，应当不会如此，何况这文件从格式到题目都不像是什么寻常内容。他犹豫了一会儿，接着打开另一台电脑，链接上其他网络，下载这文件，将权限挨个放开，语言栏选择了城区标准语，而后深吸一口气，点击了“运行”。
“你好，我是陈佳，好久……不对，你是谁？”
屏幕上出现了个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女性，背景看上去似乎是在房间内。王昉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一个什么程序，她便疑惑地蹙起眉头，接着道：
“桑若呢？我不是告诉过他，这智能体他不能随便透露给别人的吗，多危险啊……”
桑若，智能体？
王昉在脑海中将不同的几个词联系起来，终于明白，这就是数字生命。
数字生命在城区还是个正在实验阶段的项目，联系上面的各种文件，不难判断出，这是来自木本文明的数字生命。而能够和桑若联系……
王昉觉得脑海中似乎有哪一个环节被打通了。
“你就是那个一直在给桑若传递信息的人？”
“问别人之前要先回答我的问题吧——你是谁，为什么会有我的启动方式？”
“我是桑若的同志。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去找能证明我身份的相关证件。至于你的启动方式，这是由其他人连同你曾经传递过的文件一起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到的。”
陈佳短暂地颔首思考了一阵儿。王昉猜她或许是在考虑自己的话的真伪性，或许是在考虑自己目前的处境。但十几秒钟过后，陈佳抬起头来，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桑若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王昉先是一愣，接着如实道来。期间他一直观察着屏幕中陈佳的反应，一边感叹于数字生命技术的神奇与魅力，一边却也不由得想着：
桑若和陈佳究竟是怎么认识的，东方煜把她（它）交到自己的手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显然后者比前者更耐人寻味，尽管他出于一个俗人的立场，对前者也很感兴趣。反正没什么急着要做的事儿，而陈佳也并不像最开始他所设想的那样难以相处，所以二人干脆便顺着这话题聊了下去。从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一直聊到二人分别后的联系情况。
“事实上，我不知道那个真正的我最后究竟经历过什么、又想过什么。说到底，尽管我并不愿意承认，但我只是陈佳留在机器上的数字生命，是她思想的复制，而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从我有意识开始，我对陈佳的记忆也仅仅是到他们相处甚欢的部分而已，连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到结局的，我都是听桑若讲来的。但无论如何，我还算是陈佳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一部分，还要替她活下去。”
“我很好奇，你能够在不同设备上同时出现吗？”
“不行。我连源文件都只能认准一个设备。所以，一旦启动我的人变成了你，或许我就再不可能见到桑若了。”
“但你最后一次向他传输文件是好几年前了，而在这份芯片上显示，在你被停运之后，还有另一个相似的结构在传输文件——那是谁，是你的其他版本吗？”
“不，我不存在其他版本，我的维修者早就不在了……那就是说，桑若还有别的途径，和木本文明建立联系。可，为什么？”
王昉摇了摇头，他现在头脑里乱的很。其实桑若的这档子事儿他现在根本不关心，反正都已经是过去时，没什么可顾忌的，无非是真相或许模糊了些，但对他而言没什么影响。他关心的是，东方煜让他看到这一切，到底是什么用意？
说是想让他带给指挥部那些人，但现在看来，王昉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你认识东方煜吗？”
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陈佳疑惑地抬眼看他，说：
“这人谁？”
“没事了。”
怪了，东方煜又是怎么搞到这文件的？
根据陈佳能够找到的内容来说，她最初被困在那房间中时，供她与这个现实世界联系的窗口是一点一点崩溃的，似乎是有人刻意为之。根据目前的情况推算，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被木本文明的相关人员发现，故而中断了她的程序运行。但，如果是这样，那东方煜是怎么插手其中的？
他开始觉得，有关“极光”的过去，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王昉从前觉得，“极光”的历史已经足够波澜壮阔、跌宕起伏。但现在看来，有太多的秘密、太多未知的事还藏在这里。即使他已经是个身居高位的领导，但，这千头万绪，依旧是未解之谜。
如果不明白自己的来路究竟如何纷繁复杂，那么，又怎么能看清前路上的磕磕绊绊？
但，现在，过去只能暂时让位于未来。
想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就必须让“极光”活过这次危机，这样，他才可能出席这组织的未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王昉不知道，靠自己这单薄的力量，有没有可能在这危急关头扭转局势。他只知道，现在，他必须尽快行动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49章·陈佳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