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47章·蝗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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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重新来到A城区的时候，这城区中为数不多还没有被卷入战争中的居民，正各自瑟缩在角落之中，在高温中瑟瑟发抖。
“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大哥和二哥？”
角落里，十五六岁的少年紧紧蜷在两个看上去只比他大两三岁的、彼此之间年龄相仿的青年身边，竭力低着头，似乎是怕被谁看见。
两个青年脸上的神情与在场的其他人显得都格格不入。他们一个正气定神闲地啃着一块看上去已经没什么营养价值的面包，一个正对着灯光研究着自己的手心，仿佛对身边那紧张而惶恐的气氛毫无察觉。听见最小的弟弟用变声期嘶哑的嗓子问出这个问题，他们只是相视一笑，而后其中一个道：
“小布，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们最近别见到他们，才是眼下最好的发展。”
“可是，我总觉得心慌。”
被叫作小布的少年并没有被这话语而安慰，只是自顾自地蹙着眉，又把自己缩得更小。他其中一个哥哥似乎觉得他这话好笑，说：
“你当然心慌，谁像我们一样，将近两天没有吃到东西都会心慌的。你想担心大哥和二哥，不如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他们再危险也不会直接碰到炮火，我们倒是很有被抓壮丁抓到前线上送死的风险。”
尽管话语中满是对生活的嘲讽，但单从语气上，几乎听不出他们几人对目前的形势有什么别样的情感。连最小的少年此时所担心的，似乎都不是他们自己的生死，这使他们三人的气质明显有别于周围被战争吓得麻木的人们。
少年的注意力短暂地被贴着墙角跑过去的蟑螂吸引了几秒。眼看着它被另一个人一手抓了起来，这才又换了个话题，继续道：
“哥，你们说，咱家那边的太阳，现在也有这么晒、这么烤人吗？”
“那谁知道呢，我们都很久没有回去过了。我倒是也挺好奇的，你说，今年的打猎比赛是谁家的孩子胜出了？他们打的猎物会有大哥以前打的那么多吗，会有他那么游刃有余吗？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咱那里的风景了，还真是想念和大哥一起在山林里打猎的时候啊——”
“——你怎么光惦记大哥啊，想想咱二哥，那可是咱最聪明的哥！也不知道，打从二哥之后，族里还有没有人唱歌像他嗓子那么亮了，有没有人像他那么招人喜欢。”
三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似乎很快就又把眼下的困境抛之脑后。饥饿把人们的注意力折磨得都够呛，以至于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语中像是打猎、族里、山林之类的生僻词，或者偶尔有几个听到的，也只当是对从前的游戏中关系的描述，并不很在意。
所以，顺理成章地，也没人想到，这三个青少年，根本就不是城区人类。
而他们口中，那已经许久不见的大哥和二哥，已经是战争中心的领导层人员了。
当初被连夜送进A城区的时候，他们五个中也没人能想到，事情会按照今天这个逻辑发展。当初他们只觉得是来当一步闲棋，扎在先锋者的心脏上，是非必要不会动用的力量。可如今，面对日新月异的局面，大哥和二哥都靠着自己的本事，硬生生从两个一没有背景、二没有学历的中低层群众跻身于战争中心——也算是搭上了战时的便车吧。
走到这一步以前，谁能想得到，让城区人民最接近民主自由的机会和场合，居然是战争呢。
失去联系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们并不在意。三哥和四哥能力并不差，但出于种种考虑，他们还是决定不要把全部身家都赌在城区的战争指挥中心上。如此一来，他们便滞留在了群众之间。
小布短暂地靠在墙上回忆了一会儿过去，让记忆中小凤族的微风抚摸了一阵，正当他准备对眼下的情形再发表些意见时，忽然，他正对着的窗——由于电力供应问题，那窗已经不能显示出虚构的情形来了，只能诚实地展现本该有的画面——上，出现了大片战斗机的情形。
发动战斗机在这场已经持续了数年的战争中并不罕见，规模大至此虽说不常见，但理应也算不上意外，除非——
“那、那是在做什么？”
随着小布的惊呼，以他的两个哥哥为首的一大群人也迅速跳了起来，挤到了窗边。
在那片被太阳光照射到几乎晃眼得什么都看不清的天空上，他们眯起眼睛，几乎是立刻便看到了无数架战斗机。但，在那之间，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正在飞舞着。
那是——
“蝗、蝗虫！！”
率先惊叫起来的，是个踉跄着险些摔倒在地上的老人。在有人好心地将他扶开之后，很快就有别人争着挤到了他所空出来的位置上。少数几个人甚至带来了能够自由调节视力水平的眼镜，开始研究天空上的情景。
“是蝗虫……但、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蝗虫——是微型机器人！先锋者要向‘极光’投递这么大批量的微型机器人？这至少是六年的产量，才能凑出这么多来！”
“六年？那岂不是从战争伊始就开始储备了？这还没算这些年拖慢的进度……要是没发生这一切呢，这些微型机器人会被用来干什么？”
没有人接下这句话。战争这些年所有人都学乖了，没人会做出不利于自己的推测和猜想，也没人愿意承担这种猜想可能带来的痛苦与风险。他们只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参与在这场观测之中，各自揣摩着战争还会持续多久——或者说，这种饿着肚子苟且偷生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
小布望着窗外那渐行渐远的大部队，轻轻地捂上了心口。
他心慌得越来越厉害了。
*
“妈的，这招真够阴的……”
褚乾凤耐心地容忍着东方炯话里话外浓度过高的脏话，看着他推着电脑椅辗转在各个实验室交来的数据分析和报告之间，等待着那份最终的结论。
其实不必如此等候的。褚乾凤只要从窗口看出去，就能看到那一大片的、像乌云似的东西。它们大部分贴附在建筑物表面，少部分飞在空中寻找着目标。目之所及，他已经能看见有些建筑物在迅速地被破坏，其速度之快，远非人力所能控制。
“查好了。那些杀千刀的微型机器人少说有十亿只，全部仿照蝗虫的体型和习性制造，所不同的就是，蝗虫吃的是粮食，这些东西，他妈的，吃的是建筑物和电子设备！它们的口器里——那玩意儿是叫口器吗？——放的是硫酸，一口下去虽说面积小，但杀伤力大。就是让人们不小心碰了一下，都有可能被伤到。”
“有什么最快的解决措施吗？”
“哪儿有啊——这些东西又不怕杀虫剂！而且数量太他妈多了，现在让居民们拿着激光枪上街处理的话，很有可能会造成大面积误伤的。”
“误伤总比被对方攻击到彻底乱了阵脚要好。但同时也要让居民们有组织地向后方撤退——具体工作，桑陨，你吩咐下去。”
“收到。”
“可即使是这样，解决起来同样需要很长时间。前线怎么办？”
“做好防护，让后勤去做这工作，而且尽量不要打乱前线的节奏。桑若，这是你的任务。”
“收到。”
“啊，还有，这些微型机器人是有摄像和传输功能的。我这边现在就得去通知各部门注意，千万不能让它们钻进来，否则情况就更糟了——对了，还有，最后一条，它们现在还在跑程序，但根据它的模块设计来说，它们是能够执行来自另一端的指令的，所以务必要通知医疗部门准备防护服之类的设备，避免这些东西完全侵入到我们的地盘上的时候，开始咬人。”
“我插一嘴——你们之前为什么没有类似的产出？”
“因为我们不具备对微型机器人进行这么大规模生产的能力。假如给我们相同的时间，我们最多只能造出不到两亿只质量相同的微型机器人来，前提还是放弃部分大型武器的生产工作，得不偿失。相比于丧失国之重器的风险，我们先前还是更愿意赌先锋者玩不出这么脏的招数来——赌错了，那只能说明我们倒霉，除此之外，什么也说明不了。”
东方炯看向褚乾凤，后者接过来，将相关指令下达给各部门。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一条，道：
“立即开始设备信息的备份、转移和锁机，避免发生任何意外。切记：坚决不能把任何信息留给敌人！”
王昉一进门就听见了这句话，感觉大脑里嗡地一声。
他是做秘书的，和褚乾凤朝夕共处这么些日子，最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这次的危机空前严重。能在一开始就做出这样的决定，无论除此之外的话说得有多么滴水不漏、多么地镇定自若，那也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们凶多吉少。
这危险来得太快了，快到让王昉那比其他人运转速度都快不少的大脑都有些措手不及。明明几分钟之前他面前放着的还是关于粮食计划的初步安排，下一秒，灭亡的灾难便落到他头顶，根本无力回天。
但只要不说出来，这就只是个猜想。
王昉如此劝慰自己。
就像他失踪后至今下落不明的半生好友，只要他不去想、不去问，他就真的只是失踪了，而不是畏罪潜逃，或者什么更为严重的罪名。
与此同时，刚刚成立不久的历史部正在写下史书：
二十分钟后，前线医院被摧毁，同时，从仓库通向前线运送物资的必经之路与地下通道被彻底阻断。自此，除非空运，不然他们的前线就成了孤城。
三十分钟后，临近前线的后勤营在苦抗着消灭了上万只微型机器人后，终于不敌实力，带着所有能够带走的物资被逼撤退。前线队伍损伤大半，彻底陷入战争的泥潭中。
四十五分钟后，大面积激光扫射进入战场，一次性扫清上亿只微型机器人。但与此同时，大部分微型机器人开始转变进攻战略，贴近地面、紧抓建筑物表面，甚至袭击居民，避开了下一波进攻。剩余的几亿只微型机器人迅速席卷了医院、工厂等建筑，倘若不是早有迁移设备和相关工作人员的命令，恐怕便要赔上不少后勤力量。
一小时后，居民迁移进行到接近三分之二。根据相关速度计算，在微型机器人接近C、E两城区之间的地空全面防卫之前，将会有约五分之一的居民无法进入E城区。他们不得不留在C城区，继续同这场与历史上截然不同的“蝗灾”作斗争。根据相关紧急会议，留下的将优先为军队人员。少数自愿留下的、几乎未参与城区核心工作的居民将会成为与他们共同作战的战友。总共不到两万人，将成为“极光”外围，最坚实的防御。
当然，人选方面，也会有例外。
而这未被迁移走的人中，就包括王昉。
他是自愿接下这份任务的，出于一些谁也没能从他口中套出来的原因。
——这个在此之前的三十年里，从没有独自出过外务、如今却要只身潜入敌后的人，就这样成为了承担着无限希望的又一颗种子。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47章·蝗灾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