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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谁是耶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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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们同时微微点了一下头,伸出手拦在解讼面前。
“请留步。”她们异口同声,连音色都那么相同。
解讼对她们这些量产式npc没有耐心,也懒得和一群炮灰多费口舌。他因风景而轻松的心情又黯淡下来,面色一冷,当即就想抽刀下手。
可门后传来脚步声,解讼侧耳聆听着,鼻翼间的血腥味也愈发浓重。
是活人?还是死尸?
他抽刀的动作犹豫了一下,正在他犹豫之际,门便开了。
“咳咳,没想到客人您这么快就出来了。”傅清白皙修长的手指还勾着把手,另一只手握做拳状,放在嘴边咳嗽,整个人一改之前的从容气质,在此刻弱不禁风,一副虚弱的模样。
他站在大门的正中,迎着夕阳的余晖,为他的五官勾勒了一圈金边,愈发显得整个人温润如玉,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衣衫的腰腹处正缓缓渗出血迹,黑色的衣物不显血色,可迎着光来看便是令人触目惊心,已经蔓至胸口。
血味原来是傅清的?解讼完全没想到受伤的会是傅清,原本打好的腹稿一下子消失在了肚子里,对当下的场景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怎么会受伤呢?解讼的心中满是不解。
他悄悄收了被门挡住的刀,装作很听话被拦下来的样子,关怀的问道:“你还好吗,我看你有受伤。请问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沉默。
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沉默都显得更加苍白。
受伤的傅清对他的致命伤无所顾忌,甚至毫不在意,他仍保持那幅平静的样子,微笑的弧度丝毫不改。
他就那样看着这个打破了规则撕碎了女主人画卷的违规者,按道理来说,他现在该抹除掉这个人了。
这个人表面上看似十分听话礼貌,实则是个叛经离道的违规者,他杀了他派下去的侍女,还撕毁了女主人制作的“画”。而现在,一切的始作俑者就站在他面前,他理应付出代价,傅清也理应对他给予惩戒。
但他没有任何举动,一道绝对的立场浅浅浮现在两人之间,傅清也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他只是维持那幅僵硬的笑脸,静静的眯眼盯着解讼,他想放这个人一条生路。
可女主人不允许,他的身体也并不追随他的意志。
方才温暖的阳光此时也倒戈到了副本身上,它变得像一条毒蛇般缠绕着解讼,用蛇信舔舐解讼裸露在外的皮肤,激起一连片的鸡皮疙瘩。
属于副本的,阴暗潮湿的气息缠上来,自脚跟向上攀爬,游走过脊背的神经,直攀发梢。这种来自副本的强硬力量终于压制了无法无天的解讼,仿佛有一种畏惧,如影随形,令解讼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但带给解讼以恐惧的并非傅清的凝视,而是那种非人之感。
在此刻,他曾经对重逢的一切幻想的美好期待与激动之感都破碎了,在眼前的怪物表现出了与他想要的、期待的、崇拜的“傅清”截然不同的里象。
明白的告诉他:傅清确实已死了。
那无边无际的惧怕,却是渗透到皮肤里,几乎彻骨。
人们最害怕什么呢……这会得到许许多多的答案,但终究面对方式是尽然相同的。
迎战恐惧,就像是陷入流沙而只用一根棍子徒劳反抗。即使恐惧者胆敢反抗,尽管如此,也会带来实际的痛苦。
而此刻,这种认知的打破几近令解讼惊魂丧魄。
“客人,你脸都吓白了。”傅清粲然一笑,他察觉到女主人的威压,先一步解除了这场令人窒息的灾难,“我没事啊,客人也请进来用餐吧。”
解讼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色如死灰。
他听了傅清说的这句话,也只是僵硬的一点头,抬脚一步步挪进了大厅中。
他什么想法也没有了,脑子里是全然空荡的一片。什么计划、什么腹稿、什么想法都消失了。在认清现实的那一刻,他的思维里只剩一片迷茫的空白。
他只是盲目的跟随傅清的指引,一双眼睛却死死紧盯着,此刻比傅清还像个无智能的npc。
他就那么坐在了傅清为他准备好的位置上,似乎意志力丧失殆尽,像个听话的孩子般顺从。
他的这般行径,也落在了剩下的几位玩家里,他们的脸色不比解讼好到哪里去,但仍有余力相互在桌下眼神交流,领队仍记得解讼之前的种种狂妄行径,连解讼都变成这样了……他们真的还能活着出去吗……
他终于断了自己脆弱的神经,恐惧就像在脑子里爬行的虫子,啃噬着他残余不多的理智。
傅清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是有些满意,扯了扯嘴角,露出来目前为止最发自内心的一个笑容。
傅清终于集齐了至今还活着的人,他把几位还活着的客人安置在一条长桌上,自己则是走到了桌子前的最中央,拍了拍手,让侍女接连布菜。
解讼坐在最靠门的边缘处,他放眼望去,桌面上摆的尽是金盘银叉,华贵的餐盘上摆着佳肴美酒,在一片古香古色的屋室内,是一股格格不入的西洋气息。
他看着眼前的摆放,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他们现在上桌的一共8位,只占了一多半桌前的椅子,还有……5把空椅子。
但这5把椅子十分特别,它们有椅背。而分配给他们坐的椅子仅有一个光秃秃的坐凳。
十三。
这个数字很理所当然的蹦了出来。
道教中以十二为一个轮回,十三则意味着超越轮回:不在五行中,超出三界外。在道教中,即使妖魔鬼怪,也是在轮回之中,只有神仙,才超越轮回。
可在基督教中,十三则是一个不详的数字。
耶稣和他的12个门徒在尼散月的13号共进晚餐,其中第13个位子是耶稣门徒犹大,也是令他受刑致死的叛徒。
而犹太人在出埃及记中曾经嘟嘟囔囔13次表达对上帝的不满,第13首圣歌描写的是邪恶和腐败。
这个女主人真是有意思。
这个副本明明只有9个玩家,身为固定演员的她却能设置出“13”这个数字。解讼认为低端副本的原生npc多少都带点智商阉割,他们只捡自己爱听的回话,把那些有关于世界真相的句子一律当狗叫处理。
不论如何,她的这种举动对“创世纪”的严谨限制来说,都是超过的。
解讼沉默不语,觉得这个副本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傅清的发话。
傅清指挥侍女布菜,在最后一支玻璃杯被葡萄酒填满后,他终于开口说话:“感谢诸位的到来。”他依旧端着那幅管家姿态,“我的主人的毕生愿望,便是画出一副多人群像,而诸位的到来,也是正好遇上了主人的取材。”
“因此,我们将对待客人们以最高礼仪的形式,希望诸位在明后两日能让我们观察,更好的创作这幅作品。”
听了他这话,解讼心中有些果然如此的平静,“创世纪”本身便带着宗教意味,那这个副本中便是neta了“最后的晚餐”。
能把傅清安置在这样一个“危险性低”的“较为核心”的副本里,可见“创世纪”对他的满意程度,就连他死后变成npc都对他如此特殊。
解讼放眼望去,按个去数座位顺序,竟然有些意外:似乎傅清刻意安排空了“犹大”与“耶稣”的座位。
一个是叛徒,一个是死者。若新手被分到这两个位置,恐怕难逃一死。可如今它们偏偏都空着。若非傅清故意而为……那就是还不到时候。
……想起刚刚那令人难释的神态,解讼静静的把第一种可能性划掉了。
“为什么还空了这些?”有人率先提出疑问,还是副本当初那个出头的黑框眼镜,他打破了无人出声的场面,成了发话的第一者。
原先领头的男人摆出一副很难看的脸色,解讼看热闹般打量着他,想必在他去西厢房时这个人没有能领队的能力。
被“手下”反噬了啊……解讼对此乐见其成。他扭头转向傅清,他的眼神中有些眷恋,若是傅清带队,若是傅清……解讼不自觉的把记忆中的傅清和刚刚那笑容做比对,重叠的那一刻把自己的后背惊的一身冷汗。
“为了促成‘十三’。”傅清仍在好脾气的解释着,“姜先生,主人想……”他看起来还想说什么,但傅清突然全身剧烈抖动了一下,整个人像突然报错的机器人一样,喉咙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
“时间到了。”解讼听见他这样说。
随后他又抬起头,眼眶处落下两行血泪,他原本的淡淡微笑变成了小丑怪异弯曲的嘴角。他如同被牵丝的木偶一般,举起双手拍了拍,一连串的青衣侍女捧着画卷接连走了出来,又分别把画展开,挂在了空椅子的那几把高的过分的椅背上。
解讼看到,对应“犹大”的那把椅子的挂画上,对应着一个眼熟的人物。
是盛扬的正面照,他仍笑着,散发着那种他独有的亲和力。在一列满是惊恐与绝望的画像中格格不入。
解讼扭头看向傅清,看着那个流着血泪的温润管家,他不知从何捧着一副画,缓缓抬脚向“耶稣”走去,虔诚的将它卷着,安置在了檀木座椅上。
在此刻,解讼又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种来自副本的气息与恐惧,与刚刚那种感觉不谋而合。
解讼听见他用前所未有的古怪语调说:“为了战胜死亡,救赎‘原罪’。”
“你们就是‘我’的门徒。”
那是一种轻柔到诡异的音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