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鸾薄幸》白鹤初夏

64、试探拉扯

　　清晨，薄雾尚未散去，山间小路隐约可见，翠绿的树丛中，露珠闪烁着晨光，仿佛无数颗明珠洒落其间。

　　沈时卿的马车跟在大排长龙的队伍最后缓缓行进，而在她前面还有一辆马车极为华贵，通体漆成深紫色，车身上绘有金色的繁复花纹，车厢的四角还镶嵌着红黄蓝三色的宝石，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今日是冷宴节，沈时卿一早便从王府出发，特意错开与二夫人的马车分开走，从京城出发一路往山上，估摸着有几十家马车井然有序的行驶在路上。

　　可只有沈时卿面前这车行驶的颇为怪异，一会儿缓慢如龟壳，一会儿又迅捷如狡兔，逼得她们时常急停，差点连累车上的人急摔下马

　　“这前面的车搞什么，一路上都还不消停”，冬生一手牢牢抓在门框上，不满抱怨

　　沈时卿坐在车内，始终面无表情，聚精会神专研着手中的画经，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

　　冬生和翠湖两人蛐蛐那车夫好半天，浪费了大半日光景才到乔家的别院。

　　沈时卿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青绿，还有令人沉醉的芳香，消解了这路上的疲乏，连着这月余来的郁结都被纾解了一些

　　“咦，夫人，那不是王爷吗？”

　　冬生眼尖，余光瞥见了旁边的马车内走下来一个人，正是顾息野和无生，她这才明白原来挡着他们一路的竟然是自家的马车

　　她第一眼瞧着时，下意识觉得这车内定还坐着二夫人，不免恼怒王爷竟然陪二夫人一同前来

　　但左右等了半天，却始终不见梁乐房的影子，越发觉得奇怪。

　　沈时卿听着她发问，侧身抬眸，仿如除掉了七情六欲般的冷淡看着那身影，追上那玄色锦时睫毛微颤，随即又收回视线

　　那背影巍峨挺拔，傲然如松，日光透过林间茂密的树冠折射出他修长的身姿，腰间的白玉腰带在光下闪烁着冷峻的光芒，他步履沉稳向另一方向去，掀起一阵肃穆，令人不敢靠近。

　　翠湖将车上的礼物和衣裳拿下来，跟着问道，“王爷怎么会来参加冷宴节？之前也没听说他要来啊，怎么不和我们一同前往？”

　　冬生接过东西，“看样子二夫人没来，这就是最令人畅快的事了！”

　　沈时卿依旧不开口，专心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这位便是沈家三夫人吧？”，忽然有一女婢恭敬着上前来询问

　　冬生上前答她，“我们正是谦王府的人，不知这位姐姐是谁，有什么事吗？”

　　那女婢一听，赶忙将腰弯的更低，“三夫人安好，我是乔小姐身边的婢子，我家小姐说，若夫人您来了别院，先请您过去一趟”

　　沈时卿丢掉手中的花，乔莲请她过去？有什么事需要单独说？

　　她心中有些愧疚，难道是因为阮鸿祯一事来的？说来也奇怪，她本以为阮鸿祯会将救自己一事闹的满城风雨，再不济也会狠狠索要一笔银两，可他竟然什么都没要，还安静的如同死掉一般。

　　他并不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这事有些蹊跷，也让沈时卿原本的计划搁浅了许久。

　　她想了想，不管怎样始终要面对的，逃避似乎没什么用处，

　　“还请姑娘带我们过去吧”。

　　几人跟着那女婢一路往西走，这里是一排排房间，看起来她们今晚要住的地方就是这儿了

　　推开一扇门，沈时卿独自走了进去，房间比起外面的天光来说有些暗，可是十分凉爽。

　　乔莲从屏风后走出来，身着轻纱罗裙，裙色如新荷般翠绿，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似乎带着夏日的清凉，长发以玉簪高高挽起，几缕青丝垂落在肩头，显得清丽动人。

　　“呀，沈姐姐你终于来了，快快进来坐”，乔莲见了她，眼睛忽的一闪，欣喜万分

　　“沈姐姐这路上受苦了，我家这别院就是偏远了些，辛苦你早早动身过来了”，她一边亲切地拉着沈时卿坐下，给她倒茶，一边抱歉的解释

　　沈时卿看着她面上并无怒意或者质问之色，心里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不曾受苦，这路虽是山径，却修的平坦，加之沿途景色怡人，还有几分舒畅呢”

　　“那就好，当时爹娘选地方时，我还曾和他们辩扯过一番，幸好没让你们觉得劳累，否则传出去是我们乔家办事不力，是要遭到全京城的笑话的”

　　乔莲拍拍胸口说道。

　　沈时卿端着茶杯细品，“不过乔小姐不去前院等着，特意找我来这里是做什么？”

　　乔莲有些不好意思，吱唔着，“也没别的事，就是想问问沈姐姐可有收到我送你的那幅画？”

　　她不提，沈时卿真的要忘了自己还未回信给她，她赶紧放下茶杯，脸上带着歉意，

　　“你瞧我这记性，我竟然忘了给你回信，我本来是想着要约你出来，可那几日我身边事多，一时就忘了，实在是对不起”

　　她说完后，观察着乔莲的神色，思考着若她生气自己应该怎么应对。

　　可乔莲非但不生气，甚至还主动拉着她站起来往屏风后走

　　“沈姐姐别担心，我知道你家中事多，不会生气的”。

　　她来到屏风后，走去自己的床边，拿出一幅画在手上，“沈姐姐觉得我上次那幅画怎么样？”。

　　“自然是好的，色调和谐，浓淡相宜，尤其是由近及远的色彩渐变，你处理的十分自然和赏心悦目，还有那画中的每一处景物看着都栩栩如生，虽然只是一幅画，可我看了后，竟觉得有一股盎然生机浮在自己周围呢”

　　沈时卿认真地看着她，出自真心的夸赞道。

　　乔莲被夸的十分开兴，也很害羞，她手背靠近自己的脸颊，想消掉脸上的滚烫，移开了眼睛，看着地上说道，

　　“沈姐姐夸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哪有这般优秀”。

　　沈时卿伸出手握住她手腕，浅笑着鼓励，“你就是这般优秀，不要否定自己的才华，你是满京城都认可的才女，又不是只有我才夸你”。

　　乔莲有些感动，沈时卿的手有些冰凉，可她却觉得这人浑身都在发光发热

　　她盯着沈时卿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沈姐姐，谢谢你”。

　　沈时卿放开她手，扬眉凝视“这是你新画的？”

　　乔莲打开那副画，是一副采薇图，画上有两人正在野地里采薇，以山石为背景，席地而坐，有说有笑的样子

　　人物虽少，可神韵却十分到位，笔法虽然略显生疏但胜在富于变化，整体看下来娟秀柔和中又不乏简劲，墨法枯润适中，层次分明。

　　“沈姐姐觉得这画，今晚能卖出多少银子？”，乔莲带着一些小心期盼问道

　　沈时卿不好评估，只是问她，“怎么问起这个来，你缺钱了？”

　　乔莲摇头，想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不，我只是想看看，没有乔家小姐的这个身份，这幅画到底值多少钱”

　　她将画平放在床铺上，有些忐忑。

　　“虽然书画不该沾染上铜臭味，可一幅画若卖不出去，连喜欢的它的人都没有，也许能说明它是真的不好吧。我只是用这个方法验证一下自己能不能和外面那些画家比比，无关男子女子，无关身份的比试”

　　沈时卿听明白了，心里有些小小的震撼
　　她没想到，乔莲看着天真单纯，竟还有这样坚定的心智。

　　尽管她也觉得书画，任何艺术、文字作品都应该无关性别，无关身份，可实际要办到确实很难的

　　但乔莲今日也给了她一些小小的启发……

　　沈时卿收起画，目光坚毅，“既然决定要尝试，那就去吧，先别管结果如何，能迈出第一步便是成功的开始了”

　　前院传来一声悠扬古老的钟鼓之鸣，两人收好画一起踏出院子，乔莲亲昵挽着沈时卿的胳膊，笑的灿烂。

　　一片深紫色的花瓣打着旋儿从枝头落下，沈时卿隐隐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她余光回瞥见那扇全开的窗户，里面的陈设布局一览无遗，这是乔莲的院子

　　而自己的院子呢？

　　要开几扇窗，又该邀请何人进来，毫无保留的展现自己的隐秘？

　　前院水流淙淙，数株古木高耸立于墙外，枝叶如盖，浓荫蔽日，凉爽的紧。庭院坐落在绿意盎然之间，左右伴有少许翠竹林立，随风轻摇，发出沙沙作响之声

　　院中有一片清池，水光潋滟，数尾红鲤悠游其间，偶尔跃出水面抢食，溅起点点玉珠，在日光下晶莹剔透。

　　庭中置有几张竹榻凉席，虽简朴雅致，但在这山间却别有一番文人雅致风味。

　　沈时卿扫过一眼，只见竹塌上有众多盛装打扮的姑娘围坐其上，笑语晏晏，走廊下还站着一些贵胄公子，意气风发，品茗对弈。

　　这些面孔她大多都不认识，只有几个看着脸熟，可也没说上过话

　　她凝神找寻，再次环视，才在最左面的亭廊下找到人。

　　顾息野面容如冰玉，独坐亭内，有清风徐来，翻弄他衣袂轻扬，眉宇间透出一丝淡漠，神情清冷而高远，只是这般远远看着，便觉得有一种不怒自威，卓然不群的气质

　　似是敏锐察觉有目光打量，他手持一杯香茗，轻啜一口，目光微敛，准确无误地扫视而来，却什么也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