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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雅言俗事·震·长幼(十六) ...

  •   次晨,敲门声唤醒余,绾谓门外者曰:“起矣!”
      绾谓余曰:“勿恐,吾父母弗入,素呼我起如是。”
      “尔父母曷出门?吾屎急。”
      绾曰:“姑待之。吾已劝汝趁清晨大便,而汝忍至今矣。”
      “吾弗敢出也。”
      绾曰:“然则忍之。”
      “尔奚以知父母之出门否?”
      绾曰:“听闭门声。”
      “尔父母不将各自出门乎?”
      绾曰:“吾家独一车,必不各自出。勿忧,吾必保尔平安。”
      “尔父母若有所忘而忽返,则奈之何?”
      绾曰:“吾必闩门,尔安卧则已矣。”
      少顷,绾出於房,察而返,谓余曰:“吾父母已出门,尔出来,吾携尔观焉。”
      “姑待之,吾先大便。”直適厕。
      便讫,绾领余于客厅,指曰:“是吾奖状与画作也。”剥画帙以示余。余并观并曰:“吾不识艺术,徒知尔善画。”
      绾曰:“吾亦不识艺术,爱画而已。”
      看画讫,余提其家庭相册,绾却曰:“吾不愿尔看吾家庭相册。”
      “何故?”
      绾曰:“吾幼时貌似小野人,不美。”
      “昔者小野人,后者小军人。”
      绾曰:“吾幼时黑甚,然否?”
      “汝肤何故黑於父母?”
      绾曰:“弗看!弗看!”翕相册。
      “犹有数张未看。”
      绾牵余曰:“不看矣。来看吾宅。是吾弟之房也。”
      “尔弟之房何故大於尔房?”
      绾曰:“不甚,吾不介意。吾迟早必嫁,闺房之大小无妨。”然后视厨房之可食者,携诸其弟之房,启电脑,看破产姐妹。将及午,绾出,適店;余去,適家。
      次晨,绾致电说:“尔次日息乎?”
      “然。”
      绾说:“吾母今日心情甚佳,吾欲请假焉,诳之次日与同学游於广州一日。若吾母诺,则与吾次日適广州,奚如?”
      “诺。”
      少顷,绾说:“善哉!吾母已诺!而吾昨夜已从心象见之。”
      “可谓神奇矣。”
      绾说:“吾欲续验之。”
      “次日曷还?”
      绾说:“当日还。吾若不寝於家,将弗得复还焉。某夜,吾十二点还,则家门已闩,故整夜拍门喊人,手疲声竭,吾邻闻而悯之,遂助我拍门喊人。吾父乃肯启门,俱入,辄谓我曰:‘复深夜还,则毋寝焉。”
      “吾有大床,尔可以寝焉。”
      绾说:“善哉。”
      次晨七点,余载绾。至于城轨站,俟城轨之时,余觉其愁容,遂问曰:“何故而愁?”
      绾曰:“吾今晨与母争执也。”
      “何故?”
      绾曰:“吾母昨日已许吾今日出游,而今晨忽弗许。吾曰已为之买车票,母犹弗许。”
      “尔母必知吾与尔俱也。”
      绾曰:“吾临出门,母曰‘若出门,毋复还’。”
      “母不可犯,期可改也。”
      绾曰:“车票已订,吾望今日之出游久矣,能舍诸?矧尔曾为我不出游,吾当以补之。”
      “尔为之犯母,吾不愿。”
      绾曰:“勿忧,吾与父母阋不过夜。”
      “是吾罪欤?”
      绾曰:“非尔使然,吾母素强横如是。”
      “愿无伤。”
      至于广州,在商场俟电梯,绾看朋友圈,其好友有聚会合照焉,绾亦在焉。绾笑而传以示余,问曰:“孰最爲美焉?”对曰:“奵也。”绾闻之不悦,余见之懊悔。当是之时,绾蹙眉扁嘴,亟远余。余拽步伸手以挽回绾,释曰:“尔误解吾言矣,聊听吾释言,曏吾以爲尔问除尔外孰最爲美焉。苟不除尔焉,最美者必尔也。尔在则最美者无他矣。”言讫,其手犹远余手,其足犹远余足,其面犹远余面。余曰:“愿赦罪,吾误解尔语意矣,是吾过也,我不聪故也。”言讫,其齿犹未肯启。余又曰:“尔既相貌最美,又身材最佼,吾知之最深。”言讫,绾以枕骨向余,似忍笑,余又曰:“吾请罪矣,能宥我欤?”绾启齿曰:“奵美乎?”
      “殊不如尔!”
      绾曰:“设始索微信於汝者非我而奵,汝必更喜欤。”
      “奵既不少求之者,何必近我?尔知吾陈俗,重宗嗣之纯正,凡女子多男友,吾必远之。”
      绾面渐有喜色,余乃舒心。
      有顷,及食店门前,绾问於余曰:“吾欲食雪糕,与尔共食一个,奚如?”
      “吾弗食冷。”
      绾曰:“虽天热如今亦弗食冷乎?”
      “然。”
      绾曰:“吾以月经来则不宜食冷,否则无妨。”
      “尔既手足易冷,则不可谓无妨矣。”
      绾曰:“不瞒尔,吾食雪糕则易胃痛,故欲与尔共食一个。”
      “宠舌而伤身,可乎?吾未忘,自幼已常食甜。吾父职於顺德糖厂,常近甘蔗与砂糖,甜食垂手可得。当是之时,吾见白糖以编织袋包装,吾父运诸家,其备更富於粮,故不须俭用。呻吟语(存心)云:‘俭则约,约则百善俱兴;侈则肆,肆则百恶俱纵。’吾家於是以白糖爲仆,日夜役使之。其命奚如?气喘溽玉体,汗流浃素衣;甜头被人舐,苦命紧相倚。至于我,自幼不爱出门,故常与父共食甜。吾父食粽面亦用糖,早饭最爱甜糕点,苟未足甜美,则以炼奶补之,可谓无糖不欢,故未逾壮年已无真牙。还于饮食,暑欲尝凉,淡欲尝甘,人性皆然,纵之伤身,约之养生。——
      “《淮南子·人间》有之曰:‘夫病湿而强之食,病暍而饮之寒,此众人之所以爲养也,而良医之所以爲病也。悦於目,悦於心,愚者之所利也,然而有道者之所辟也。故圣人先忤而后合,众人先合而后忤。有功者,人臣之所务也;有罪者,人臣之所辟也。或有功而见疑,或有罪而益信。何也?则有功者离恩义,有罪者不敢失仁心也。’”
      绾曰:“知之矣。”
      及书店,绾提一书,书言母爱,乃谓余曰:“不知吾母犹愠否?”
      “尔母今晨坚不许尔往乎?”
      绾曰:“然。然吾亦坚往,遂不顺而出门,既而悔之。”
      “尔有心象,盍以使母宥之?”
      绾曰:“善,今夜用之。”
      “尔母实恐尔受欺,是故管教甚严。尔以诚心请宥之,不亵不悖,必可与和好。”
      绾曰:“吾不愿请母,其言行粗暴,犹视我如童。且一昼未致电焉,判不欲知吾所在也。”
      “汝非不欲其视尔如童乎?而又欲其寻尔耶?诗经(小雅·绵蛮)云:‘饮之食之,教之诲之。’育之谓也。故欲免其教诲,先辞其饮食。”
      绾曰:“我犹爲女孩,焉能辞其饮食?”
      “然则不可以不受其教诲矣。”
      绾曰:“吾实已悔之,而不知今夜所以对母。”
      “今夜不能入于家则来。”
      绾曰:“不可,吾父母必益明知吾与尔俱也。”
      “然则奈何?”
      绾曰:“纵不能入,亦不可以远家门。”
      “吾奚如斯能使尔父母不嫌?”
      绾曰:“今未能,只能以岁月变其心。”
      共聚之时太宝贵,绾与余误还程之时矣。谚云:“未夜先投宿,鸡鸣知赶路。”故呻吟语(应务)云:“干天下事无以期限自宽。事有不测,时有不给,常有馀於期限之内,有多少受用处!”余信之矣。
      地铁内,绾以遽容谓余曰:“必速之,不可以误轻轨也。”
      “地铁非由我驾,尔虽急无奈何。”
      绾曰:“及终站即奔。”
      “幸汝今日不著高跟鞋。”
      及终站,绾与余不敢怠慢,门启即奔,又恐脚后跟打脑杓,又恨爹娘不多生两条腿。见检票处,上气不接下气,小腿不俟大腿。余视人龙而后视手表,知无能及矣,遂劝绾改签车票,而绾拉余入人龙。虽人龙声势汹汹,紧密绵亘,绾无夔夔战战,而英勇如女将,以屠龙刀贯人龙,并进并曰:“请宥之,请宥之,吾车垂发矣。请让,请让,好人一生平安。”余,其背后小兵也,虽难堪,不可以怯,遂共念屠龙大咒,夺路而入,所向披靡,追击龙头。已而解决人龙,及检票处,出身份证,以证屠龙侠侣之名。通行过后,未敢怠慢,喘气遽步,直寻站台,站台人员闻声而谓对讲机曰:“尚有两人也!尚有二人也!”然后谓绾余曰:“速之!速之!列车垂启矣!”绾与余极力疾步,直向车门。
      果登车,喘吁吁,笑嘻嘻,喜熙熙。
      喉舒气缓,余谓绾曰:“曏尔真勇悍,我不知吾与尔能插队如是。”
      绾曰:“若改签车票者,或将延迟数班,或今日无馀票而待次日者,故进取爲上,礼节次之。”
      “曏尔无畏无惧,虽诽议不辍,犹直前不息,吾敬尔。——
      “《呻吟语·修身》有之曰:‘分明认得自家是,只管担当直前做去。却因毁言辄便消沮,这是极无定力底,不可以任天下之重。肩天下之任者全要个气,御天下之气者全要个理。’”
      绾曰:“不可敬也,毁规矩者也。”
      还于顺德,余问於绾曰:“尔今乘车还乎?”
      绾答曰:“吾欲先適尔家,为尔作膳。”
      “然则尔必晏还,不恐父母不悦乎?”
      绾曰:“吾父母一日未致电焉,必不屑矣。”
      “尔与家人多日不欢,是吾罪也。”
      绾曰:“无妨,吾可以家务赎罪。”
      绾还,在家致电于余说:“尔今奚爲?寝矣乎?”
      “未寝。尔声凄咽,何故?”
      绾说:“曏吾还,家中安静异常,电视未启,父母坐於厅,厅桌上有一张银行卡。父招手请我坐,曰‘不捐尔弗入大学,不入大学则收拾行装,徙于尔家,银行卡有一万,携之往,勿复归,自是绝’。”
      “尔奚以应之?”
      绾说:“吾未应,亦未触银行卡,直起入于房。当是之时,母从旁骂我□□败坏如妓女,劝我跳楼而逝,不愿复相见。”言未讫,失声恸哭。余虽远焉,亦能想见泪人。於是思之,余可以自退,不可以毁人之家。
      迨绾泪干声哑,余说:“尔非常言母之嘴毒乎?然则不必屑其一时恶言。”
      绾吸泗收泪,然后说:“然不曾狠毒如今,不曾辱我如是,欲捐我如吾非其亲然。或吾其从之,跳楼而逝。果逝则可以投胎爲美人矣。”
      “尔跳楼,我奚如?”
      绾说:“尔可以求大波妹矣。”
      “善。”
      绾说:“汝胡可以曰善?”
      “不然,愿吾奈汝何?为汝守寡乎?”
      绾说:“吾虽跳楼亦未必坠死,二楼而已。”
      “不死亦损躯毁容。”
      绾说:“若如是,汝弃我乎?”
      “然。”
      绾说:“汝可谓无情无义矣!”
      “孟子(离娄上)云:‘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爲也。’故愚人之轻生者,能救其一时而不能救其一生。”
      绾说:“吾非欲轻生也,徒苟言也。”
      “勿忘尔有心象,能以与家人和好。”
      绾说:“诺。”
      “今不甚悲矣欤?犹须与尔言乎?”
      绾说:“免矣,尔次日上班,不宜晏寝。”
      “然则晚安。”
      绾说:“晚安。”
      次午,绾致电说:“尔母今周将返乎?”
      “姑俟,吾问诸母。”遂致电于母,母说将返,余以应绾。
      绾说:“尔母如常然,周五夜返,周六晡去,然否?”
      “然。”
      绾说:“吾欲今周六来见尔母,使之尝吾厨艺,奚如?”
      “诺,但尔父母许尔出门乎?”
      绾说:“吾母有事於乡,将返数日,今已上路。独吾父则易支捂矣。”
      “尔母適河源乎?”
      绾说:“然。”
      “尔与父母今奚如?”
      绾说:“不复交恶矣,午饭之时,吾母为我添饭也。”
      “至于尔父,将许尔次日出门乎?”
      绾说:“吾父次日適中山收僦费,修车店将息。故吾次日能为尔母作膳,献惊喜焉。”
      “然则尔次日奚以来?吾来载尔乎?”
      绾说:“免之,尔陪母,吾乘公交车来。”
      “善,次日见。”
      绾说:“诺。”
      次晨,余致电于绾说:“今晨有好时机,吾母適老人医院取药,独吾与侄女在家。”
      绾说:“尔何不载尔母?”
      “吾母免费乘公交车,可以直至,且不喜摩托车。”
      绾说:“尔母年几何,奚以免费乘公交车?”
      “六十七矣,且有残疾证,是以免费。”
      绾说:“尔母有残疾耶?”
      “然,长短腿。”
      绾说:“尔有长短腿乎?”
      “不知,若有之,尔将弃我乎?”
      绾说:“视其长短之甚也。”
      有顷,绾至,入,见余侄女,问於余曰:“是尔侄女乎?”
      余颔之,谓侄女曰:“称之曰姐姐。”侄女呼,绾应。然后,侄女继续看中央九台。绾入于余房,问於余曰:“尔侄女知吾今日之来乎?”
      “不知。”
      绾曰:“嗟,尔不闭房门乎?”
      “不闭,闭门则将使侄女遐想。”
      绾曰:“尔母曷还?”
      余致电问诸母,然后谓绾曰:“吾母犹在医院取药。”
      绾曰:“取药须排长队乎?”
      “吾母素不排队,其他取药者亦不排队焉,进取爲上,礼节次之。”
      绾曰:“嗟,吾有一事以告尔,吾经期迟矣,须往问诊於妇科医生之相熟者。至於此妇科医生,始吾母携我见之,后吾瞒母而独见之。此妇科医生能保密,是以吾母犹未知吾非处女也。”
      “尔经期之迟,惟前一周食紧急避孕药乎?”
      绾颔之。
      “是吾过也。”
      绾曰:“非独尔过也。而吾今年食紧急避孕药已有三,且闻一年不宜过三。”
      “吾誓言必弗使尔食之三。”
      绾曰:“善。嗟,尔母已乘车还乎?今焉在?”余又致电问诸母,而不接电话,绾问其故,对曰:“吾母不聪,且其手机放于包内,故常不闻铃声。”
      绾曰:“该入于厨房准备矣。”
      “诺。”
      有顷,家门有启锁之声,余谓绾曰:“吾母已还。”
      绾曰:“然则吾今奈何?出迎尔母乎?”
      “尔继续作膳,不可使焦黑,吾母闻声必入于厨房。”
      少顷,母入,余曰:“吾女友为尔作膳。”绾呼,母应。
      余母谓绾曰:“吾买鱼矣,尔识蒸诸?”
      绾答曰:“识之,托于我。”
      余谓母曰:“尔出憩歇则可矣,全托于我曹。”
      俄顷,母又入观焉,谓绾曰:“尔诚识蒸鱼。”
      绾谓余母曰:“我爲长子也,吾母早已强传其厨艺焉,故吾自少常炒菜煮饭。”
      余母谓绾曰:“我亦长子也,七兄弟姐妹之最大姐,十岁已为家人作膳。”
      绾谓余母曰:“吾不如尔。”
      余曰:“我出,尔俩切磋,奚如?”
      绾谓余曰:“吾一闻臭屁,尔即欲出,汝放诸?”
      余谓绾曰:“三臀焉,独吾能放屁耶?”
      绾谓余曰:“尔母在焉,吾纵有屁,弗敢放也。”
      母曰:“无妨,自以爲在家放屁可也。不瞒尔俩,曏臭屁由我放。”绾与余闻之笑。
      俄顷,余入言於母曰:“老鼠又偷食水果矣。”
      母曰:“开新老鼠药。”
      余曰:“旧老鼠药犹未食尽。”
      母曰:“新鲜者更美味。”
      绾与余闻之又笑。
      饭饱席散,余与绾適医院。至,余在外俟其问诊。有顷,绾从诊室出,余问曰:“医生谓尔何?”
      绾答曰:“医生请勿忧,曰紧急避孕药有乱经期之害。然后开药为我调养,亦嘱我,曰‘少女当自爱,毋以□□取宠’。”
      “可谓良医矣。”
      绾曰:“然,故吾身有不适必寻之。至于尔侄女,其月经至矣乎?”
      “至矣。”
      绾曰:“彼今读几年级?”
      “升初二矣。”
      绾曰:“初二矣,小便而不闭门耶?”
      “非唯小便,大便亦不闭门。”
      绾曰:“少女矣,犹不知羞乎?尔何不教?”
      “彼每如是,吾必以训之,而彼刚愎如故。”
      绾曰:“敢问尔曾入于厕而见其坐於马桶乎?”
      “然。”
      绾曰:“而彼犹不知闭门乎?”
      “然。”
      绾曰:“尔何不教?”
      “教之无效。”
      绾曰:“尔不足严厉也。”
      “教师之严厉苦学生久矣,家人之严厉不将加之苦乎?诗经(大雅·抑)云:‘视尔梦梦,我心惨惨;诲尔谆谆,听我藐藐;非用爲教,覆用爲谑。’教之难明矣。故菜根谭(概论)云:‘攻人之恶,毋太严,要思其堪受;教人以善,毋过高,当使其可从。’”
      绾曰:“虽然,男女当有所避忌,尔侄女不可以不知,其今之年纪盖已有意於男。吾未忘,幼时之家未宽裕如今,四人皆居於修车店,父母共一床,弟我共一床,两床之间徒相隔一墙大木板。吾弟爱睡外侧,故我倚木墙而寝,於是闻其摇晃,而不敢究其故,及长乃知之,遂欲试之,故不能守童身。故少年宜早知性。”
      “尔盍晓彼?”
      绾曰:“诺。”
      “然吾侄女不易教,尔须预知之,吾母常为之丧气。”
      绾曰:“尔虽奇异怪诞,尔母犹能养长汝,可敬矣。”
      “然。吾母不曾寄我于他家,我不曾养於他人,养育之恩独归焉,吾以爲良母。吾母非唯养长我与兄,且养长两孙女,亦曾养长其弟妹,故无暇读书识字,哀哉。”
      绾曰:“然则尔母必欲尔学业有成。”
      “然,而吾未勉之,可谓不肖矣。”
      绾曰:“然则尔不可以不长进矣,当积财以养母。”
      “吾母有退休金,可以无忧。”
      绾曰:“汝不可以有大志乎?”
      “使尔父母纳我,可谓大志乎?”
      绾曰:“可矣。而我,外地人也,尔母将纳我乎?”
      “尔父,云浮人也;尔母,河源人也。尔生长於顺德,可谓顺德人矣。”
      绾曰:“善哉。”
      后三晨,绾致电说:“尔今日休乎?”
      “然。”
      绾说:“吾午饭讫即来。”
      “尔父许尔出乎?”
      绾说:“然,吾诳父,曰‘吾同学次日入学,遂往送行’。”
      “垂及吾为尔送行矣。”
      绾说:“尔届时勿哭。”
      “吾勉之。嗟,吾预告尔,吾母下昼处焉。”
      绾说:“无妨,吾爱与尔母言。而尔母何故速复返?”
      “拜神故也。”
      绾说:“吾母亦拜神,吾亦不知其故。”
      “拜神者亦不能知诚有神否,故不能知果有功否。然诚有神,则拜神者必得祐,不拜神者则否。故不拜神者比拜神者,则少福矣。故拜神必欲多福,若不遂欲,亦不敢责神,只敢自责不足虔诚,故虽拜神而不遂欲,亦不敢止。其虔诚奚如?以□□求真财,以香烛求富贵,以数膳求百福,以窾言求酬谢。尚书(君陈)云:‘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尔。’又(旅獒)云:‘人不易物,惟德其物。’故神不可赂也。而拜神者欲赂神以求其偏私,若不遂欲,亦不敢责神,只敢自责仪式有误或还愿未足,则益惧神矣。——
      “《吕氏春秋·季春纪》有之曰:‘今世上卜筮祷祠,故疾病愈来。譬之若射者,射而不中,反修於招,何益於中?夫以汤止沸,沸愈不止,去其火则止矣。’
      “《庄子·渔父》有之曰:‘人有畏影恶迹而去之走者,举足愈数而迹愈多,走愈疾而影不离身,自以爲尚迟,疾走不休,绝力而死,不知处阴以休影,处静以息迹,愚亦甚矣!’
      “《汉书·枚乘传》有之曰:‘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爲。欲汤之凉,一人炊之,百人扬之,无益也,不如绝薪止火而已。不绝之於彼,而救之於此,譬犹抱薪而救火也。’
      “古人早清醒,今人犹顽昧,畏影者不知不炫耀则无畏也,惧神者不知不祓禳则无惧也。——
      “《淮南子·诠言》有之曰:‘道不可以劝而就利者,而可以宁避害者。故尚无祸,不尚有福;尚无罪,不尚有功。圣人无思虑,无设储;来者弗迎,去者弗将;人虽东西南北,独立中央;故处众枉之中,不失其直;天下皆流,独不离其坛域;故不爲善,不避丑,遵天之道;不爲始,不专己,循天之理;不豫谋,不弃时,与天爲期;不求得,不辞福,从天之则。不求所无,不失所得,内无旁祸,外无旁福。祸福不生,安有人贼!爲善则观,爲不善则议;观则生贵,议则生患。故道术不可以进而求名,而可以退而修身;不可以得利,而可以离害。故圣人不以行求名,不以智见誉。法修自然,己无所与。虑不胜数,行不胜德,事不胜道。爲者有不成,求者有不得。人有穷,而道无不通,与道争则凶。’
      “以是观之,无所求者无所还,不求神者免还愿。”
      绾说:“奚谓还愿?”
      “譬如江伯儿,以母之愈也爲神之恩,遂杀子还愿。故呻吟语(人情)云:‘福莫大於无祸,祸莫大於求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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