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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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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流逝可以体现在方方面面，譬如容貌的衰老，社会身份愈渐边缘化，感受到不可逾越的代沟，但对于沈云，身体器官因为寿数而日渐脆弱，只是这样简单摔一跤，让她从此不能睁眼。
失去意识的瞬间，她有努力站起来，好像终于成功了，感觉身体异常轻盈，动腿也没从前那样艰难。
沈云抹了把脸却没发现任何血液，她疲惫地坐到藤椅上打开了电视机，电视机的人声让寂寞短暂漂浮在半空中没有落到心里，然后，房门被打开了。
是一名年轻女孩，这是这个月被换的第三位护工，一名刚毕业没多久的懵懂女大学生，因为价格开得高所以来了，并不知道这个老太太脾气古怪。
女孩进门似乎被吓了一跳，赶忙走向老太太跌倒的那处去扶她，女孩扶老太太时便觉不对，那身体是僵硬的，下一秒，女孩撤开手跌倒在地发出惊声尖叫。
这让沈云不满地皱眉，睁开闭目养神的眼睛就要斥责。
这护工估计又没多久便要换掉，然而她逐渐发觉女孩是真看不到她，女孩只是紧盯着地下的身体——那是具满脸鲜血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的老太太尸首。
惊慌的女孩赶紧跑出了门报警，而沈云似乎才刚刚醒来，她盯向地下那个尸身，身体都僵硬了，眼睛大大睁着，皮肤显现毫无生气的青白，她并不知道自己死时是这样。
电视机还在自动播放，不同的是发出不和谐的“嘶拉”声，能看到屏幕闪现几点雪花白，一瞬间人声都开始扭曲。
不过多时，几名警察出现在房间，而后周围聚集许多不认识的人，大家都在讨论包租婆意外去世了，房子变成凶宅，不能住……
沈云的死很快被定性为意外，后来的后来，她甚至看到儿媳牵着孙子出现在租客们面前为自己处理接下来的事宜。
她们并不经常见面，因为在沈云心里，这个女人终究是夺走了杨书熠，她让沈云觉得自己与杨书熠的小家庭遭到了挑战，让沈云觉得儿子在离自己越来越远。
所以为什么沈云之前一直热衷于让杨书熠与自己看中的女孩相亲，那些女孩大多有一个特点，老实、文静、没有过多的主张，与现在杨书熠的妻子完全不同。
她希望儿子的小家庭依旧在自己的凝视下，好保证自己并没有被留在过去，她快跟不上杨书熠的背影了。
沈云必须承认杨书熠的妻子是个优秀的女人，就算她因为多日奔波而眼下显出青黑，她还是那么明艳动人，扎眼的好看，身边跟着懵懂无知的幼童，不过杨书熠呢？
沈云不认为杨书熠会让妻子一人处理她的事，何况现在，他的妻子如此憔悴。
她从杨书熠妻子与警察的对话中找到了答案，杨书熠妻子对他的称呼是，亡夫……
沈云不明白意外为什么会一个接着一个地来，一个从没生过大病的老太太因为摔了一跤去世，至于她的儿子，则不幸在当晚的航空事故中去世。
他们过身一前一后，但在同一天。
留下来的人会延续这种痛苦，沈云看到那女人牵着孩子在处理完毕后渐渐关了公寓楼的大门将一切锁在身后，她的背影那么孤单，她牵着什么都不懂的孩童满脸悲痛迷茫的样子让沈云又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
年轻的沈云告别失败的婚姻一人带着杨书熠时就是这个表情，那一刻，她突然对儿媳产生了深刻的怜惜，这种怜惜冲散了长期积累的复杂情绪，沈云几乎预言性质地认定，儿媳接下来会重走她的道路。
什么道路呢？
将儿子作为终生的作品，却在日常琐碎和压力中与亲近之人渐行渐远。
沈云对杨书熠有种控制和占有欲，她必须承认失去她的家庭后，日常繁忙期间只要看着与自己紧密相关的另一个生命懵懵懂懂、甚至带着一丝害怕被抛弃的惶恐看向自己那刻，自己是有感觉到被深刻需要的。
而在杨书熠的成长期间，他几乎一直是这个眼神，不过稚嫩的幼童总会长大，他并不会总用这样的目光看向母亲，他是独立的。
在这段回忆里，沈云认为杨书熠的妻子会是下个自己，她单独带一个孩子，会在压力和琐碎中重走自己曾经的道路，继承自己的不幸，因而到最后，沈云对杨书熠妻子产生了怜惜。
也许疯子描写这段场面时，也有意往命运的延续上引导。
可叶秋暝不这样认为，因为杨书熠的妻子是被爱的，这对她来说固然不幸，但年幼的孩童是杨书熠生命的延续，从这个层面上讲，她都不舍得走得太快，以至于在岁月中弄丢年幼的孩童。
她甚至不需要从那样一个幼小的孩子身上获得被需求感，她已经从杨书熠身上获得过了。
“已解锁剧情——垂垂老矣，正在发放……”
叶秋暝，“……”
如果他见过程砂那边就会知道，程砂那也这幅德行，你放啊。
他从已经成为魂魄的沈云身上脱离，剧情中的沈云却还死死盯向画面外的叶秋暝，连同她双眼无神的尸身，这给人一种感觉，仿佛她能穿透画面外看到外来者，至于是否真能看到则……引人遐思。
“不觉得很像吗？”有人声突然冒出。
叶秋暝一回头可以看到毫无原则的混沌乐子人凭空出现在自己背后，这是在？
“吓人呐。”
“你还挺平静的，不害怕吗？”
他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如果非要说怕什么……不不不，他不能说，不能被知道弱点。
“程砂呢？”啊这，暴露了，但如果不聊程砂就不想跟这人说话，没有兴趣。
这却让剧作家忍俊不禁，觉得可纳入观察对象再添一人，“好吧，程砂回去了，回到他的世界中和他弟弟在一起。”总之可劲乱扯。
叶秋暝的眼神有瞬间慌乱，而后越想越不对劲，程砂分明最可能和他一样进了剧情，若这么容易能重回正轨，他们也就不用费心思了。
“你在害怕什么？”
“我有在害怕吗？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当然在害怕。”他甚至有一丝胜券在握，甚至猜测叶秋暝并不想问起程砂最关心的事即程珂，于是他大大方方在叶秋暝眼前现身，不像程砂，如果程砂看到剧作家一定想办法拖着他清算。
剧作家还不想那么快把程砂玩坏。
这又是一处错误，他忽略了程砂有在意的人，就算为着叶秋暝，程砂也不会随便拼命，叶秋暝是程砂在这个世界中唯一的链接。
紧接着，疯子继续说了，“其实你害怕程珂回来对不对？你并没有那么想让程砂早日达成目的，你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甚至惧怕未来，所以你其实享受在这里的一切，即便不是正常世界。”
“你希望时间永远停止在，正在进行时。”
至于叶秋暝为什么毫不犹疑选择帮助程砂，一个是因为爱，另一个，则是他如同沈云一样想看着在乎的人，他想一直看着程砂，看程砂每个情绪、每个表情、看他哭和笑，想要参与程砂的人生。
叶秋暝做到了，甚至比沈云做得更好，他得以与程砂并肩，并一步步看他成长，一切似乎越来越好，又不得不承认，有时，叶秋暝惧怕程砂的成长，他怕他越来越接近真相，怕程砂回去。
请问是和我在一起还是和亲弟弟团聚，我重要还是程珂重要，他开始病态地比较，源于万一呢？万一程砂还是更喜欢他原本的世界呢？那里有他的家人。
不存在的，程砂想让程珂回来源于血缘更是他们那段经历，以及对剧本结局的不满，然而那个世界本就没给他什么愉快的经历，大部分是被牵扯进一连串事件中身不由己。
他当然不会离开叶秋暝。
现在，叶秋暝不知道这点，所以疯子就说：“我也可以给你时间，这样你能把程砂永远留下来。”
剧作家手中多了个秒表，“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如果同一个骗局再来一次就一点意思没有，偏偏这骗局对叶秋暝诱惑巨大，浅褐色瞳孔盯向秒表，他突然皱眉，耳边又呼呼刮过风声，仿佛看到火花在眼前瞬间炸起，叶秋暝心脏狂跳，不禁闭上眼。
意识再清明时，偏又是疯子那张漂亮但欠打的脸微笑看向他，而就在刚才，令叶秋暝心悸的是，他似乎又在眼前亲历一遍事故现场。
叶秋暝才反应过来，秒表不知何时被他抓到手里，一瞬间叶秋暝呼吸急促了，他没接秒表呀？他接了吗？
“你拿了哦。”对方回答。
“那我扔掉好了。”下一秒，叶秋暝手一松，毫不犹豫摔了那表，它实际十分脆弱一摔就坏，便如此刻摔落在地便四分五裂。
青年原本的微笑收敛，如果非要形容剧作家现在的表情，那就是似笑非笑，“可是这样你就没有一点机会了，叶秋暝，你确定吗？”
“为什么不确定？”叶秋暝的神色中明明蕴含隐痛，却又因为想到什么变得温柔，他说：“如果那是程砂的选择，我会好好接受。”
叶秋暝记得很久之前有个女孩说谈恋爱不是他这样的，当然，他也没跟那女孩谈过，只是那个时候，大家都习惯性默认班里最出色的男孩会爱上最出色的女孩。
这是青春期的正常现象，异性对彼此产生好奇，叶秋暝的样貌注定他到哪里都引人注目，那个女孩他现在已经不记得叫什么名字，只记得那时候大家都默认他们会在一起，而叶秋暝欣赏优秀的异性。
直到高考结束，大家聚会，女孩把他单独叫出去脸颊闪现可爱的红晕，下一秒，叶秋暝都知道她会说什么，他应该会答应，因为，他觉得合适，就像配对一样。
“叶秋暝，你有喜欢的人了吗？”结果女孩却问了他一个问题。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说：“应该是没有的。”
沉默半晌，少女歪头问，“那你会答应和我在一起吗？”
“我觉得概率很大。”他诚实回答，叶秋暝想体验这种感情，他觉得亲密关系会让人变好，与这个世界产生深刻链接，甚至治愈他最深沉的梦魇。
“好吧。”女孩蓦地笑了，却失落低头，“那我拒绝。”
叶秋暝，“……”现在被拒绝的成了他。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女孩的话，在对方的容貌渐渐模糊那刻，记忆里的叶秋暝追问女孩为什么？他觉得一切顺理成章，叶秋暝只是疑惑为何会被拒绝，且是女生先迈出这步。
“我是喜欢你，但爱不是这样。”
“如果我在最喜欢你的时候都不能得到你全部的感情，那我将无法保证未来的自己是否会后悔今天的举动，你的回应无法支撑我持续不断地输出爱，这就是理由。”
“所以，其实你是想说，爱是变淡的。”
“不是，我只是想说，现在，我有失去理智迫切和你在一起的冲动，但你并没有，非常遗憾。”
女生再抬眼时眸中便带了光，“我曾经以为你和我一样，但现在看来不是的，我不是能令你失控的人，其实以前，你就是收着的，虽然表现得非常温和，但其实一直在学着如何建立亲密关系。”
这猜想成真了，令少女失落，不过这段失落很快会过去，她值得在未来遇到更好的人。
那女孩告诉叶秋暝，“爱是失控的，不应该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合适，所以，我拒绝和你在一起，这次，就让我先拒绝吧。”
她对叶秋暝挥了挥手转头先走了，只余一个能表演出任何情绪的叶秋暝原地疑惑，他能给她提供想要的情绪价值，当然，用表演，这并非爱情。
直到叶秋暝遇到了程砂，那句“爱是失控的”再次从回忆中翻新。
不错，爱是失控的。
但我下意识控制任何会伤害对方的占有欲。
在这个世界里，多年后的叶秋暝对疯子说：“我喜欢的是有自主意识的程砂，如果自由才能赋予他灵魂，如果一切都是他的选择，我并不想成为他的囚笼。”他终于还是下定决心。
这家伙当然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他不会继续过下去，因为叶秋暝得到过，他知道得到的感觉多么令人着迷，他无法放下，但又不忍伤害程砂，既然无法放下，他就会选择，结束自己。
好吧，这俩家伙都成功了，虽然疯子本身，并不很能理解他们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