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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阿姆斯特朗登月笔记》 ...

  •   “什么管不了?我看就是付泥胆子小,拉不下面子找老师。想当年我们上学的时候,最听老师的话……”

      祁秀丽忆起往昔的好时光,心中满是向往:

      “上学多好啊,只可惜我当年没你这个条件,要不然——”

      “我吃好了。”

      求救在回忆中逐渐湮灭,孟祁月心情悲怆。手一松,汤匙掉落碗内‘当啷’一声。

      她失魂落魄地走进洗手间,反锁上门。

      祁秀丽这才察觉出不对劲。

      付泥和孟祈月虽然是校友,但二人关系并不亲近,怎么今天突然提起她了?

      “你老实说,被欺负的究竟是付泥还是你?”

      闻言,孟祈月揉搓衣服的动作一滞,内心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断线似地砸进水盆。

      不是付泥。是我,一直都是我。

      被造谣的是我,被丢粉笔的是我。
      被孤立被嘲笑的都是我。

      “快说啊。你真是要急死我!你跟我说清楚我才好找老师!”

      祁秀丽索性连饭也不吃了,从抽屉里翻出备用钥匙,急吼吼地去开锁。

      还没等钥匙靠近锁芯,只听咔哒一声,门被推开了。

      孟祈月满脸水珠,一手拉门,一手用毛巾擦脸。

      “是付泥,不是我。”

      她声音很闷,祁秀丽又问了一声,得到的依旧是同样的回答。

      “是付泥,不是我。”

      祁秀丽盯着她的脸,试图从她脸上找到蛛丝马迹,却什么也找不到。

      看来说的就是付泥。

      祁秀丽松了口气,义正言辞道:

      “不是你就行,但如果以后碰上这种事,你可一定得告诉我,我好和老师沟通,明白了吗?”

      孟祁月点头答‘嗯’,气氛一时又陷入沉默。

      祁秀丽几次张口都想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沉默是这个家的常态。

      前几年,孟祁月代表学校去市里参加演讲比赛,却在比赛时接连忘词。

      下台之后更是直接患上口吃的毛病,遍访名医也不见好转。

      孟祁月本就内敛,自那之后更是寡言,每天除了‘嗯’就是‘好’。

      “颜大夫今天打电话,说让你开学前再去一趟针灸科。”
      “嗯。”

      “不用怕,我陪你一起。”
      “好。”

      交流声自此中断,祁秀丽端起碗筷,紧接着厨房响起水流声。

      孟祁月从书包夹层中取出一个玻璃瓶,同步拧开。

      放学前,孟盈把这瓶无色风油精用字条包好塞进她手里。

      这招还是高中舍友教孟盈的:白裙子去渍最好用无色风油精。

      约瀚教育楼下就是一家药店,却没有孟盈要的无色风油精。

      为此她特地跑到隔壁街,终于在放学前以同桌的身份来到了孟祁月身边。

      为了赶上孟祁月放学,孟盈做完入学测试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向药店,坐下时连气都没喘匀。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在她微红的脸上勾勒出祥云纹样。

      这下真成朝霞了,孟祁月心想。

      见孟盈没带教材,孟祁月便将凳子向右搬动,教材也同样被她推向孟盈。
      教材下还压着两张柔肤纸,纸上印着的同样是祥云纹样。

      孟盈接过纸巾摁上额头,纸面顿时被汗水浸透。

      “你是燕阳本地人吗?”孟盈明知故问。

      “嗯。”孟祁月点头。

      “燕阳一初怎么样?”

      听到燕阳一初的名字,孟祁月一怔,原本平复的情绪再次掀起波澜:“挺、挺好、的,我就在、那上学。”

      话音落下,却迟迟没等到回复。

      见孟盈不说话,孟祁月以为对方是被自己的口吃吓到了,顿时羞到无地自容,恨不得将头迈进课文里。

      她刚举起课本捂脸就想起这本书是二人合看,又着急忙慌地把书放下。

      书脊没立住,直愣愣地栽向桌面,却并没发出声响。

      孟盈接住书本,将它重新摆正,书面不偏不倚遮住了孟祁月脸上的红晕。

      “原来你也是一初的,真巧。”

      孟盈双臂交叠,俯身侧望孟祁月,阳光透过纤长羽睫,在眼底透出细碎微光:

      “我家里打算给我转学到燕阳一初,但班级太多,我实在选不过来,有推荐吗?”

      有了‘燕阳一初’这个共同话题后,二人也活络起来。

      孟祁月数着手指向孟盈仔细介绍:“嗯……1班数学成绩、最好,3班老师、温柔——”

      为了减轻口吃带来的交流难度,孟祁月特意放慢语速,努力将话说得清晰明白。

      可事与愿违,她越想掩盖口吃,磕绊的次数就越多。

      中途有好几次她都想跟晏朝遐说‘我不清楚,你问别人吧’,可一抬头就又对上那双黑色眼眸。

      对方眸色极深,眼神却无比温柔,两股目光交汇,孟祁月宛若置身墨池。

      墨池深不见底,水流却极尽温柔。只一眼,再多的焦躁都能一扫而空。

      孟盈仿佛没听见二者交流间的磕绊,神情坦荡又自然。

      她拿起笔在纸上勾勾画画,不时还会问自己一些问题。

      孟祁月被孟盈盯得脸红心跳,语气却越来越平稳,磕绊次数也明显减少。

      “5班活泼、7班……”说到自己班,孟祁月却顿住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晏朝遐介绍7班。

      若论成绩,7班一直都是年级组里口碑最好的班级,各项评比也都居于前列,是家长向往的‘梦中情班’。

      可孟祁月站在学生角度,看到的则是口碑背后的另一片腐壤。

      派系林立,小团体比比皆是。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孤立对象,被边缘格式化。在成绩优异的光环加持下,小团体又摇身一变成为‘学习小组’。

      “7班……我不了解。”

      孟祁月犹豫良久,还是说了假话。

      她害怕晏朝遐觉得自己是个刻意抹黑班集体的小人,也害怕晏朝遐因为自己错下判断。

      “你还是、亲眼看看,再决定。”

      “好。”

      孟盈盖好笔盖,将刚写好的字条包在药盒外。又随手撕下一张便签折成蝴蝶,一同推了过去。

      “谢谢你的推荐,这是谢礼。”

      “不不。”孟祁月连忙拒绝,可孟盈却算好时间。

      蝴蝶与下课铃声同时降落,得到放学信号的学生一窝蜂似地冲出教室,走廊顿时闹哄哄一片。

      喧闹声下,裹挟在人群中的孟盈猛然回头冲着孟祁月笑着挥手,示意她打开纸条。

      孟盈字迹遒美有力,一笔一划皆如银钩铁画:

      把这个滴在红粉处,之后再用清水反复搓洗。相信我,绝不会留痕。

      孟祁月捏着纸条,忽觉眼睛一酸。

      风油精、字条、谢礼。一瞬间,所有片段都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晏朝遐刚落座时,自己还在奇怪。

      此时距离二人初见相差不过四十分钟,对方怎么就满头大汗,连气都喘不匀。

      可药盒一出来,她就都明白了。

      这个牌子的无色风油精只有隔壁街才有卖,晏朝遐应是怕耽搁太久,白裙上的痕迹洗不掉,所以才会急匆匆去买药。

      又担心自己不接受,便又借‘谢礼’的名义让自己收下。

      孟祁月走到窗边,冲太阳摊开手掌,没有窗帘遮挡的毒辣阳光顿时刺痛掌心。

      目光下移,公交站牌那里站着一个挺拔身影。
      随着公交驶来,那个身影与时光一同奔向远方。

      -她真好。

      孟祈月摩挲着药盒,心下触动。

      短短半天,晏朝遐就出手帮助自己两次。

      一次是在洗手间内屈膝帮自己整理脏污的裙摆;
      一次是在高温围堵下跑过整条街道为自己买药。

      而且,她竟然还愿意和自己做同桌。

      孟祁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内心深处的感情。

      高兴、怅惘、惶恐……

      说不高兴是假的。

      被孤立这么久,别说在学校,就算在辅导班也没人愿意跟她做同桌。

      孤单久了,自然会对热闹免疫。

      可人非草木,看着同龄人成群结队、肆意畅谈,她心底也会生出羡慕。

      她也想要朋友。
      也可以不是朋友。

      只要她身边偶尔有人愿意听她说话就好。

      想到这孟祁月心中落寞:哪有人愿意听一个结巴说话?

      -晏朝遐会是那个人吗?

      想到这,孟祁月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劣。

      晏朝遐刚刚还帮过她,自己现在却厚颜无耻地盘算人家,想和人家交朋友。

      自己拿什么跟人交朋友?

      她不聪明,不漂亮,学习也不好。还是……那样的家庭,就连说话也不利索。

      虽然晏朝遐并没有表露出对自己口吃的任何鄙夷,但日积月累,谁愿意常年听一个结巴说话?

      算了……

      她这样好的人应该拥有更耀眼的朋友。

      孟祁月将抽纸塞回纸包,隔着塑料依依不舍地抚摸上面的祥云。

      楼下的公交车已交替一轮,站台上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人。

      孟祁月抓紧书包向站点走去,与刚才的挺拔身影站在同一地方。

      公交车缓缓驶来,绿色车身在烈日炙烤下格外显眼。

      孟祁月靠着窗把玩着手里的纸蝴蝶,纠结再三还是选择收进包中。

      忽而一阵风过,蝴蝶被吹落脚边。

      孟祁月顾不得车身颠簸,连忙去捡,蝴蝶又被右边窗口吹进的热风掀翻,露出蝶翼下的字迹:

      你声音真好听。

      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啪’地一声,心里那根名为‘惶恐’的警戒线应声而断,无数只蝴蝶冲出禁圈,万蝶振翅,肆意翱翔。

      [我好像有朋友了。]

      [她叫晏朝遐。]

      ——摘自《阿姆斯特朗登月笔记》by孟祁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阿姆斯特朗登月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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