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李君若

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金州城头十面埋伏

　　千秀想过了，想引文天素出来，还需要一个关键人物，那便是柳思颖。
　　她找到柳思颖时，柳思颖正在金州后山的一处暗窟里躲着，听见外头有动静时，立即按了机关，躲到洞穴深处去。
　　这处洞穴还是她介绍的，之前柳思颖还嫌弃得要死，此时还是躲到这里来了。
　　“郡主，是我，千秀。”她站在黑暗之中，无穷无尽的黑融为一体，声音凭空而来，在千岩万壑之间穿凿而来，夹带着一声声回音。

　　洞穴的地面极其平整，且外间的声音，哪怕细微，也会通过空窍传入里头。
　　柳思颖在里头听到动静，从小孔中偷看，微光之中看到婀娜的身影，是千秀。
　　她便打开机关出来。

　　“你这时候找过来做什么？”柳思颖天不怕地不怕，却怕她哥。有时候她怀疑，她哥为何从来都不大喜欢她，却愿时时护着她。

　　她小时候不怕父亲不怕母亲，唯独怕她哥。记得那回她推明月下水，哥哥一个月没跟他说一句话。她赌气不吃饭，哥哥怕她饿着了，给他送来他喜欢吃的点心。

　　可是哥哥跟她说，若是再敢做伤害明月的事，便与他断绝兄妹关系。
　　她这么多年都忍着，只而今与李珺珵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若是她哥知道她勾结东瀛人，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一想到此，柳思颖打了一个寒颤。

　　千秀见柳思颖躲得如此之紧，道：“郡主，您这个避身之处，还是我推荐的。怎么，这世上竟有您怕的人？”
　　千秀语气带着三分讥诮七分轻蔑，柳思颖前日拒绝得多有底气，此时便多狼狈。
　　柳思颖冷冷看着她，道：“也还好，我哥对我再严厉，顶多也只是责罚，关我禁闭。可你的主子就不同了，上回你伤了文天素被你主人打成那样，皮肉之伤还没好全吧？”

　　“郡主，此番，我是来跟你谈买卖的，不是来看您笑话的。”千秀懒得与她较真。
　　柳思颖也不和她斗气，只道：“无论如何，你们若是想让我害我哥，是不可能的。”
　　“你怎么既怕他又想护着他？”千秀还真没看出来，柳思颖是真护着柳文暄，她道：“柳文暄不是我的目标，你是知道的。我的目标从来只有文天素。你我能合作如此融洽，不也是因为同仇敌忾？眼下有一个绝好的机会除掉文天素，而且，还能让你有机会嫁给李珺珵？”

　　“嫁给李珺珵？”柳思颖眼中的烛火忽而变得明亮。
　　“是的。”千秀轻轻抬眸，看着目光贪婪的柳思颖。
　　“可是——他根本不喜欢我……”柳思颖终究是知道李珺珵的性子，否则，也不会这么些时日将她逼得人不人鬼不鬼。都是李珺珵害她，都是李珺珵忽视她，都是李珺珵辜负她这么多年的心思，她才做了这么多错事。
　　不，那些不是她的错，都是李珺珵，都是李珺珵的错。

　　柳思颖牙关紧咬，眼睛圆瞪，眸中满是恨意，恨得她想马上将李珺珵的衣衫撕碎，将他骑在身下，掐着他的下巴让他迎合自己，满足自己。

　　她要看着他眼睛里为她而生出欲罢不能的火焰，生出痛不欲生的念想，她要在对他的蹂躏中找回那个高高在上的自己。
　　“那是现在的他。”千秀目光幽幽，静静看着猎物上钩。“我之前给李珺珵下毒时，一直给他下了一种极其损伤记忆的毒，文天素虽用医术将他的毒控制住，但文天素一死，必然再无人能阻止他忘记过去的事了。到那时候，你想嫁给李珺珵，你觉得还会有人阻拦得了么？”
　　柳思颖听了此话，激动不已，眸中炽烈的光几近凶残，她猛然抓住千秀的胳膊，问：“他若是忘记过去的事，那还是他吗？”

　　“那我问你，你是要他这个人，要将来的后位，还是要看着他娶别的女子？”她将千秀的手掰开，道：“眼下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你要我怎么做？”柳思颖自然是宁愿死也要跟李珺珵死在一起，还哪里管他有没有什么记忆，她要的，就是这个人，即便只剩下一副皮囊，那也必须是她的。她母亲说过，想要的东西，只有自己争取，那才真是自己的。
　　千秀见柳思颖眼瞪如铜铃，嘴角浮起浅淡的微笑。她道：“我已与赵雨晴商量好了，以李灵珠为诱饵，将文天素骗开，再让破军把她杀了。”

　　“上回在竹溪，那般周密的计划，把她逼下万丈悬崖都没能杀了她，你能确保此时的计划万无一失？”柳思颖咬牙切齿，若是她冒险，必然被她哥捉住。“再说李灵珠既然在你手上，你自己亲自出面诱惑出文天素不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来找我。”

　　“由你出面，他们那些人的戒心才会少一点，若是我，很难令文天素上钩的。”
　　“你是怕你主人知道你插手此事，怕他责罚你吧。”柳思颖笑了笑，千秀喜欢她主人，奈何脱光衣服把自己送上他的榻，竟也被原封不动退回来，这种耻辱而萌生的恨，不比她少。

　　千秀眼睛一横，柳思颖得意一笑，道：“你应该是既想亲自杀了文天素，又拿不准你主人到底是什么心思。所以在这事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若是文天素死了，你再也不担心你主人将心思放在别的女人身上，且你也可以继续留在你主人身边。”

　　千秀淡淡一笑，道：“是，我确实是担心主人真的喜欢文天素而责怪于我。毕竟他说了，文天素若是死在我手上，会让我去陪葬。我其实很想亲手杀了文天素，若是主人不忍心杀我，那便说明他心里是有我的。可是你也知道，李珺珵伤了我全身的经脉，我此时根本不是文天素的对手，我能做的，只是用毒。甚至，我可以用我手中的药，让你得到李珺珵的身体。”

　　柳思颖呼吸变得急促，她舔了舔嘴唇，道：“我想要他在失去记忆之前，且是在清醒之时，你能做到吗？”
　　“我的毒连文天素都束手无策，你觉得呢？”
　　“可以，成交。”柳思颖袖中的手紧握着，心头万分急切，“什么时候行动。”

　　“看你急不可耐的样子，不如，就今夜？”千秀恻恻一笑。
　　“此时天已黑，你的计划来得及吗？你知道文天素在什么地方吗？”
　　“你可别忘了，那边的军营之中，有我的人，文天素方才前脚离开军营，我后脚便收到了飞书，我怎会不知她的动静？”

　　“你确实很厉害，女人能做到你这般，你怎么还会为男人动心的，一心如赵雨晴那样只想要这个天下，不也很好？”她抬眸细细打量千秀的黑色面具，调笑道：“莫不是你长得很丑？至今还没近过男人的身子？”
　　千秀哼了一声：“这世上我也只对我主人的身子感兴趣，不像你。只要是个男人就行。”
　　“你……”
　　“好了，我将人安排在石头山前的破庙里，并着人将文天素和李珺珵分开。一旦她二人分开行动，你便带着李灵珠出来，她看到必然会追过来，届时破军出手，她必死无疑，这回是要实打实挖出她心脏，再不会给她任何活的机会。”千秀目光狠狠，盯着柳思颖，问：“你做得到吗？”

　　柳思颖道：“只要你们将我哥引开，我这边必然不会出问题。”
　　“放心，你可别忘了还有个陈晋呢。等李珺珵和文天素分开，你哥自然会去找李珺珵，届时无人再会帮助文天素，她再也不会有逃生的机会。”

　　“李珺珵眼睛受伤，根本看不见，不会让文天素单独行动。”柳思颖心头急切，亦顾虑重重。
　　“这便不是你操心的事了。好了，我也该走了。”千秀看了一眼柳思颖，便飞身而去。
　　文天素中了这么多毒还能撑到现在，她已经活得够久了。是时候让她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她飞身来到赵雨晴处提人，赵雨晴亦想趁着这绝佳的机会，着人将金州城后山的黄金墓挖出来运走。
　　岩洞之中，赵雨晴的人将昏迷的李灵珠从最深处的地牢之中拉出来。冰冷的铁链在岩石上磕得哐哐作响，吵醒了昏厥的人。衣衫褴褛的男人被绑在墙上，遍体鳞伤。

　　他眼睛微微睁了睁，半晌才看清岩壁上那一豆灯火。
　　被锁着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白玉箫。

　　那日他为了救李珺珵和文天素，与破军厮杀了许久。他终究不是破军的对手，被破军重伤。赵雨晴的人将他抓回来，绑在这冰冷潮湿的岩洞之中。他身体上的血似乎都流干了，身体竟然一点力气都没有。眼前灯火晃动，他竟也分不清是虚是实，是梦是幻。

　　“放开我……”李灵珠在那黑人肩上挣扎。
　　魁梧的破军身体如一堵肉墙，任灵珠怎么挣扎，也挣不开丝毫。
　　“放开我……”灵珠的手被反绑在身后，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灵珠……”白玉萧听见呼喊之声，从混沌之中彻底清醒过来。
　　“哥哥，救我……”灵珠并未听见白玉萧的声音，恐惧之时，她下意识里乱喊。“哥……”
　　“妹妹……”白玉萧拼命挣扎，却连岩口的门都碰不到。

　　妹妹……
　　那是他的妹妹，死的那一年才十三岁。
　　“玉筝……”白玉萧疯狂嘶喊着。

　　好多年都没将这个名字喊出口来，“玉筝……”
　　远处岩洞的声音逐渐远去。他心头无尽的慌乱和恐惧，妹妹，他要去救妹妹……
　　白玉萧疯狂撞击锁着自己的铁链，他将双手往墙上拼命撞击。那铁链深深钻入石壁之中，他挣了命用力晃动，手腕被铁索割得鲜血直流，他依旧不管不顾，使劲摇晃着。

　　身上是血，也是汗。那些原本因为天气冷凝结的伤口再度裂开，在昏暗的灯火之中发出腥臭之气。
　　哐当……

　　一声悦耳的声音从半空顺着岩壁滑向地面，拴着他左手的铁链从墙壁上掉下来。他左手拿着那钻在墙壁里的铁钎，将右手的铁链固定在墙壁之上，绕过中间的岩柱，用力一撬，铁链那端猛然一松，绕过岩壁打过来。
　　若是他自己，死在这里也是无所谓的。
　　妹妹，你等哥哥好不好。

　　他用铁链两头的钎子撬起岩壁上一块石块，砸向锁住脚的铁链。铁链在地面一震一扯，震得他脚腕鲜血淋漓。
　　一下、两下、三下……

　　一阵阵声响传到远处，又从远处传回来。远处是无尽的黑暗，就如同心深处的恐惧一样无边无际，要将人活着的希望全部沉入无间地狱，在经历万箭穿心和烈火焚身之后，永堕阿鼻。

　　“玉筝，你一定要等哥哥，好不好……”他边捶打着铁链，边呢喃。
　　那低低哀求之声被空穴吹来的风吹散在万窟岩洞之中。
　　赵雨晴的人全部去了黄金墓那边，无论如何，她要挖走这里所有的宝藏，她要用这些金银财宝去构筑属于她的盛世辉煌。

　　黑夜之中，陈晋和邓巽在金州城一南一北，陈晋手中的兵虽药效已过，衰弱了许多，经过百天的休整，此时也恢复了不少。即便是被药物反噬，他手中还有七万兵，就算十对一，也能将李珺珵手中的兵全军覆没。
　　他们已经收到消息，李珺珵和文天素来到金州城这边。

　　所有的局，早为李珺珵准备好。即便他今夜不来，待明天李珺珵知道楚天朗的消息，还是会到来。
　　李珺珵是什么性格，交手这么多回，他也摸得一清二楚。
　　柳文暄冒雪在金州城附近打探了一日的消息，得知李珺珵和天素去了金州城，心道不好，道：“立即准备攻城。”
　　陈敬之眉头一皱，问：“出什么事了。”

　　“邓巽找到一个人，叫楚天朗，此时正在金州城前带兵设伏击，就等着我们的人去。”柳文暄神色甚是紧张，道：“立即起兵。”

　　“楚天朗？”几人惊诧不已。天素的弟弟，楚天朗。
　　“真的是楚天朗吗？”陈敬之讶异万分。
　　“那人十四岁模样，有一块麒麟玉珏，整个金州府都传开了，李珺珵和天素一到金州城，便会得到这个消息。即便是假，以李珺珵的性子，也一定会去确认一番。”

　　陈敬之脸色煞白，喝道：“立即起兵。”
　　程子弢没弄明白：“为什么是楚天朗，就要起兵呢？”
　　程若梅将他的头盔拿过来，她一直关注江皓辰的行踪，是以知道这些，道：“秦王殿下这么多年来最放不下的，是当年的楚天曦。当年楚家的天朗失踪，江皓辰一直在帮忙查下落，如果楚天朗此时出现在邓巽的营中，不管是真是假，秦王殿下一定会去确认。”

　　“他们有无名剑在手，且有素姑娘在，应该不怕的。”
　　“楚天朗一出面，李珺珵手中的那把无名剑也无用武之地。”
　　陈敬之连呼吸都不均匀，道：“先调兵，立即攻城……”

　　“可是我们的兵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眼下金州城周围估计到处都是陷阱，就等着我们去。”程子弢说了一个现实的问题，“而且卓然和他手下的一千五百兵不知所踪，我们连一万人马都凑不齐。”

　　“我有办法。”外间一个士兵推着萧风过来，“走金州暗道。”
　　外头的雪下得很大，天地皆缟素，毫无一点颜色。
　　众人齐齐将目光移向坐在一把新轮椅上的萧风。

　　他头上裹着一层布，勉强看得清眼睛里倒映的灯火。
　　萧家和陈晋合作过，难保他萧风就真的是为他们着想？若是萧家真的想报当年之仇，等他们这么多人进入了暗道，他来个瓮中捉鳖，剩下的大几千将士，可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饶是陈敬之素来指挥若定，眼下他也不敢将所有的赌注压在这个人身上。
　　柳文暄眉头微皱，道：“兵分两路，一路走暗道，一路去调试子母炮，若射程能打到五十里，在这里便可攻打金州城。”

　　嘭……
　　一朵似蘑菇的云朵在半天云里腾开，将黑夜照得透亮。
　　众人的心跟着一颤，继而是一沉。

　　李承瑜也被推进来，他神色焦急道：“萧公子方才说走暗道，半个时辰兵便能到金州城之北，我建议还是走暗道。”
　　陈敬之将重新画好的舆图铺开，道：“萧公子可知有密道能到达这里么？”
　　他指着城东的白头山和城西的磨山。

　　“可以。”他默了默，指着城北黄金墓旁边的一座大山，道：“这才是陈晋那十万大兵的驻扎之所。”
　　柳文暄指着城北的一块山凹，道：“邓巽的五万大军驻扎在这里，若是能从北边居高临下架上子母炮，这群人必然也将失去依凭。”

　　萧风叹了一口气：“我手中还有一种武器……”
　　众人都等着他说话，他目光朝向远处的火光，道：“风火雷，威力远在子母炮之上，方才爆炸的那个，便是风火雷。”

　　远处的白光甚是刺目。
　　这个萧风，到底有多少厉害的武器。
　　程子弢道：“可是陈晋手中已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