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晴圆缺》芳泽兮

61、梦魇魂离 上

　　水泼得来势凶猛，等江怀瑜能看清眼前的情景时，猛然发现原本宽阔的空间突然变得狭小，一抬眼便能从镜子里照到自己清晰的样子。
　　不多想，江怀瑜再次划开手臂，尹骁的手截出想拦他，血已经滴进镜子里，下一刻却没出现意料之内的结果，突然，刚才消失不见的蛊妖猝不及防的从镜子中钻出来，尖利的枪头直往江怀瑜心口刺。
　　江怀瑜下意识往后一倒，却忽略了此时空间的狭小，脑袋就要撞到后面镜子的一刹那，他看到尹骁迅捷弯下身，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勺，一手扶住他的腰，正要把他带起身时，神出鬼没的枪头调转方向，江怀瑜眼看着银色尖锐的东西刺入尹骁的后背，只觉尹骁的身体沉下，连带着自己倒在地上，江怀瑜一掌拍上枪身，用灵力一掌轰出，蛊妖顺势倒下。
　　随即江怀瑜立马抱住尹骁，手上传来黏黏糊糊的触感，脱口道：“我给你疗伤。”正要起来，尹骁却继续压着他不让他起，“别动。”尹骁的头埋在他的颈窝处，呼吸有些紊乱，语气已是疲惫至极。
　　江怀瑜抬眼看去，看见顶上的水镜正在快速逼近，只要他一翻身，整个人便会被吸进去，而周遭的水镜已经碰到了两人的手脚，江怀瑜能清楚感受到刺骨的冰寒在逼近，是惊悚血腥的寒感，四面八方的水镜在慢慢包裹贴在一起的两人，随时都可能把他们吞食殆尽。
　　“不行尹骁，我们不能死在这，至少你不能死在这！”江怀瑜避开尹骁的伤口轻轻抱住了他，恨不得把脑子掏出来看看还有什么办法，却听得尹骁轻笑一声：“水镜吃人，血只能暂时稳住，不祭出一个人是不行的。”
　　江怀瑜收紧了手：“你休想去送死！”腰一用力，手抱紧了尹骁，一翻身，完美避开了上方距离极近的水镜，拔下头上的白玉冠，手在半空顿了顿，下定决心般的，将白玉冠在地上砸碎，一抛，数块碎片发出刺眼的金光，“哗哗哗——”发出刀片飞舞的声音，但其威力却胜于宝剑，居然将水镜撕开一条条划痕。
　　正要舒口气时，上方的水镜突然爆破开个大口子，一股水模糊了江怀瑜的视线，下一瞬，心口传来剜骨的疼痛，他隐隐能看见那张狰狞的花脸面具，尽管眼睛睁不开，但还是死死盯着那张脸，身体硬撑着不让自己压到尹骁，手拍上枪身，一字一句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别以为这样就能弄死我。”
　　一碰到类似的情况就爱放狠话，这次也不例外，江怀瑜双手附上枪身，蓝色的灵光与枪头碰撞出滋滋的声响，心口疼得像是要撕裂开，江怀瑜喘不过气，但眼神丝毫不松，力气也不懈怠，就在快被撕裂的疼感慢慢麻木时，突然一股强劲的力量让江怀瑜的手抽离了枪身。
　　再一看，蛊妖居然连带着长枪一齐缩回了上方的水镜，下一瞬，四面八方的水镜齐齐爆破，一股股的水在往身下垫，江怀瑜感到自己在缓缓往上浮，立刻摸到尹骁生怕他突然不见。
　　突然，强烈的失重感涌上来，伴随着心口的疼痛，呛得江怀瑜想吐，勉力一睁眼，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一串急促的琵琶声一过，江怀瑜和尹骁轻轻的被无形的力量放倒在地面。
　　江怀瑜想爬起，轻柔的声音阻止了他：“好好躺一会儿，不要动，你和小殿下都会没事。”
　　悠悠转转的琵琶声如一股暖流，慢慢抚平江怀瑜紊乱无序的心跳，暖融融的感觉沁入剧痛的伤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江怀瑜晕乎乎的睁开眼，就去寻尹骁的踪迹，身体虽舒服点，但却像被人揍了个百八十遍，痛得起不来，只能用眼睛可视范围去扫，发现尹骁就躺在自己身侧不远处，流照君正在轻轻解开他的衣服。
　　第一反应便是爬起身，江怀瑜忍着疼，栽栽愣愣的挪到尹骁身旁，他的衣襟开解，胸口大敞，赫然醒目的约莫一掌长，一指宽的黑色疤痕，深深烙进肌肉线条流畅紧致的胸膛，江怀瑜清楚记得他的伤是在背后，前面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我怎么不记得他这里有伤。”江怀瑜道，这道黑色伤疤既不像是不小心划到的，更不像被剑所伤，疤痕从头到尾都是一样粗细，总觉着这里面充满了诅咒与黑暗。
　　流照君用手指轻抵上疤痕，边检查边道：“这是他儿时留下的，阮鸳的属下造就的。”他说着似乎发现了伤疤的问题所在，抚上琵琶准备开奏。
　　可江怀瑜听得那琵琶的第一声沉闷，他立马觉察到流照君似有些恼怒，直觉似乎在告诉自己尹骁的这道伤疤绝非偶然。
　　“那条虫子的毒差不多渗透了他的身体，身上的伤口也会因为毒而伤得更厉害。”流照君轻捻琵琶，语气缓慢轻柔，所有的情绪都被遮盖的严严实实。
　　“对，毒，寒商和暄风也中了毒，他们……”江怀瑜的心绪突然高涨，又差点呼吸不过来，还未说完，流照君的手腕上脱离出一个黑色的蛇环，轻轻的落在地上，道：“别担心，我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他们，还好有这个小家伙保护他们，不然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江怀瑜一边小心的把蛇环套在手上，无意间瞥到流照君的脸上居然有好几条深浅不一的划痕，原本雪白的素衣此时看起来也是灰扑扑的，同样的，他的背后与身上，照样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血痕，方才意识不太清晰，注意力全在尹骁身上，“大人您怎么伤得这样重。”
　　果然应了那句，进来容易出去难。再闯进来一次，再走一遭鬼门关，不用细问也能知道经历了多少险阻。
　　流照君摇摇头：“小伤而已，不必挂心。”顿了顿，转而又道：“从我离开之后到现在，你们可曾遇过什么人。”
　　江怀瑜以为自己听错了，流照君的声音似乎在微微颤抖，回道：“碰到过，他似乎不是蛊妖，而是一个穿着青衣的鬼魂。”
　　“青衣，真的是青衣。”流照君弹奏琵琶的手慢下来，江怀瑜更加确信他的声音确实在抖，江怀瑜尝试道：“大人，敢问那鬼魂是？”
　　流照君的头垂下去，没有直接回话：“他大概长什么样？”
　　江怀瑜努力回忆着：“抱歉大人，具体的我不记得，但那鬼魂的样貌跟您有几分相似，不过……我们中途碰到些情况，那个鬼魂为了救暄风……灰飞烟灭了。”江怀瑜隐约觉着这个鬼魂似乎与流照君有关，一口气说完了。
　　“灰飞烟灭？”流照君停止了弹奏，头没抬起，一只手摸在一根弦上，江怀瑜惊道：“大人！您的琵琶弦断了一根。”
　　流照君无所谓的摇摇头：“无碍。”
　　江怀瑜说不出话来，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流照君的琵琶，如他的衣着一般素净的琵琶身上，刻着竹子的花纹，栩栩如生，而在竹子花纹的一旁，有力的刻着潇洒飘逸的两个字：无双。
　　正想看个仔细，尹骁突然动了一下，流照君最先反应过来：“小殿下？”
　　尹骁的一只手抓住了江怀瑜，“我在这。”江怀瑜连忙去合上他的衣服系好，“师父。”尹骁一下子坐起来，江怀瑜真要惊叹他身体的恢复能力了。
　　“您受伤了。”尹骁的眼神也恢复到明亮犀利的，埋尽了诡谲阴翳。
　　“没事，临沧将军与司涣将军已被解除了禁令，如果此遭他们走得顺利，不出几日便能与我们会合，另外，天界已经下派指令，足足换了一批天将，我已经告诉了他们蛊界的位置，天将不久也会围攻过来。”流照君道。
　　“那道门镇的情况如何。”虽然跟道门镇没啥情分，可眼下这个关头江怀瑜还是莫名担心的。
　　流照君认真的看着他道：“那位任镇主，似乎并不确信你到底是死是活，我为了确信他是否真的认为你死了，特意跑去道门镇，看到他拿着一个白玉冠，要是我没记错，跟你头上戴的那个很像……你的冠。”
　　“碎了。”江怀瑜道，虽然那是母亲留给自己的东西，但现在也来不及可惜了。
　　“那就能解释了，我记得你母亲瑾亥将军的佩剑上，就挂着青白两块美玉，青玉我很久都未见过，但你发上所束的白玉冠，就是剑上的那块白玉雕成的，那块白玉并非俗物，它一旦跟自己的主人跟久了，它的状态会反应出其主人的状态，而你把它弄碎了，无疑是在宣示，你已经死了。”
　　“我猜，任卿手上的白玉冠，应该是取了你的那件真品的灵气做的仿品，真品的状态会影响到仿品，所以你把真品给弄坏，任卿很可能会觉得你已经出事或是死了，但他不敢确信。”
　　流照君解释了这么多，江怀瑜却只总结出一点：任卿这么在乎自己死没死，是怕自己死，还是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