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定要做草履虫是吗》洛觞泪

62、繁星5

　　不认路的夕岚最终由晏秋辰带路到达书房。

　　这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幻境太逼真，王府简直是一个小型园林，走几步一个样，根本记不住。

　　“我来磨墨。”晏秋辰拿起墨和砚台，说，“你先想想他们的面部特征吧。”

　　“嗯……”夕岚拿着毛笔，一手撑着下巴，回忆着。

　　阳光从半开的窗户播撒进来，在书桌上形成金色的画卷。
　　幻境中的季节是初春，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屋外零落的的红梅。

　　“……”
　　突然感觉，环境是存在感染力的，就连找人的急迫感也下降了些许。

　　不多时，晏秋辰磨好了一小碟墨，漆黑的墨水安静的躺在藏蓝色的石碟里，光亮得如镜子一般，仔细闻还能闻到淡淡的松香。

　　夕岚抬起毛笔，想先蘸一些墨水试试。

　　“握笔的姿势错了。”晏秋辰提醒道。

　　“唔？”夕岚的记忆里没有毛笔的用法，自是不会握笔。

　　晏秋辰轻轻抓住他的手，掰动手指，教他如何正确地握毛笔。

　　在这个姿势下，夕岚的呼吸轻轻打在对方的黑发上，一垂眸便能见到他遮掩了眼睛的睫毛。

　　突然就听不进去了，只能任凭对方摆弄自己的手。

　　“这样……好了。……夕岚？”

　　“啊！”夕岚回过神来，“我会了！”

　　“……”
　　晏秋辰无奈地叹了口气。

　　遇上喜欢发呆的人，真是没办法啊……

　　不过夕岚也没有撒谎，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只要别人为他摆过，他就能记住哪根手指该放在哪里。

　　他一手持笔，一手揽住宽大的衣袖，漆黑的墨开始在米白的宣纸上游走。

　　一笔，两笔，三笔。

　　只是简单的线条，便勾勒出人像的眉眼，一眼就能看出是谁。

　　“……你画的，是我？”晏秋辰迟疑，“不是要画云霄和宁红吗？”

　　“……我第一次用毛笔，试试笔墨。”夕岚有点心虚地回答。

　　说罢，他将那张宣纸拿起来，放在一旁的空台子上，这才开始画他们要找的人。

　　以墨水画人像的难度很高，宣纸很薄，不可在一处过多涂抹，也不可擦除，出了错就要重新画。

　　夕岚对宁红的记忆并不算多，他画云霄只用了两张纸，但画宁红整整修改了三次。

　　“好了，这样应该很像了吧？”他问晏秋辰。

　　“嗯。”晏秋辰点头，“可以了。宁红的面部特征并不明显，能画这么像，很厉害。”

　　“我很喜欢绘画。”夕岚笑了，“回去以后，我要去商店看看，有没有卖仿古的笔墨纸砚的。”

　　“第九基地和第六基地都有。”晏秋辰说，“不过提起绘画，我不久前发现了一个异常的东西。”

　　“是什么？”夕岚站起来。

　　“这个。”晏秋辰指了指书房墙上的挂画。

　　这里有三幅挂画，中间是扇形画，两边是普通的卷轴水墨画。

　　晏秋辰指的，是最靠近门口的那一幅，也就是两个卷轴的其中之一，是一幅工笔画，上面的动物，好像是……黄莺？

　　夕岚走近两步，自信看了看，也没看出哪里不对劲。

　　“这幅画有什么不对吗？”他问。

　　“这里的人称这座城市为平江府。”晏秋辰说，“如果我没记错，这是宋代对末世前苏州的称呼，再加上这里的服装和建筑特点，这个幻境的时代原型应该是宋朝。

　　“可是这幅画，是明代的。创造这里的人很严谨，连地上的每一跟草都不一样，不应该出现这种错误。”

　　“是这样吗？”夕岚仔细看了看画卷的印章，是某个古代画家的名字，但没写朝代。

　　“上面没有写作画时间，是学校的课上提过这幅画吗？”
　　他没上过学，看不出这幅画是哪个朝代的。

　　“课堂上没有，是家学渊源。”晏秋辰回答，“我母亲……喜欢时不时临摹各种画作，书房放不下的时候，就会挂我房间里，刚好挂过这幅。”

　　“哎？原来你妈妈是画家吗？！”夕岚一整个大震惊。

　　“是——我没说过吗？”

　　“没有。”

　　“……抱歉，下次我会注意的。”

　　“不，不用……我只是有些惊讶……”夕岚揉揉脸。
　　啊，所以晏先生从小就见过很多艺术作品吗……
　　那他之前请对方当模特的行为，岂不是在班门弄斧QUQ

　　“没有的事，你画得很好。”晏秋辰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的画有一种蓬勃的朝气和感染力，如果我母亲看过，也会夸赞的。”

　　“谢谢……”夕岚捂住通红的脸。

　　过了一会儿，他缓过来，指了指墙上朝代异常的画作，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拿下来吗？”

　　“可以试试，我来。”

　　挂画的钉子在离地两米多的位置，夕岚够不着，晏秋辰拿倒是刚刚好。

　　然而，在拿下画的一瞬间，卷轴突然燃起青色的火焰，只眨眼间便成了灰烬！

　　“你的手！”夕岚抓住他的手腕，紧张地察看了一番。
　　没有烫伤的痕迹，只有熟悉的茧在熟悉的位置。

　　“我没事。”晏秋辰说，“那束火焰没有温度，应该只是障眼法。”

　　毕竟这整个城市，都是幻境，出现只有视觉反馈而没有温度的火，太正常不过了。

　　“这恰恰代表我们的猜测是对的，那幅画，果然是异常。”他说。

　　“要是早知道异常是这样消失的，我就自己来了。”夕岚没有放开他的手，“就算是假的火，也太吓人了。”

　　他可不会单纯到认为异色火焰是冷的。
　　他可是一个用白磷烧死过虫子的人。

　　“下次我们用钳子，不亲手拿。”晏秋辰无奈道，“但现在画没了，线索好像又断掉了。”

　　“嗯……”

　　这时，两人脑海中，同时出现了一个声音。

　　[噔噔！]

　　“谁？！”晏秋辰立刻警惕起来。

　　夕岚倒是因为习惯了识之殿堂的存在，没有被吓到。

　　但这个声音明显不是小识的，而是经过了处理的陌生声音，机械感很浓，完全听不出原本的音色。

　　[啊呀呀，居然有人触发了我的机关，你们是第一个发现这个“世界”的异常的人哦，要不是我不在，高低得给你们放一朵礼花呢！]

　　“你是谁？”因为没有木仓，晏秋辰握上了从侍卫住处带出来的刀的刀柄。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无非是“我是谁”，“这里是哪里”，“该怎么出去”这种话吧？

　　[我很乐意与你们聊天哦，毕竟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可惜，我不在这里，你们听见的也只是一段录音。哦对了，这段录音只会播放一遍，所以你们要好好听哦！]

　　“……”夕岚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嘴，并顺带将晏秋辰的嘴也捂住了。

　　晏秋辰：“……”
　　没必要，他自己会闭嘴的。
　　不过他也没躲，任由夕岚捂着。

　　[首先，是“我是谁”这个问题。其实这件事回不回答都一样啦，毕竟，根据我的计算，在有人发现这里并识破机关的时候，是录完音后的很多很多年，这个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吧？

　　[所以我们跳过这个问题吧！现在来到第二个问题！

　　[这里是我用异能创造的幻境——或者你们认为是真实存在的某个世界也可以——制作于2039年，完工于2045年。
　　[嗯……原本我是想根据你们的时间，把介绍改成“制作于多少年前”的，但那样难度太高了，我不是专业的程序员，还是爱惜一下自己的头发比较好。

　　[这个幻境的背景是北宋的苏州，面积大概二十平方千米吧，不多，末世前随随便便一个小镇子，就比这个大了。悄悄说一句，这个幻境其实只是试验品哦，不过我觉得放在这里很合适，就干脆这样了。

　　[在我的设计里，幻境里有天气变化，有花鸟虫鱼，也有人类。不过这些人都是按照我收集和理解的古代常识和人类行为逻辑行动的，并不受我控制。
　　[也就是说，除了“安定的古代城镇”这个基调不会变，我也不知道这里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啦。

　　[毕竟人是最难以理解的生物，我尝试在幻境里模拟他们的感情和逻辑，却屡屡失败。或许没有人能完全理解人类吧？

　　[说起来，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在幻境中模拟人类呢？明明我不是心理学家，也不是生物学家——看吧，我连自己的行为逻辑都弄不明白，或许这才是人与其他生物最不同的地方。

　　[扯远了，真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有太多话想倾诉了。末世到来后风雨飘摇的日子，真的很容易让人发疯。

　　[至于“如何离开这里”，其实并不难，只要满足两个条件就可以了。第一，找出幻境中的“异常之处”；第二，在这里生活至少三天。

　　[哎？你问我为什么要生活三天？嘿嘿，就当是我的小小私心吧，艺术家总会希望有人能好好欣赏自己的作品，不是吗？
　　[而且这里可是没有怪物和灾难的哦，真的不想度个假吗？真的吗真的吗？

　　[或许你们依旧想说，是的，我想要离开。那便记住这句话吧，三天后，可别因为舍不得走而哭鼻子哦。当然，如果你们真的想留下来，幻境也不会赶你们出去的。

　　[顺带一提，“找到异常”这个条件，只有听见这段录音的人达成了哦，如果你们还有身在别处的同伴的话，去找到他们，并提醒他们完成这个并不困难的小任务吧。小提示，异常通常在“出生点”附近。

　　[哎？你想问我别人的出生点在哪？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呐，因为最初设计的时候，外来者的身份都是随机的，运气好的能当王公贵族，运气差的就只能做丫鬟侍卫了，呜呜呜，好可怜。]

　　晏秋辰：“……”

　　[总之，想干嘛就干嘛吧，这三天的假期，要好好珍惜哦！拜拜啦！]

　　声音至此消失，好像从未出现过。

　　“……晏先生……你记住了多少？”夕岚看向晏秋辰。

　　“重要的地方都记住了。”晏秋辰回答。
　　毕竟重要的地方就两个，一是制造这里的人很可能已经死了，二是离开的条件。

　　“那……我们努力在三天之内找到云霄他们，然后帮他们找到异常，等三天到了就离开吧！”

　　“嗯。”晏秋辰点头。
　　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这时，窗外有黑影闪过，感知敏锐的晏秋辰朝外看去，却只捕捉到随风飘过的树叶。

　　……坏了，是傀儡师，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
　　夏荧惑并没有听见太多，毕竟“找出异常”的过程，它没有参与，也就没有听见幻境创造者的话。
　　但她听见夕岚和晏秋辰讨论那幅不符合朝代的画，然后原地安静了很久。

　　但它和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污染物可不一样，只是这些信息，它就知道关键了。

　　跑到厨房，它无视了厨娘和丫鬟的尖叫，把拦路的东西都推开，拿起灶台边的一个小瓷瓶。

　　拔掉塞子，里面是红色的粉末，是辣椒粉没错。

　　——辣椒传入末世前东亚的时间，比宋代更晚，所以这是“异常”。

　　果然，在确认这是辣椒粉的那一瞬间，瓷瓶化为火焰消失，同时，夏荧惑面前的灶台上，浮现了“离开”二字。

　　它毫不犹豫地按了上去。

　　四周的景象如潮水般退去，眨眼间，它便回到了地道。一边，是光亮向上的洞口，一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有声音在它脑海中浮现，只说了两句话。

　　夏荧惑听完，笑了，款款向洞口走去。

　　一边走着，它还对听不见它声音的某人说：
　　“果然，你就是 ▇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