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飞蛾1 ...
-
从警局出来，夕岚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六点。
……糟，错过做饭的最佳时间了，而且再过四五个小时，第五基地幸存者也要陆陆续续地到了。
“我要先走了，再见。”他朝西装男人道别。
“我想不必。”西装男人笑眯眯地说，“我叫了车，你也住防污染中心附近吧？”
“……你怎么知道？”夕岚看向他，带了点警惕。
“没什么，不久前我爱人告诉我，她远远望见第六基地来了个很可爱的异能者，如果她的描述没有出错，应该就是你了。”
“……我知道了，希望你能代我向她转达感谢。”
但是可爱是什么形容啊！他是成年男性哎，这种形容是可以在他面前说的嘛？
“我会转达的。”男人笑道，“不过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吗，我想你们或许会成为朋友。”
“不了。”夕岚摇头，“我坐公交，现在还有班次。”
坐认识半小时的陌生人的车走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哪怕这个人看起来真的很无害。
或许是第七基地的氛围太压抑，又或许是在识之殿堂不说话后回到孤身一人，夕岚下意识和这里的人保持更远的距离。
……
……
夕岚这天晚上没有回防污染中心给他安排的住所。
他回到医院，看救护车在机场和医院间来来往往，每一辆车中都载着数个伤员。
而被送到医院的人们……几乎都是异能者，因为普通人对污染抗性很低，往往在受到污染物伤害后不久就完全异化了。
没有受伤的人会先住在临时避难所，等待后续安排。
晏秋辰主动申请加班，和第七基地的一位裁决者一起，在急诊入口处排查污染物。
夕岚就站在他们旁边，最接近大门的位置，要是有人突然控制不住污染暴起，他能及时制住对方。
从机场到医院的路，警笛响了一夜。
急诊也忙碌了一夜。
天蒙蒙亮时，夕岚打了个哈欠，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你去补觉吧。”晏秋辰说，“伤员送的差不多了，接下来的我们能处理。”
“不行……”夕岚靠在椅背上。因为站岗时间太久，门诊那边送了几个椅子来，让他们能坐着节省体力。
“万一呢……他们说…还有一小时结束，我熬得住……”
他又不是第一次通宵了，近些天来他通宵的还算少吗？
应该…不会猝死吧……呼……
……
……
夕岚再次挣开眼时，还感觉有点迷糊，一旁的人戳了下他的额头，说：“小夕，终于醒了？”
“……唔？”夕岚晃了下头，眼前逐渐清晰。
“夏哥……哎？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你已经睡了半天了，小晏抱你过来的。”夏烨幽幽道，“你占着我的床，睡得像个婴儿。”
“对不起！”夕岚立刻掀起被子下床，“打扰你休息了……我马上走！”
“没事没事。”夏烨摆摆手，“我在飞机上睡过了，来这里也是第一批接受治疗，补过觉。倒是你，这些天熬了不少夜吧？”
“没……”夕岚摇头，“还好……明明是你们更累。”
“没事。”夏烨微笑，“我可是强化序列的，熬几天夜而已，我做研究员的时候还经常废寝忘食呢。”
“……这不是一个概念……对了，晏先生呢？”
“去开会了。”夏烨坐到床沿，“他是第六基地的议员之一，因为第五基地的沦陷，还有很多事宜需要他们讨论处理。”
“哎？但他还有暗伤，还工作了一整晚啊！”夕岚惊讶，“基地不让他睡觉的吗？”
“你说这个啊……是他自己要去的。”夏烨说，“我叫他休息一会儿，但他借口说没有多余的病床了，就直接跑去加班了。哎，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只有受伤或生病下不来床的时候会乖乖睡觉。”
“……这样会出事的啊……”夕岚微微皱眉。
“好啦，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无法说服工作狂去休假。”夏烨揉揉他的头，“所以愁眉苦脸也没用，真的很担心他的话，准备点吃的等他下会吧。对了，他是咸口。”
“重盐是不可能重盐的，我不希望他本就不好的身体状态雪上加霜。”夕岚无奈。
“那就烧清淡的，反正他不挑食——哎对了，咱们给他饭里放点褪黑素，让他好好睡一觉，怎么样？”
“……还是不了吧……”夕岚可不想给人整出毛病来。
但夏烨的话提醒了他，因为他和晏秋辰是搭档，基地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双人公寓，晏秋辰晚上不加班的话，他确实可以给对方烧点好的。
再去市场买点肉吧。
“对了夏哥，你什么时候出院？”夕岚问，“你在这边有住的地方吗？”
“有，就在防污染中心旁边，那栋楼是专门给其他基地的异能者暂住的。”夏烨回答，“伊甸已经把我治好了，小晏帮我打了免观察申请，今天就能直接去那边。”
“那我多烧一份饭吧，你想吃什么？”
“真的吗，可以点菜吗？”夏烨期待起来，“我想吃你之前烧过的土豆肉丝，还有皮蛋豆腐。”
“这里买不到皮蛋，用糖心蛋代替，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的厨艺我放心！”夏烨举起大拇指，“我后面几天的伙食就交给你了！”
“那我去市场啦。”夕岚推开病房的门，与他道别，“你好好休息，要是有其他想吃的可以发消息给我。”
“没问题，期待今天的晚饭。”夏烨笑着挥手。
房门关闭，病房再次陷入寂静。
“……”
夏烨的笑容逐渐消失，神色黯然。
“夏少校。”隔壁床的伤员头上缠着绷带，放下假装刷通讯器的手，“没必要装得那么轻松吧，这些天你是最累的几个人之一了。”
“不装的话，小夕会担心死吧。”夏烨叹气，“他总是为他人悲伤，要是小晏知道我让小夕不开心……哈哈，后几天的日子可不好过。”
“你不也天天关心别人吗？”靠窗病床上腿裹石膏吊起来的伤员说，“不过我有点好奇，那位是觉醒了007的丹青吧？他居然这么小，还看起来傻傻的样子。”
“喂喂，我记得你也是第六基地的人，背地里说人家傻，哪天被知道了怎么办？”头受伤的伤员笑道。
“这有什么关系，‘傻傻的’又不一定是贬义。而且现在这世道，傻一点反而更好吧？”
“你这话可别被小晏听见。”夏烨说，“他会反驳说小夕不傻的，只是太单纯了。”
“真假？晏裁决可从来不为人说话！”腿吊起来的伤员激动地支起上半身，然后因为腰酸背痛又倒下去。
“我只能说他们关系应该不错。”夏烨摩挲着下巴，“小晏以前也没抱过人啊，以前我也经常在任务归途的车上睡着，但他都是直接走人叫都不叫我一下的。”
所以果然小夕和他的关系更好吧？
……不过这样也好，小晏总是待人很疏远，除了血脉相连的亲人，就没和谁亲近过。现在有了例外，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朋友也好，伴侣也好，总要有人来陪伴他。
……
夕岚在医院四楼的走廊走着，隐约听见了飘渺的歌声。
那声音如梦如幻，如云如水，飘荡在空旷宁静的医院大厅中，渗入人的心底里。
夕岚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是二楼的大厅地面坐满了人，蓝紫发的歌手在缓声歌唱。
他的声音确实拥有平定心境、安抚人心的力量，夕岚想。
顾笑寒闭着双眼，面带微笑，温柔地唱着，前来听歌的伤员们也沉浸在歌声中，全神贯注地享受带有净化效果的音乐。
大厅角落有一个站着的人，察觉到楼上趴在栏杆上的人，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夕岚也注意到他了，那是……他昨天遇见过的那位？
不过他现在没有穿西装，而是着一身常服，头上也没有打发蜡，看起来有一点凌乱。
夕岚挥手回应。
那人笑了笑，然后突然朝夕岚旁边的位置比心。
‘……哎？’夕岚朝他比心的方向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医生办公室里，走出一位女子。
她穿着纯白的无袖长裙，金色长发微卷，如海浪般披在脑后。皮肤雪白，眉目深邃，蔚蓝的眼眸就如镶嵌在天鹅绒中闪亮的碧玺。
她没有过多地打扮自己，浑身上下唯一的饰品，是额边绿藤形状的发夹。
但即便如此，她身上高贵出尘的气质还是没有遮挡地透露出来，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都带着一种古典的韵味。
好似古希腊的女神雕塑，夕岚想。
不对，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又没有见过古希腊的东西。
“你好。”夕岚说。
“你好，小弟弟。”女子嘴角微抬，微微下垂的眼角使她看起来无比温柔。
“你是……和晏先生一起来的丹青吧，很高兴认识你。”
“是我。”夕岚点点头，“请问您是？”
“我是伊甸。”
“啊，你好，伊甸女士。”夕岚吓了一跳，他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伊甸，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
“不必拘谨，把我当普通人就好。”伊甸也站到栏杆边，向楼下比心的人挥挥手。
那人收到回应，整个人都开心起来，夕岚仿佛能看见他头上在冒花花。
“那是您认识的人吗？”夕岚问。
“嗯。”伊甸看着楼下，话音轻柔，“他是我丈夫。”
夕岚看看她，又看看楼下那人。
他们的眼中都充满爱意与温柔，好像除了对方之外，什么也放不下。
……啊，被塞狗粮了呢……
“你们的感情令人羡慕。”夕岚吃柠檬。
“谢谢。”伊甸笑了，“不过也不用羡慕我，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一个人，能包容你所有缺点，分担你所有痛苦，温柔你剩下的岁月。”
“听起来很美好……”夕岚撑脸，“感情是人类最宝贵的东西，我也很向往，虽然…我还不是很懂这些。”
“你会遇见那个人的。”伊甸说，“又或许已经遇到了。”
“嗯？”夕岚转过头来，“已经遇到？”
“毕竟这世界这么小，人一生认识的人，并不多。”伊甸垂眸，“能互通姓名，有过十句以上对话的，可能只有几百个，甚至几十个。
“但缘分是奇妙的东西，你总能遇见令你心动的人。或许是因为理念相同，或许是因为性格相仿，或许是因为外貌的吸引，又或许只是单纯的两颗心的触碰。”
“那……您和您的爱人，又是为何相爱的呢？”夕岚有些好奇，“你们的感情很好，应该不是单一的原因？”
“就是单一的原因哦，小弟弟。”伊甸只手撑脸，“他支持我的选择，仅此而已。”
“……选择？”
“……”伊甸垂下眼眸。
“我不想见到他人的痛苦，我想救更多的人，仅此而已。”
“……”夕岚微愣。
是了，伊甸可以治好所有身.体上的伤病，但基地不让她治疗太多人，因为使用异能会令她污染值上升。
“丹青，你认为，生命是分高低贵贱的吗？”伊甸问。
“……嗯？”
伊甸露出一个苦笑。
“我平常几乎没有工作，基地给予我最大的自由和保护，我的衣食住行，都由基地包办，不管去那里都有至少一个强大的异能者跟随。
“但我清楚，他们这样做并不是为了保护我，而是为了防止我私自为人治疗。
“我时常见到受伤的人、生病的人，在意外事故中失去生命的人。他们就在我面前，逐渐失去呼吸和心跳，从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化为不会动弹的有机质。我有能力救他们，我可以在瞬息之间救回他们，但我不能这么做。
“我只能看着他们的泪水和恐惧，什么也做不到。
“我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痛苦。
“我时常想，人的生命是平等的，不应该按照能力进行估价……但基地不这么认为，他们说，我使用异能的次数是有限的，我应该去帮助更有价值的人。
“或许他们的想法才是正确的，毕竟现在是末世，人类是一个整体，重要的机械零件值得更优质的润滑油。是我的生活太平静，以至于我的想法过于理想化了。
“但我依旧迷茫，目睹他人的病痛与死亡时，我仍感到心脏都被揪起。
“生命是平等的吗？还是说，我一直都是错的？”
她语气平静如常，双眼静静地看着楼下，宝石般的眸子染上一层雾霭，如瑰宝蒙尘，没有生息。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飞蛾1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