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慌！我水里有人》锦小一

4、生气

　　4.
　　郑远刚听从了师父的吩咐，去河滩边看了一下地形，顺便拍了些照片回来。电梯门刚打开，他刚迈了一条腿出去，一个人一阵风似的走进了电梯。

　　他回头看到了怒气冲冲的岳青山，与刚开始的印象不同，此刻的岳青山看起来格外的……危险，想要让人迅速远离他。

　　但是他并没有遵从自己的本能，他将那条迈出去的腿收回来，看了岳青山一眼：“一楼？”

　　岳青山没有看他，自己伸手按了个一楼。电梯门缓缓地关上。

　　电梯间里明亮的光线落在这个穿着浴衣就跑出来的家伙身上，完全不见了之前的谦和温顺，难道之前的样子都是装的吗？

　　郑远意识到，这个人之前只是假装很乖。

　　他们很快来到了一楼，一楼的前台小黛很快发现了他们。她过来跟他们亲切地打了个招呼，并且很奇怪他们怎么会在一起，怎么看都觉得奇怪——一个是刚拿着执照来的天师，另一个是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的徒弟，而且其中一个还穿着浴衣！

　　岳青山微笑着与小黛回礼，并且用了一个“房间里有些闷，出来走走”这样的理由。说完便向外面走去。

　　小黛怔了怔，年轻的天师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一脸冷酷的走出去，怎么看都不像去散步的样子，反而有点像不良少年出去找人麻烦的样子。她立刻求助地看向郑远，郑远连忙安抚她，表示自己跟出去看看。

　　小黛有些担心地走回总台，旁边的小姑娘笑着问她怎么了。小黛支着下巴，眼睛却看向总台上的电话，应该……不需要报警吧。
　　“嘿，你要干嘛……”郑远跟着岳青山走向河滩，他快跑几步与他并肩，看到岳青山的眼神幽暗，像暴风将起的天穹，急切地想要毁灭什么。

　　岳青山压根没有想要跟郑远解释。

　　郑远想起晚饭的时候，清风真人还跟他提起过这个人。师父曾说白檀真人确实是少见的不世之材，但是因为白檀真人的名头太响了，用白檀真人的名号招摇撞骗的人也是不计其数。这个年轻人看着唯唯诺诺的样子，跟白檀真人的收徒风格不太相符，九成九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想来这里捞点好处。

　　世间鬼怪横行，真正有本事的又能有多少。白檀真人的白云湖算一个，只是白檀真人的嫡传弟子只有几名，在他们这一行中名声极大，清风道人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一个叫岳青山的年轻人。与岳青山年纪相仿的年轻嫡传弟子倒是有一个，只不过那名弟子姓“杜”，想来必然不会是眼前的这个人。

　　郑远正想着，脚步却不停地跟着这个年轻人走到了河滩边。

　　夜色中的漓津渡格外宁静，偶有夏风吹过，护栏上的星星灯轻轻晃动，充满了诗情画意与浪漫。这样的夏夜河边，谁能不喜欢呢。

　　正在这个时候，在他们周围的星星灯忽然暗了一下，郑远怔了怔，这些星星灯开始不规则地闪动起来。与此同时，原本平静的河面上，弥漫起了一阵薄薄的夜雾，而这个夜雾却像是有意识一样，往岸边聚拢过来，夜风拂过，完全没有阻挡它们前进的趋势。

　　“道兄……”郑远伸手想去拉住岳青山，想要两个人先退回到民宿里再说。

　　但是他伸手一抓，却抓了一个空。

　　只见岳青山，眼神凛冽，大步走向河水里。

　　“喂！”郑远跟着走了几步，脚刚碰触到涌到河滩上的河水，便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自己的脚踝攀沿上来，令人不寒而栗。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阴气？他拿出手机想要打给清风道人，但是原本满格的手机信号，这会儿直接黑屏，按了几下根本没有反应。

　　“喂！那个……那个谁来着！”郑远看到原本稀薄的夜雾变得浓厚起来，像是有意识一般，瞬间覆盖了整片水面。旁边护栏上的点点灯光被慢慢隐没在夜雾中，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他往后跑了几步，回头一看，发现小黛正在民宿门口，紧张地看着他，看到他转过头来，立刻向他招手：“郑先生！快回来！”

　　他正想跑回民宿，却发现小黛的脸色十分苍白，并不是那种受到惊吓的苍白，而是一种类似死尸的灰败颜色。他往回跑的脚步瞬间顿住，小黛的脖子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扭曲着，脸上原本焦急的表情也变成了一脸可怖的狞笑。

　　郑远的身形停了下来，看看民宿门口向自己招手的“小黛”，又看看身边向自己逼近的浓雾。立刻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符纸，他用力一抖，夹住符纸开始低声吟诵，这张原本皱巴巴的符纸就像忽然被人用力拉直了一般，在郑远的手中直立起来，符纸上红色的符字立刻变得鲜红。

　　瞬间，这张符纸散发出淡淡的黄色光晕，光晕越来越大，将郑远整个人包裹起来。

　　“喂！”郑远叫道，“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应他，夜雾仿佛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一般，整个向他围拢过来，瞬间包住了他。

　　郑远一抖符箓，柔和的光晕扩散开来，在他周围扩展出一片他自己的结界。夜雾碰触到这柔和的光晕，竟然发出“滋滋”如同肥肉下油锅一样的声音。郑远咬咬牙，向前走了几步，他回头望去，已经看不见民宿的影子了，只有不见天日的浓雾将自己围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父不是说这不过是一只水鬼吗，一只水鬼能弄这么大的动静？

　　浓雾同样也将岳青山包围了，河水已经蔓延到他的膝盖。河水冰冷刺骨，仿佛隆冬的河水，能把人整个冻住，更令人颤栗的是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拢过来不少黑色的影子。这些黑影的长头发几乎将整个水面覆满，原本清澈的水变得浑浊起来，并且散发出腐臭般的味道。

　　岳青山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里，那些东西浮在水面上，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放眼望过去，竟然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它们随着河水的流动缓缓地高低起伏着，向岳青山漂浮过来。

　　岳青山从袖子里抖出四张黄色符箓，符箓呈扇形排列被他按在手里，符箓上的古老文字散发出金色的细碎光芒。他冷笑了一声，将四张符箓以手指弹射而出，四张符箓正好对应四个方向。

　　这四张符箓凭空立在半空中，有它们在的地方，这些诡异的浓雾立刻退散开来，露出黑色的水面。它们散发出璀璨的金色光芒，古老的文字蕴含巨大的力量，令那些黑色的诡异头颅纷纷沉入水中。

　　但是它们只是徘徊在周围，并未离去，这些“人”发白的眼球几乎鼓出眼眶外，怨恨地看着站在水里的年轻人，那些灿烂如大日升空，悬停于那个年轻人四周，大有鬼怪禁行的架势。

　　四张符箓清空了岳青山周围的浓雾，但是浓雾里不断传来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以及女子幽怨的啜泣的声音。

　　不但岳青山听见了，连在夜雾中迷路的郑远也听见了。他举着快要熄灭的符箓，抬头看到前面有金色的光芒穿透迷雾，他精神一振，不顾从迷雾中伸出来的黑色的细瘦手臂牵扯他的衣角，他快步向那里走去。

　　岳青山周围的四张符箓光芒愈来愈盛，周围隐隐有闪电闪烁如游龙。

　　“谁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岳青山喃喃自语，“竟然还敢趁我睡觉的时候，偷袭我！”

　　那把原本给两位前台小姐展示过的腐朽不堪的桃木剑，此刻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光华流转如琉璃。

　　岳青山倒持桃木剑，猛地刺入水面。

　　水面立刻像被煮沸的水一样沸腾起来，在水中的阴魂凄厉尖啸。

　　浓雾消散了一半，郑远看到了站在水中的年轻人。一把全身闪耀着细碎金光的剑被他插入水中。

　　“剑名西秋，取自一棵千年腐而不化的桃树最中间的枝条。”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与郑远解释。

　　那棵桃树周身腐朽，但是年年生发，岁岁抽枝，只见桃花不见叶。

　　桃木为辟邪镇鬼之物，此桃木剑可压世间万千精怪鬼魅，可镇世间千万恶鬼。

　　“敕！”岳青山将西秋再往下压了一寸。

　　这次以西秋为中心，河水全数四散飞溅。在飞溅的水珠中，隐约可以看到痛苦扭曲的脸庞在水中一闪而逝。

　　刹那之间，金光退去，大雾消散，天地归于平静。夜空月朗星稀，河面平静无波。夜风习习，带来远方江水的气息。

　　岳青山转过头一看，发现郑远竟然已经晕倒失去了意识，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的阴气冲撞了的关系，现在正躺在河滩上。

　　岳青山叹了口气，走过去抓住郑远的后心，轻而易举地将他提了起来——总不能就这么让他睡在这里吧。漓津渡的那些水鬼不知道有多少，他刚才也不过是一时意气，伤了它们大半，暂时吓走了它们而已，难保它们不会卷土而来。

　　他一只手提着这个人，另一只手将已经变回不起眼模样的西秋别在浴衣的带子上。他刚想转身回民宿，却听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