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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第一百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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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蕲州的另一边,两匹黑色骏马正行在荒野小路之中,月色之下,他们不敢跑得太快,却又着急赶路,不得不奋力前行。
石林深处时不时传来禽类叫声,不像是鸟,更似松鼠等物。
马上之人皆无暇追究到底是何物,他们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空中的飞鸣响中,恨不得脚下的马快些、再快些。
四周越走越荒寂,越走越无声响,周遭一片黄土满地,只有枯石竖立,仔细看,还有着各类动物的尸骸。
“喂,此路当真无错?”万俟忍不住发问道。
铁向褴放慢了脚步,缓缓从怀中掏出了早就布置好的行路图,认真看了半晌:“没错,顺着路走,天亮前你我就能顺利进城,抵达州府。”
“这未免也太荒凉了。”万俟皱眉,“我先前曾来过这一带,此处有人家居住,如今也都看不见了。”
“边境不太平,你先前来时都不知猴年马月,如今肯定有了变化。”铁向褴不喜万俟,说话逐渐没了耐心。
萧小河自认为安排妥当无误,铁向褴善武,万俟善谋,此二人配合应是天衣无缝,却唯独遗漏了一点——
铁向褴与万俟不睦许久。
万俟冷笑道:“上次你也是如此说的,结果还是行了反方向的路,还我们白白耽搁了一个时辰。”
空旷的周围只有铁向褴与万俟二人声音,万俟的质疑令铁向褴哑口无言。
先前的确是出了一点小岔子,不过好在没出什么大事儿。
铁向褴转移话题道:“你觉得此事真相如何?到底是那任缵祖与巡抚狼狈狐假虎威,胆大包天地假借将军名义欺负县官,还是真的有人冒充我,骗过所有人,让他们尽数觉得自己果真与萧子客合作?”
“依我看,必是前者。”万俟道,“他们既然只条安定几县下手,说明生怕将军知晓此事,如若他们真的以为同他们合作的是将军,何须有这等顾虑?”
“有理。”铁向褴颔首,他倒希望是如此,若是真不知从哪冒出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同巡抚等人合作戕害百姓,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二人为交谈,将马匹速度放轻,一前一后慢慢前行,为首的铁向褴刚欲快马加鞭继续赶路,忽见前方停着一人一马,马躺在地上四肢紧紧贴着地面,眼睛在月光下变得猩红,那人蹲坐在马旁,神色悲伤。
行军者,对马素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铁向褴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下马询问情况。
“莫要耽搁了赶路。”万俟看着痛苦轻鸣的马,没有溢出的悲伤,如今世道,人、马,或是一棵花草,其实都没有什么不同,今日马负伤哀鸣惨死,明日人蜷缩在月光之下病终,两者是同样的。
铁向褴瞪着万俟,似乎是在质疑他的铁血心肠。
万俟心中的头等大事的确是尽快完成萧小河的任务——尽管他对任务本身充满了疑问。
铁向褴越靠近那马,目光之中的马影也就越清晰了几分,心也随着前行越来越沉了下去。
这匹马年岁甚轻,本应黑泽光亮的毛发变得柴草般干枯,它正躺在地上,罔知所措。
那双眼睛是铁向褴不适情绪的来源,并不清明,也不浑浊,而是充满了鲜红的血,是一双血色的眼珠。
“它……”铁向褴欲同马主人搭话,走到他身边安慰道,“生老病死是天行之道,今日它染病而终,也是它的命数,莫要过于伤怀。”
马主人的年纪瞧不真切,只知并不年轻,四十或是五十,他的浑身上下凑不出半块好布,衣不蔽体,正谓如此。
“真是病死,我倒高兴。”马主人见铁向褴神色可亲,并未方案,只是叹了口气,“它是被活活饿死的啊!”
铁向褴啊了一声,在他看来,能养得起马的人家,必不会是贫穷之人,哪怕面前老汉身着简陋,他也未曾料到面前的马匹竟是活活饿死。
“那,那它的眼睛?”那匹马的双眼红得要渗出来般,就好似染了恶疾。
“睡着时候,被鸟啄的。”马主人哼哼了两声,语调也是说不清楚的诡异奇怪。
铁向褴不知说什么,他再次望向马主人的双眸中则充满了同情,既无居所又无果腹之食,这情况甚至比在边关的滞城还要凄惨。
“如今不太平,大家的日子都难过,不过快了,待到北燕已定之后,必是好日子。”铁向褴干巴巴地道。
“北燕?”马主人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直接笑道,“我如今沦落此般境地,和千里外的北燕有何干系?”
“是那姓任的狗官伤化虐民、荼毒生灵!”马主人念及悲痛之处,也忍不住同马一起哀嚎痛苦,“我家世代茶商,在蕲州也做了数十年,本衣食无忧,就因知府任缵祖一声令下,将每斤六十钱的茶税赠至九十,只要有异议的,他便变本加厉,在暗中使绊子,活活将你逼死!
“我如今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唯剩一匹幼马相伴,而今它也要离我远去了!”
万俟听到任缵祖的名字瞬间警觉起来,他也翻身下马,来至了马主人面前。
他居高临下道:“私增赋税,有违大楚律法,你们就没想过上书检举?”
“我们都给巡抚大人上过书,石沉大海,堂堂三品巡抚都坐视不理,再向上的,也不是我们能寻到的了!”
“而且正是因为越级上书,我的茶庄才彻底被官府拿走。”马主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没有明说,但铁向褴与万俟都在其中听到了后悔。
的确,越级上书在大楚虽是可行,但无论结果怎样,到底是子虚乌有还是实有其事,越级者都要承担相应责罚,像马主人这般查封家产算轻的,更要甚者丧命于此。
卫少焉卫大人几次上书请废此规皆是无果,更因其责罚界限模糊,到各地官员手中,权力越发大了起来。
好在任缵祖等人只敢拿萧小河名字威逼官员,不敢如此对百姓声张,一切还未到不可挽回境地。
“如你这般殷实之家到流落街头的,大概有多少人?”万俟道。
马主人突然警惕抬头,虽如今落魄,到底曾是一方豪绅,他上下审视着万俟:“你们是何人?为何打听这个?”
“我们……”铁向褴想起萧小河嘱咐,无论是面向寻常百姓,还是面对蕲州府人,一律如实表明身份就是。
这一点也是令铁向褴和万俟最为不解的,暗中探访,需做的头等大事就是隐藏身份,怎么到了萧小河一切都是反着来的?
但出于对萧小河信任与服从,铁向褴掏出军牌示意,从实道:“萧子客萧将军偶收到检举之信,信中所说正是任大人滥用职权一事,故将军派我等二人前来探查。”
马主人瞪着模糊不清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铁向褴手中令牌,看罢,他仰天长呼了一声。
“有救了,有救了!”马主人哈哈大笑道,“萧小将军来救我们了!任缵祖的好日到头了!”
“哈哈哈哈哈哈……”
......
笑声不绝于耳,铁向褴心中一片悲凉,待到马主人声音停止后,才接着万俟的话问道:“所以您能告诉我们一些具体的情况吗?”
*
陈元一第二日醒时已是晌午,头疼倒是轻的,只是腹中不适之感依旧残存。
“来人,水。”陈元一沙哑着嗓子叫道。
声音过后,并无人应答。
陈元一撑着身子起来,环视了屋内一圈,营帐勉强像个样子,未见刁难,只是周围竟一个人的身影都未见到。
不但萧小河没派人伺候,自己身边的伺候之人也全都消失不见。
无名等人因着安玉的干系不理会自己在他的意料之内,只是令他未曾想到的是,连十三都不在自己身边。
与自己想象的,众星捧月,各路人士争先奉承的剧情完全不一样!
陈元一嗓中传来阵阵干呕与血腥,他又用尽力气叫了几声,依旧没有回音。
“来人!”陈元一再一次声嘶力竭地叫着,用尽全部力气的呼叫终是有了收获,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一秒,两道身影走了进来。
“陈大人总算醒了,我还想带大人逛逛军中,未曾想大人一直睡着,只好同无大人在门外闲谈片刻。”
陈元一看见来人是萧小河,稍缓的头痛再次加深,他压下怒气,强笑道:“真是让将军久等了,将军直接派人叫醒我就是,可莫要耽误了将军时间。”
“无妨无妨。”萧小河道。
陈元一睡得如死人般的这段时间,正巧被萧小河撞见无名,她闲着无事就拉着对方东扯西扯,起初,无名稍显不耐,聊着聊着,倒也自然了许多。
无名则是觉得同萧小河聊天甚有趣味,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从他口中说出,也变得动听悦耳起来。
“陈大人该起了。”无名站在萧小河身后皱眉道,陛下派陈元一来一是为了试探萧小河,二是为了慰问将士,可不是让他舒舒服服睡觉来的。
见无名与萧小河一处而来,陈元一眸色稍暗,咬牙道:“本官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