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人》清松兑酒

1、身陨江中

　　“智者乐山山如画，仁者乐水水无涯。从从容容一杯酒，平平淡淡一盏茶……”
　　伴着低吟浅唱，夕阳霞晖落在重重叠叠的山水间，笼罩一方平和。
　　“大娘，今日可还有酒卖？”
　　卖酒大娘正擦着桌子，眼前的光忽的一暗，抬眼一望，笑出声来。这来人背对夕阳而立，头顶青箬笠，身披绿蓑衣，肩扛细竹竿，杆上挂着两条肥鱼，站姿潇洒随意，若不是相貌清丽，还真看不出这是个女郎。
　　“大娘，大娘……”
　　“我用鱼来和你换一壶酒如何？”
　　眼前的手晃了两下，大娘这才回过神来。
　　“小枫啊，有、有，当然得有啊，要啥鱼啊，大娘都给你留着呢。”
　　说着便转身把桌台上仅剩的两壶酒都给了她，并把鱼接过，“这姑娘就是实心眼。”
　　“今天，最后的客人问我要三壶酒，我还特意给你留了两壶。”
　　“多谢大娘，如果明天没下雨，我还会过来。”活音落下，身影朝落日方向归去，从一条线变成一个点，最后逐渐熔在赤红的光焰之中……
　　晚枫这姑娘个把月前孤身来到镇子上，一身旧衣单薄，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世，没个人关照着，也怪可怜的。附近的邻里乡亲猜测她可能是过来逃难的，也愿意帮帮她，用一些生活物品和她换鱼。
　　只是……如今天下乱斗，礼崩乐坏，百姓们都过得苦不堪言。这小地方有山水做屏障，才算得是个世外桃源。这几年不乏年轻人外出大展宏图，起初还与家里有信件来往，再后来就杳无音讯了。他们也许明天回来，也许再也不回来了……大家都心里都清楚着，只可怜苦了他的父母要抱着一丝侥幸的希望过活。
　　想到这里，大娘摇了摇头，原本上扬的嘴角耷拉下来。
　　越来越近了，看似平静的水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一颗小石子打破。

　　顾晚枫一手勉强拿下另一壶酒以及细鱼杆子的另一端，另一只手晃着另一壶酒。酒香四溢，她没忍住在半路就开了酒壶，浅酌一口……再来一口……摇摇晃晃往前走，人晃晃，鱼也晃晃。若不是不方便，酒壶肯定没等归家就空了。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夜幕将至，枫叶映山的夺目红光也变得若隐若现。
　　这会儿，顾晚枫恰至她的“家”。
　　所谓“家”不是宅子，而是栓在河边的一只小舟。刚迁入此地不久，且乱世间避难，随身携带的财货无几，衣食尚且难以自给，更谈不上有足够的余钱买修屋宅。这乌篷船还是一个身子骨僵硬得打不动鱼的老渔翁低价转手给她的。
　　顾晚枫盘坐在草地上，将斗笠和蓑衣摘下，安放于身旁，再将杆子上的鱼取出，对其进行处理后便取火烤着吃，配上从大娘处换来的酒。这是她如今平淡枯燥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美事。
　　酒香在口中酝酿，嗓子微辣，醺的脑袋发晕。顾晚枫觉得，这样的生活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嗯……姑且也算是一桩好事吧。
　　酒有几分催人醉，她的思维渐渐发散……
　　前几日镇上来了外客——一个老头子。买酒时，她被搭了几句话。未曾防备那老头子，一番侃侃而谈后，对方露出了赏识的目光，她也未曾放到心上。直至今晨那个老头还有几个护卫至江边寻她，话里话外意在主人想招募她为贤士，她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被她拒绝后，他们忿然离去。
　　她自认为自己资质算不上是万里挑一，并非不可多得的贤才，也无施展才华来争名夺利的野心，不想插手诸侯争霸之事。她本因逃避招募站位才远离繁华之地，而隐于山水之间。却不曾想这份好不容易觅来的安定也无法持续多久。
　　风声很快就会传出，此地不容久留了。
　　唉……天下之大，可容山海、纳百川，却无她藏身之所。
　　顾晚枫摇了摇头，一番愁绪漫溢心头。她将地上收拾干净，抱着衣物，迈步船上打算消灭另一壶酒。

　　这年头找个安定的地方不容易，顾晚枫靠着船头边饮酒，边思索下一个栖息地。
　　刹那间，船身一震，她心里暗道不好，正准备躲入船篷之中。一个黑衣人已然落在她身前，拿剑向她刺去。她一个翻滚到船的另一侧，站起，躲开剑招。却不料一支暗箭又迎面而来，她及时一个后仰躲避。起身时，她发现江岸上围了一圈黑衣人，多箭齐发，腹背受敌。她不幸身中多箭，又被刺中腹部，身形不稳，陨落江中……隐隐间，她听见那老头的声音，“可惜了，这样的人才若不能为王所用留着便是祸害。”
　　“都是混蛋！”
　　身上的伤口都被泡得很痛，她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水从四面八方涌入口鼻，在昏死前的一刻，她脑海里拂过的念头竟是：失信了，也不知那大娘有没有给我留酒……

作者有话说

　　“智者乐山山如画……”出自陶渊明的《仁者乐山山如画》。
“月落乌啼霜满天……”出自张继的《枫桥夜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