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第15章 谈判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下) ...


  •   肃修然的病房里并不仅仅有他自己,还有他的妻子林眉和之前程惜见过的那个警察。

      这次肃修然给她介绍了一下:“这是张衍警官,是我在B市合作过的搭档。”

      张衍是个看上去就一身正气的警官,对她点了下头:“程小姐,过后我S市的同事会找你问些话,不用紧张,知道什么说什么就行了。”

      程惜点头答应下来,张衍看出来她来找肃修然肯定是想问些私事,正好他们要聊的事情聊得差不多,他就告辞离开了。

      这还是肃修然和林眉的婚礼后,程惜第一次见到林眉。

      林眉褪去了婚礼当日惊艳的婚纱和妆容,此刻做了日常的打扮,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江南水乡滋养出来的灵秀女子。

      眉目如画、长发如墨,还有一股带着古典风范的书卷气,确实能令人看上一眼就心生好感。

      程惜上次见她时,她还是婚礼的主角和令人艳羡的幸福新娘,而她不过是婚礼上观礼的一个普通亲友,这次她就变成了自己的大嫂。

      程惜和肃修言的婚礼还没有举办,也没有在正式场合见过各自的家人,程惜顿时有些尴尬地想,她是应该直接不见外地喊一声“大嫂”,还是喊别的称呼。

      林眉倒是没她尴尬,反而还友好地对她笑起来:“小惜,我是林眉,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程惜松了口气,也对她笑了笑:“眉姐好,我也算是久仰大名了。”

      林眉又笑了,还有神秘地冲她眨了眨眼睛:“哪里,我也一样久仰大名,怪不得肃老二能栽在你手里。”

      她看起来文雅,说起话来倒是一点也不端着,甚至还跟程昱一样,直接喊肃修言“肃老二”。

      程惜看她又对自己眨了眨眼睛,看样子是想说点什么,肃修然却开口温和地打断了她:“小眉,你先去外面坐一下,有些事情我需要和小惜单独说。”

      林眉的神色竟然有些遗憾:“那好吧。”

      为了补偿她,肃修然还拉着她的手对她笑了笑,林眉低头吻了下他,这才满意地出去了。

      程惜看着他们的相处模式,不禁想肃家这两兄弟虽然看起来性格迥异,肃修然温和冷静,肃修言傲娇急躁,但跟爱人的相处模式倒是如出一辙。

      等林眉出去后,肃修然才又对她笑了笑:“小惜是想问二叔的事吗?”

      程惜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问的内容具体是什么,不过他这样一说,她才发现倒也是可以这么说。

      因为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一切的中心都在肃道闲身上,要是想谈论她和肃修言这些天来的遭遇,确实避不开肃道闲。

      她想着就点了下头:“在从系统里出来之前,我听到修言说他快要死了……他是因为这样,才一定要拉修言陪葬吗?”

      肃修然沉默了下,接着才温和地笑了笑说:“你这样理解倒也可以,你想必也知道,外界一直传闻二叔是私生子,因为身份原因不得不避走国外,远离肃家的权力中心。”

      他这样说那就是另有隐情了,程惜愣了下问:“修言说他被赶出了肃家,就是指这个吗?”

      肃修然又温和地笑了笑:“这些事情其实连我母亲都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我小时候因为好奇二叔一家为什么跟我们这样疏离,问过父亲,所以父亲同我详细地解释过。二叔他……其实也是奶奶的儿子。”

      程惜这才真正地愣住了:“既然他的父母也是肃叔叔的父母,为什么又会变成这样?”

      肃修然笑了笑:“那个年代的人多少有些迷信,在二叔生下来的时候,就有算命先生说他八字克父兄。爷爷本来是不信的,但爸爸十岁那年,二叔应该是八岁,他们一起出去郊游遇险。

      “爸爸和二叔一起被困在了山里,二叔一个人先出来了,当爷爷问他爸爸去了哪里时,他说哥哥被困住了,自己先出来找人回去救援。但是关于爸爸到底被困在哪里,他又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爷爷就认为是二叔扔下了爸爸一个人逃命,后来通过二叔模糊的记忆和搜救队的努力,才在两天后找到了爸爸,那时候爸爸已经发着烧,意识很模糊了。

      “虽然爸爸后来被抢救了过来,但爷爷为此大发雷霆,甚至责骂二叔把他关在了老宅的地窖里。当时爷爷很笃信算命先生,那个招摇撞骗的神棍给爷爷建议,若要规避二叔克父克兄的命格,就必须要将他逐出家门。”

      程惜听到这里也有些惊讶了:“所以你的爷爷奶奶,就抛弃了自己的孩子?”

      肃修然看着她微弯了下唇角,神色却显得更加哀伤:“对,从那之后二叔就被送到了国外寄养,一直到成年后才被允许回国。爷爷也不准他再称呼自己和奶奶为爸爸妈妈,甚至连对着爸爸,也只能喊堂兄。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爷爷奶奶离世,等两位老人都故去后,爸爸同二叔提过,可以把称呼改回来,但二叔那时候拒绝了,他说他早已习惯。”

      程惜愕然地愣了下,虽然她很讨厌肃道闲,但她也同样没想到竟然会有父母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肃修然又对她微微笑了笑:“我小时候还是见过奶奶的,她的确是个符合传统美德的长辈,性情温和,对丈夫近乎言听计从。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只有一次失控,那是过年时我去家乡的老宅给他们拜年。那时候爷爷已经病得很重了,奶奶也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憔悴起来。

      “她给过我拜年的红包后突然拉住我说,‘修然,你要记得你还有个二叔,他是你的亲叔叔,你要对你二叔好一些,他太可怜了。’”

      他缓缓地说着:“那时候奶奶说着,就突然哭了起来。我想可能到底是舐犊情深,让尚且年幼的小儿子离开自己,这么多年临到终了,应是难以释怀。”

      他轻叹了声:“那之后没几个月,爷爷就去世了。奶奶的精神状态持续变差,渐渐地失去了自理能力,医生诊断说她有了严重的抑郁症,爸爸不得不把她送入了疗养院。之后又过了两年多,奶奶也去世了。”

      程惜听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摇了摇头:“如果只是因为这样就抛弃自己的孩子,这样的父母也太失职了。”

      她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愕然地看着肃修然:“修言在那个武侠世界里的遭遇,和你们二叔的遭遇很像。”

      肃修然对她笑了笑:“小惜,你猜得不错……要说清楚这些,我可能要简单跟你解释一下那个系统工作的原理。我不是研究此类科学的专家,在问过被羁押的技术人员后,我只能用自己的理解向你描述,请勿介意。

      “这个系统应该是通过诱导我们的记忆,并加入了一些系统灌输给我们的基础的设定,比如说武侠和魔法等等,模拟出一个世界。你和修言经历过的两个世界里,二叔似乎加入了一些他自己的设置,比如因为误解被驱逐肃家。

      “当然这些经历不能脱离你们对这些事物的认知太远,就比如说那个武侠世界,你是不是一直会梦到一些原本会发生的悲惨的事,但是你却觉得这跟你自己的意志差距很大,所以尽量避免它们变成现实?”

      程惜连连点头:“对,我一直梦到自己会捅修言一刀,还会目睹他坠崖。”

      她说着就向他求证:“肃大哥……那时候你也在对吗?也有清醒的意识。”

      肃修然温和的笑容却变得有些勉强了起来,连脸色在一瞬间都苍白了些:“对,那时我和张衍已经追查到了你们的下落,也在现实中掌握了现场。可是在现场羁押的技术人员却说,系统启动后贸然中止,可能会对你们造成永久性的脑损伤,所以我才提出一起进去想办法唤醒你们。”

      程惜说:“但是肃大哥当时并没有出言直接提醒我们。”

      肃修然勉强地笑了下:“因为那时二叔也在系统内,我害怕他留下了什么操作后门,被他发现后,他可能直接选择同归于尽。”

      他说着就闭上了眼睛,苍白的脸色仿佛是不愿意面对什么他极难应付的事情,甚至连一向温雅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但是小言发现了我,他仍是对当初伤害过我的事情不愿意释怀,要通过那样伤害自己的方式来……”

      程惜看到他的样子就明白了,她说:“肃大哥指的是修言让你在比武擂台上失手伤了他吗?”

      肃修然对她苦笑了下:“也许说出来会被你笑话,但是他在我面前满身鲜血停止呼吸的样子,直接让我被震出了系统。”

      他这样冷静的人,也还是轻吸了口气才稍微找回了一些语气:“修言之前曾说过想要死在我手里,我也猜得到他当初捅我那一刀的时候,大概是想着同归于尽的。

      “我那时也已经从技术人员那里听说过,在系统内经历死亡会对现实中的身体也造成影响。我那时有多么得害怕,醒来后又发现修言在当时确实心跳骤停。”

      他边说边闭上眼睛轻叹了声:“我这个弟弟真是……“

      对于他这个评价,程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沉默了一下,突然又冒出一个念头,不假思索地说了:“肃叔叔和你们二叔的感情如果像你跟修言一样好,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悲剧了。”

      肃修然愕然了片刻,才对她笑了笑:“小惜,我和修言的关系并没有歪到你现在理解的那个方向去。”

      程惜控制不住的妄想再次被识破,她只能清了清嗓子:“你们只是兄弟情深,我懂的。”

      肃修然带着无奈地笑了笑,他不再试图阻止她的幻想,只是叹了口气:“爸爸和二叔的感情,也未必没有我和修言深。

      “爸爸曾说过,他们两个人小时候要好到住在一个房间。暑假的时候,他们一起在奶奶老家的乡村的田野间玩闹,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用和弟弟分开。”

      他边说又边叹了口气:“其实爸爸病重的时候,我去病房陪他,他曾经说过一些关于修言的事。他说他好像延续了爷爷的错误,把修言推得离自己很远,也让我们兄弟间的感情有了裂痕。”

      程惜听着也叹了口气:“我好像有点理解你们二叔为什么一定要以修言为目标,花了这么大力气折腾他了。他的心理扭曲当然是主因,但是他们两个人的有些遭遇,确实有点像。不客气地说,肃叔叔可能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自己父亲一样的人。”

      肃修然又笑了笑:“我那时回答了爸爸,我说不管我和修言之间有多少误解和隔阂,他也依然是我最爱的弟弟,我们之间的结局,不会像他和二叔一样。”

      所以当初他在面临和肃修言争夺继承人的局面时,会选择主动淡出远走吗?

      对他来说,可能谁是神越总裁这件事,并不如和弟弟的感情来得重要。

      程惜又想到在魔法世界里,肃修言把皇位让给哥哥的事。

      如果说这些世界里都体现着他们各自的意志,那么肃修言似乎并不想成为继承人,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肃修然的,他要把他们都还给哥哥。

      程惜想着就又叹了口气:“肃大哥,修言在你这里的心结,也许没有你们二叔在肃叔叔那里重,但也并不小……长辈们虽然已经故去了,但至少你还在,还是有希望能弥补那些裂痕的。”

      肃修然微笑着:“小惜,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弟弟,包括我自己。”

      程惜听到之类不禁感慨,哪怕是肃修然这样通透智慧的人,遇到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情纠葛,也还是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她摇了摇头:“肃大哥,修言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虽然我也不想让任何人再伤害到他,但他很坚强,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脆弱但又非常强大。他需要的已经不是保护了,他需要的是承认和尊重。

      “我想他对肃叔叔的期待就是这样,对你的应该也是一样,请把当成足够资格与自己并肩前行的人。不管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况,困难也好,快乐也罢,请和他一起分享,共同承担。”

      这次肃修然也有些愣住了,但他到底是个富有智慧的人,很快就笑了起来,这次他脸上的,不再是那种礼貌温柔的微笑,笑意真正抵达了眼底:“小惜,谢谢你。”

      程惜所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病房没多久,肃修言也起身离开了。

      他仿佛早已知晓隔壁病房中住着谁一样,径直走了过去,开门进入。

      床上坐着的人觉察到他的靠近,他转头对他笑了笑:“小言。”

      肃修言沉默地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冷淡地开口:“我不是说过了吗?别喊我小言。”

      肃道闲又笑了笑,或许是身体虚弱,也或许是那张端了太久的假面已经让他感觉到累了,他现在的神情显得随意多了,不再有那种刻意的文雅:“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喊不了几次了。”

      肃修言又沉默了一阵,才开口说:“你放过了我们。”

      肃道闲看着他挑了下眉:“怎么,你不是很确定跳下去就能够出来?为什么又认为是我放了你?”

      肃修言冷淡地笑了声:“我之前在你的系统里又不是没有死过,还不是被你继续困在里面折磨?这次不过是因为你知道如果我再死一次,可能就真的死了。”

      肃道闲微微笑了笑:“我说过,我并不想伤害你。”

      肃修言“呵”了声:“这里并没有别人,你这幅虚伪的嘴脸可以收一收了。”

      肃道闲依然一脸云淡风轻:“修言,你误会了,我没什么虚伪的,我也说过了,我只是为了让你早点看清你父亲的真正面目,以及这个世界的真相。”

      肃修言弯着唇角神色讽刺:“怎么?在你看来,这个世界的真相是怎样的?”

      肃道闲淡漠地一笑:“所有的人际关系,不过是利益的绑定而已。所有的感情,也不过是一时身体激素分泌所造成的假象……你如果真诚地去相信了,被榨干价值利用到死的那个人,就会是你。”

      肃修言看着他,突然眯了眯眼睛说:“就像静悦学姐那样吗?被你利用到榨干价值,连她的死,都可以成为新的阴谋的一部分。”

      肃道闲沉默了一阵,最后他仍是淡漠地说:“我也并不想伤害她。”

      肃修言也沉默了,连他这样说话做事从来都不会太多考虑别人感受的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谴责这样一个仿佛完全失去了同理心的人。

      倒是肃道闲说完,抬起头看着肃修言,有些疑惑:“我给你的第一个世界不够好吗?在那里,不但她还活着,连你的父亲也还活着。我告诉你那里是另一个时空的平行世界,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只要存在过,也足够真实,你能否认在那里发生过的一切?”

      肃修言看着他笑了声:“我不否认,我也承认他们足够真实,我几乎都要相信了……但我更相信现实。哪怕这个真正的现实不够完美,许多事情也已无法弥补,但我仍然会选择留在这里。”

      肃修言说着停顿了一下,到了真正的现实里,他反倒重拾了对肃道闲礼貌的称呼:“二叔,你已经失去理智了,好好接受治疗,你未必很快会死。”

      他已经失去了继续跟肃道闲沟通的打算,只是直视着他:“我来是想告诉你,周邢已经死了。按照警方目前发现的线索,只能断定他是畏罪自杀。至于你迷昏了我和小惜,强制让我们参加你疯狂的‘科学实验’这件事,因为没什么先例,也无法判断你是否要谋杀我们,所以只能算绑架。所以恭喜你,你的罪名并没有很重。”

      肃道闲笑了笑:“是吗?我还有做过其他坏事吗?不要把我想象得那么可怕。”

      肃修言“呵”了声:“你放心,我也不会为难你。哪怕你再混账,你也是我的二叔,还是个病人。”

      他说着苍白着脸咳嗽了几声,抬起手挥了下,神色厌倦:“为了避免被你气死,我还是先走了。”

      肃修言从来都不是看人脸色的人,说要走,起身连看也不看肃道闲一眼就要离开。

      只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没有回头,就这么背对着肃道闲,用同样淡漠的语气说:“二叔,我们也许很像……但我绝对不会成为你。还有,静悦学姐和父亲都还活着的世界,不也是你所的期待吗?”

      程惜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肃修言已经在床上好好地坐着了,他还是在看看报表和文件“休息”,就像他从来没离开过这里一样。

      程惜没有察觉异样,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搂住他的腰,叹了口气:“我去找肃大哥聊了。”

      肃修言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所以呢?”

      程惜摇了摇头,不打算向他透露自己听来的话:“我在想,你的性格能长成现在这样也挺不容易的。”

      肃修言看着她挑了下眉:“你这话,我怎么听不出来是夸我还是骂我。”

      程惜连忙解释:“当然是夸你的意思,就是你从小就长得这么漂亮,又被坏人使劲儿往坏里带,竟然还能没有全部歪掉。只是傲娇了一点点,恶劣了一点点,脾气大了一点点,真的很不容易了。”

      肃修言看着她,气得都要扔了手里的平板电脑,咬牙切齿地“呵”了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见了老大回来,就开始嫌弃我?”

      程惜又忙抱着他哄:“哪里,哪里,你哥虽好,但我还是最爱你这款带刺玫瑰。”

      肃修言微眯了眼睛看着她,并不吃她这一套,倒是突然跟她算起账来:“你在魔法世界里夸我好看的那一堆陈腔滥调,跟谁学的?你都不嫌肉麻?”

      程惜心想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夸他好看还得夸得有新意,她只能说:“大概是我小时候翻译小说看多了的后遗症。”

      肃修言又“呵”了声,反正他一直这么冷嘲热讽的,程惜也习惯了,干脆不去跟他计较,抬手摸了摸他的薄唇叹息:“不过那句玫瑰花瓣一样的嘴唇是真的发自肺腑,你长这样是会让女人压力很大的,幸亏我有个坚强的心脏。”

      肃修言沉默了一阵,不知道怎么突然憋出一句:“不用有压力,我觉得你就很好看。”

      程惜愣了愣,继而恍然大悟地问:“你是在安慰我吗?你怕我跟你在一起觉得自卑?”

      肃修言说出这样的话本来就不容易,他的意图又被戳破,脸颊顿时就有些泛红了,带着怒气地横了她一眼:“我没有在安慰你,我本来就觉得你很好看。”

      程惜“哦”了声:“那你也用翻译小说的腔调夸一下我?”

      肃修言简直想不到她会突然这么难缠,愤怒地把手里的平板电脑彻底扔到了一边:“程惜,你要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程惜转了转眼珠,假装很失落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只是安慰我,你根本夸不出来。”

      也许被她逼急了,他深吸了口气,突然就爆发了:“程惜,你知不知道那晚在赌城你喝醉了酒,有多少人不怀好意地上来搭讪你?男的女的都有!你还不知道你有多招蜂引蝶?要不是我说你是我太太,我都没办法把你从里面带走!”

      程惜挑了挑眉:“所以你是一开始就蓄谋把我变成你的太太?后来干脆登记一下假戏真做?”

      他更愤怒了:“那是你向我求婚了!你抱着我死活不松手,你还求了好多次!旁边起哄的人都在冲我倒比大拇指了!我如果再不答应,我就被当成什么人了!”

      这一点倒是没有出乎程惜的意料,虽然那晚的事情她还是记不清楚,但按照她对自己的了解,如果不是她愿意,没人能强迫她做事,哪怕是她喝醉的时候也不行。

      她挑了下眉看他:“那第二天你怎么不解释?”

      他看着她冷笑了声:“第二天你醒了后不是就不认账了吗?我解释干什么?自取其辱吗?”

      程惜顿时惊讶了:“是你先拿支票本甩我的好吗?”

      他又冷笑了声:“我刚睡醒的时候本来脾气就很差,我那时候还没反应过来!”

      程惜“呵呵”了两声:“什么没反应过来?你不是在努力假装不认识我?”

      他的脸颊更红了些,突然低头咳嗽起来,程惜吓了一跳,连忙揽住他的肩膀。

      她想起来他身体还没好,顿时又后悔跟他吵嘴,忙跟他道歉:“好了,算我不对,你别生气,是我始乱终弃对不起你。”

      他咳了一阵才停下来,发红的眼角带着些水光横了她一眼:“我听你的语气,好像还是勉强得很。”

      程惜继续色令智昏地退让:“一点也不勉强,是我不对,我怎么可以嫌弃大美人。”

      他“呵”了声,看起来还是不满意:“我算是明白了,你不过就是看上这副皮囊。”

      程惜觉得自己真是傻了,她竟然还会跟他争辩,她干脆就凑上去直接吻住他,赌上他的唇,看他还能不能继续胡搅蛮缠。

      她一直吻到他呼吸有些急促才放开,她用手托着他的脸,看着他说:“我觉得你就是欠被我睡,等被我睡上几场,你就老实了。”

      他的神色本来已经好了,听到她这句话,又被气得脸色一白:“你想得倒是挺美!”

      程惜挑了眉:“我怎么想得挺美了?在系统里的时候,你怕被人看到,不给我睡也就罢了,现在又不需要担心了,你还不肯,夫妻义务要履行的好吗?”

      他瞪了她一眼,憋出一句:“不是不给你睡,是睡了就老实,想得挺美。”

      程惜顿时欢呼了起来:“真的吗?你肯给我睡了?”

      她的重点总是在那个上面,肃修言也是无语,他又气又急地堵住她的唇吻了下才说:“别喊那么大声,这里是医院,大家都在。”

      程惜舔了舔唇角对他的主动还算满意,她接着就又挑了下眉:“说吧,你又瞒了我什么事?”

      他一愣,接着不太自然地移开眼睛:“你说什么?”

      程惜摸着他的脸颊笑了笑:“你呢,性格虽然恶劣,但是你不舍得随便对我发脾气,如果你无理取闹了,一定是有什么事想要瞒住我。

      “在系统里就是,你胡搅蛮缠了一通,就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自己先逃对吗?你觉得我还会上你第二次当吗?”

      他微垂下的眼睫颤动了两下,终于还是抬起来眼睛看着她:“没什么,只不过想起来一些旧事……”

      他说着停顿了一阵,才接着说了下去:“还有,我可能还是狠不下心来处理肃道闲。”

      程惜叹息了声,凑过去在他唇边又轻吻了下:“修言,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你是个内心正直善良的好人?”

      肃修言皱了眉看她:“这又是什么评价?”

      程惜对他笑了笑:“所以,没必要逼你自己当一个恶人,你不是那样的,你就是你,顺应自己的心意,就够了。”

      她说着也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你二叔就是逼他自己去当一个恶人,结果他做坏人太久了,最后迷失了自己。”

      肃修言看了她一阵,才垂下眼睛轻笑了声:“你问过哥哥了吧,关于爸爸和二叔的事。”

      程惜点了点头:“对,我问过了,不过我觉得这些事跟你没关系,所以没有对你说。”

      肃修言又弯了弯唇角,他露出了一个略显讽刺的笑容:“那看来你不知道,在爸爸病重的时候,只有我在病房,他告诉了我一些哥哥和妈妈都不知道的事。

      “他说他很后悔自己没有阻止爷爷把二叔送走,那天他们共同失踪的时候,二叔没有说谎。那天他们迷了路,夜里山中的情况又很复杂,爸爸不小心崴了脚,实在走不动了。他让二叔先走,是不想连累弟弟。

      “他说二叔并没有抛下他,他让二叔自己回家,二叔还在他身边哭了很久,怎么都不肯先走。他实在没办法,还骂了二叔,骂得很难听,说自己很讨厌他,说他总像个跟屁虫一样很烦,让他快滚,别再碍着自己的眼。

      “爸爸骂起人来是很凶的,这一点可能没人比我体会更深刻。二叔被吓得浑身哆嗦,边哭边走,自己摸了出去。也许是接连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夜里和白天的路况差别也很大,二叔在获救后才会记不清爸爸具体在哪里。

      “不过就算这样,二叔还是努力带搜寻人员找到了爸爸,他跟着那些人把曾经让他很害怕的路又走了一遍,拼命回忆起了路上的细节,才让搜寻人员能找到爸爸。

      “后来爸爸听搜寻人员说过,幸亏二叔还记得一些,不然就算他们努力找,范围也太大了,要找到爸爸,至少要两三天。。

      “其实那时候的真实情况,是二叔用他自己微薄的力量救了爸爸。哪怕哥哥刚刚那么凶地骂过他,对他来说,那也是他最亲近最爱的哥哥。

      “爸爸说,他那时候骂二叔,是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二叔获救了,他也获救了,他们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弟。小孩子之间本来也不会记仇,闹了再大的矛盾,第二天一起玩一下,就会把不愉快忘到了九霄云外。结果从那之后,他竟然再也没有机会跟二叔说清楚。

      “他们后来再见面时都已经成年,父亲几次想要对他提起当年的事,二叔却都讲话题轻淡地带开了。他那个样子你也知道,优雅礼貌,却又疏离,他不想谈的话题,你根本没有办法说下去。

      “父亲说,二叔小时候其实不是这样子的,他有点被惯出来的娇气,说话做事都很随意,还有一点爱钻牛角尖,犟脾气犯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缓慢说着,稍微停顿了下,才接了下去:“父亲说,二叔小时候的性格,其实有些像我。他说不知道二叔这些年在国外都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后来这个样子,但想一想就知道,一定不是普通的经历,不然不会让一个孩子性情大变。”

      他说完了这些,又停顿了下:“父亲最后只说了一句,他说,‘是我做错了事,不要怪你二叔,对他好一些。’”

      程惜听到这里,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说你二叔以前就曾经和周邢一起害过你,难道肃叔叔……”

      肃修言看着她笑了笑,摇了摇头:“父亲也许猜出来二叔对肃家怀恨在心,但他应该也没有证据证明二叔参与过什么事,最多会有些模糊的怀疑。”

      他说着自嘲地笑了笑:“我父亲这个人,做事很难会受感情的影响,哪怕他内心觉得再愧对二叔,二叔如果真的被他抓到做了什么坏事,他也一样不会手软。”

      他又看着她笑了笑:“他和哥哥是一类人,不像我……我才会优柔寡断,被感情左右。”

      程惜沉默了一阵,看着他摇了摇头:“修言,你不是优柔寡断,你只是太温柔了。”

      他“呵”得笑了声:“毫无原则的温柔吗?那只是软弱而已。也许像哥哥那样,强大又理智的温柔,才是真正的温柔。”

      程惜还是摇头:“修言,你和肃大哥是不同的人,但是你也很好……你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他看着她弯了唇角:“你是在哄我?”

      程惜抱着他去吻他的唇:“哄你也有,发自肺腑也有,你不知道情人眼中出西施吗?在我眼里,你不但最好看,还最可爱。”

      他还是弯着唇角挑眉:“比我哥哥还好看?”

      程惜简直想现在就把他扒光了就地正法,看他还是不是随时随地吃自己亲哥哥的飞醋:“你别逼我在医院里就干出点什么来,我已经忍很久了,早就忍不住了。”

      他弯了眼角轻声笑了出来,那样子看起来相当得意:“逗你也还挺好玩的……”

      程惜恨他恨得牙痒痒,但是面对这么个笑起来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也还是没了脾气,她只能把他抱紧了,免得他突然又要丢了。

      程惜还是被他绕来绕去绕到忽略了什么事,比如在他18岁生日那天发生的事。

      在她的记忆里,这些事是比那一年的夏令营更加模糊的,毕竟她并不是这场混乱的主角,她也只不过是在那个雨夜里,举手之劳地帮助了一个路人而已。

      但那在肃修言的记忆中,却是足以改变一生的一天。

      那是他自己的成人礼派对,曲嫣请了许多名流权贵,找了专业的派对策划,办得非常隆重盛大。

      他的生日在夏天,他记得那时派对现场都被白色的玫瑰花填满,空气中到处都是馥郁甜腻的玫瑰花香。

      他处在典礼旋涡的中心,却有些百无聊赖地想,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把现场主题搞得这么浪漫,他又不是什么小公主,需要被玫瑰花簇拥。

      他曾经有一些空闲站在阳台上,看到了在楼下人群里站着的程惜。

      那时她才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没有成年不能喝酒,所以她拿着一杯果汁,很无聊地偶尔喝上几口。

      她穿着一身像是校服一样的,简单的白衬衫和蓝裙子,看上去跟这些衣香鬓影的宾客们格格不入,但她却没有任何的自惭形秽或者局促。

      她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局外人般看着这一切,就好像在她面前的是这样奢靡华丽的派对也好,是街边熙熙攘攘的夜宵摊也好,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她的样子,竟然有些羡慕,因为她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喜好,自由地选择跟什么人交往。

      但除了羡慕之外,他也没有了更多的想法。

      那时的她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童年的玩伴,她既然已经忘记了他,那么他也不再想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接着他就被父亲叫走了,父亲依然神色严肃,带着他将他介绍给公司的董事们,他注意到他们中有一个人,看着他的目光总让他不舒服。

      他本来也没有去多想,但是随着派对进行到夜里,阴晴不定的夏日突然降下了暴雨,将原本在庭院中纵情享乐的宾客们都赶到了屋里。

      原本不算拥挤的室内也突然多了很多人,母亲和父亲张罗着招呼客人们坐下休息,又让佣人准备毛巾和热水。

      他看到特地从国外赶回来参加派对的二叔站在父亲身边,他们说了几句话,父亲还看了自己一眼。

      然后二叔就径直走了过来,微笑着递给他一个毛巾和一杯热水:“修言,有个叔叔喝多了,还淋了雨,你去书房照顾一下他。”

      他接过来毛巾答应了一声,又看了看父亲,父亲远远地看着他,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转身向走廊尽头的书房走去,他记得很清楚,那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暴雨夹杂着闪电,偶尔照出嶙峋的书架和家具。

      他想要抬手开灯,却听到有个人呻吟着说:“别开,头疼。”

      那是个成年男性的声音,他听出来是从沙发上发出的,就走过去借着门口漏进来的昏暗灯光把毛巾递给他,开口说:“叔叔,爸爸让我来给您送毛巾。”

      就在他伸出手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拉住了,猝不及防下他踉跄了一下,紧接着就被人紧紧搂住。

      那个人的声音模糊:“肃先生真是说到做到,这就把你给我送来了。”

      他浑身僵硬,电石火光间想到了自己进来前父亲的目光,爸爸真的知道这个叔叔想对他做什么吗?

      那人不安分的手向他衬衫下的肌肤上滑去,他一个肘击打中对方的肋骨,又奋力推开他挣脱出去。

      他这几年一直在练习防身术,刚才不过是没想到有人胆子竟然大到在肃家对他动手,才会猝不及防被偷袭。

      他又一个猛击将手里装满了热水的瓷杯直接打碎在那人头上,因为肾上腺飙升下动作太大,还撞到了一旁的古董架。

      红木架子和名贵的古董瓷器倒下摔碎,发出了很大的声响,这里传出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外面的人。

      房间的灯很快被打开了,他看到沙发上躺着一个精心保养样子还颇有几分儒雅风范的中年男人,他整张脸都是红的,显然醉得不轻,正捂着渗血的额头茫然地看过来。

      父亲很快在人群后出现,他瞥了一眼沙发上的中年男人,脸色迅速变得难看:“让你拿个毛巾给你周叔叔,你都做了什么?”

      他这也才记起这位周叔叔,父亲刚才曾经介绍给他过,说他叫周邢,周家是肃家的世交,从爷爷那辈开始就一起打拼,现在这位叔叔也是神越的董事。

      哪怕他打破了周邢的头,但或许是顾及到今天是他的生日,父亲说话的语气跟平时比起来已经算是和蔼,但他却以为那意味着心虚。

      他愣了一下后,强忍着怒火说:“爸爸只是想让我拿毛巾来吗?”

      也许是他在宾客面前的顶撞,让父亲失了面子,也许是世交之友在肃家被自己儿子打破了头,让他很难跟宾客交待,父亲的脸色更加冷了下来:“你怎么冲撞你周叔叔了?快给他道歉!”

      他看着父亲严厉的神色,在那一瞬间,突然有了种极端荒谬的不真实感。

      他知道父亲一直不喜欢自己,也不看重自己,但他竟然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就这样断定是自己的错。

      至于周邢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他不敢细想,更不敢追问……如果父亲真的觉得把他送给自己的朋友玩闹一下不算什么大事的话,那他该怎么办?

      他刚刚成年,是个男人了,难道还能像小姑娘一样哭着说不行?

      他心中一团乱麻,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甚至出现了一团团白光。

      他猛地推开面前的父亲,大步冲出人群,向门外下着暴雨的夜幕中跑去。

      他能听到身后父亲在愤怒地喊他的名字,也听到了母亲的惊呼和哥哥的呼喊。

      但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冲进了密集的雨幕里,赶在所有人追上他之前,跑出了肃家。

      他跑得非常快,他只想把所有人的人和事都远远地甩到身后去,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那些人的脸。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之后,才精疲力竭地在空旷的僻静街道里停下脚步。

      这是一条路灯都坏掉了的狭窄山路,两旁是老旧的居民住宅,错落着依山而建,显得很局促。

      这些人的楼下或许连一个可以活动的场地都很小,但每一盏亮着灯的窗户后面,都会有一个安全又温暖的空间。

      能够放下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有父母,有孩子,会有他们爱着,也爱着他们的人。

      他在一个布满了铁锈的公交站牌下席地坐了下来,他已经有些累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去哪里。

      如果可能的话,也许他可以远远地离开,找一个没人再认识他的地方,一个人活下去。

      没有身份和学历,他只能去卖苦力吧。不过那也好,他可以靠双手来养活自己,也可以不再去回应任何人的期待,或者祈求任何人的肯定。

      他在大雨中迷糊地坐在路边的马路台阶上,看到陡坡上方正开来一辆老旧的公交车,昏黄的车灯冲破了雨夜。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站了起来,想要走到那片黄色的灯光下。

      在他即将踏出最后一步的前一刻,有个人从后面拉住他将他拽了回来,她的声音里有些惊魂未定:“你干什么?下这么大雨,司机要是刹不住车你就要被撞了。”

      老旧的公交车要在这样下雨的陡坡上刹住确实很难,车头冲过来他们站立的位置,在车尾处才勉强刹住。

      公交车的门打开了,司机在等着他们上车,他认得那个声音,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接着她的话就确认了他的疑惑:“我家就在对面小区,你要上车的话赶紧去吧。”

      她边说还边借着公交车上漏下来的灯光打量他:“你没带伞吗?怎么一个人大晚上跑到这里来?”

      也许是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他在她的目光看过来时下意识地侧过头,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也帮他遮挡了部分脸颊。

      她像是没有认出他来,毕竟自己刚参加过的豪华派对的主角,又一身落魄地出现在她自己家的楼下,这样的事,太过不可思议。

      公交车等了几秒钟,见他们迟迟不上车,关上车门离开了。

      她拿着雨伞在黑暗中打量了他一下,有些恍然地说:“你没有带钱吗?跟家里人吵架赌气跑出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说自话地摸出来几个硬币塞到他手里:“你拿着这些吧,去城里很多地方都够了。”

      他冰冷的手触到了她的指尖,那是温暖的,带着烟火气息的触感。

      他在这一刻恍惚了一下,然后他努力张开口,直到发出声音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可能是淋雨过后的失温,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你能……抱一下我吗?”

      他已经打算彻底离开这座城市了,如果他在这座城市里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她,那么他想至少得到一个温暖的拥抱。

      那样的话,也许他就能够带着这种温度继续活下去。

      也许他是个看起来年龄和她相差不大的青少年,也许是他现在的样子太过狼狈可怜,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爽朗地答应了,凑过来不含任何额外意思地轻轻抱了他一下。

      这个拥抱很快就分开了,她说:“雨下得太大了,你看你都湿透了。要不要跟我回家,我找毛巾给你擦一擦,再找把备用雨伞的给你?”

      她说着似乎是害怕自己把身份不明的人带回家不安全,又强调了一句:“我哥哥也在家。”

      他却被她怀中温暖的气息烫到了一样,他慌乱地说了句:“不用,谢谢。”

      他转身像是逃一般重新冲入了雨幕中,加快脚步离开了。

      她拿着雨伞在他身后喊了声:“你如果有困难可以去警察局找警察叔叔帮忙啊,我能陪你去!”

      他没有回答,咬紧了牙关匆忙离开。

      他换了一个公交站台,用那几枚硬币去了这座城市的老火车站。

      他知道父母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肯去那个老旧脏乱的火车站,所以他打算暂时躲在这里,打点零工赚够车票就离开。

      他来到火车站时已经是凌晨,外面的大雨似乎有停歇的迹象,他握紧了手中仅剩的一枚硬币。

      这枚硬币他没有打算拿去花掉,他要一直带着它,当做一个幸运的护身符。

      毕竟能够在那个时刻,阴差阳错地遇到她,可能已经用掉了他余生的幸运。

      他当然最后还是没能离开,他发了烧,昏睡在火车站的躺椅上,被人发现并从他的口袋里翻出了他在派对上随手装进去的某位宾客的名片。

      火车站的乘警打了宾客的电话,宾客又很快通知了父亲,他被赶来的父亲抱上了救护车。

      他烧得有些迷糊,他只记得自己喊了“爸爸”,说不要再让他去陪周邢。

      父亲回答了什么他不是很记得了,他只知道从那之后,周邢渐渐被父亲有意无意地边缘化了。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这些举动,也许后来等他终于能确定那年夏令营试图绑架他的人就是周邢的时候,他处理起来神越共同创始人的继承者,不会这么省力气。

      等到后来他再发现肃道闲和周邢有勾结,也就很自然地想明白了,把自己送到周邢那里的“肃先生”,是肃道闲,而并非父亲。

      肃道闲利用了他们父子之间的不信任,给它扩大成了更深的裂痕。

      后来又过了几天肃修言的身体恢复了些,他们终于能出院回到了肃家的老宅。

      程惜有些尴尬地发现曲嫣似乎并没有传说的难相处,她甚至十分好说话,表现得也极为热情。

      正好肃修然和林眉也回来小住几天,程惜就找了个机会偷偷拉住林眉嘀咕:“曲阿姨的脾气这么好的吗?”

      林眉看着她笑了笑:“你准备什么时候改口叫妈妈?”

      程惜“呃”了声:“我不是很习惯叫别人妈妈。”

      她还小的时候父母就已经离世了,这么多年来除了哥哥,没有别的亲人,她也已经十几年没有喊过任何人妈妈了,确实有些叫不出口。

      林眉又笑了笑:“没关系的,她应该也不在意这个。”

      她说完停顿了下,清了清嗓子才说:“你放心,妈妈只是性格有些孤傲挑剔而已,她人还是很好的,更何况……我觉得修言的恋人,妈妈肯定会很满意。”

      她说话含蓄,程惜却瞬间就懂了,这下真的惊诧了:“她这么急着把儿子嫁出去?”

      林眉像是终于绷不住笑了起来:“对啊,我觉得自从我跟修然结婚后,妈妈像是更着急了。更何况你还是个未来的女医生,性格还这么好,妈妈现在晚上睡觉可能都会笑醒。”

      程惜脸上有些一言难尽,林眉又笑了笑:“别担心啦,妈妈是个聪明人,她心里有数。”

      这个有数是指曲嫣清楚肃修言能找到个肯跟他结婚的人,她就得谢天谢地了吗?

      程惜想了一下,竟然有些心疼肃修言:“原来他是家里的最底层吗?”

      林眉神秘地摇摇手指:“不不不,我觉得最底层是修然。修言嘛,至少可以欺负一下他哥哥。”

      说到跟肃修言相处的过程,程惜最近很满意,因为哄肃修言百试百灵的一招,就是直接把他拉到床上去。

      这盘她期待了很久的大餐,她现在也是没事就吃上一吃,甚至一吃再吃,再而三地吃,吃得津津有味。

      她简直爱死了他因为体温升高总会微微泛红的肌肤,被汗水沾湿的额头,无意识张开的粉红花瓣一样的双唇,罩上了一层水光后,眼波都变得烟雾氤氲的眼睛,当然还有紧实的大腿,八块腹肌附带人鱼线的腰腹。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在心中感慨,这样的绝色竟然没人看得上,一直等到被她独享,她都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他那恶劣的脾气。

      当然就算是这样恶劣的脾气,她也丝毫没有觉得是个负担。

      他其实很好懂,只要肯全心全意地去解开他那百回千绕的心思,拨开那笼罩在他心上的重重迷雾,就可以窥探到里面最好的风景。

      后来有天早上,程惜给准备去上班的肃修言系领带,她说:“我打算继续读研了,导师还在国外,所以我们可能得分居几年。”

      他们医学生经常需要读到博士,肃修言也早有预料,只是他仍然停顿了片刻,微微垂下眼睛才说:“好。”

      程惜摸了摸他的脸颊:“不过实践项目和研究课题,我尽量选择可以在国内做的,所以我还是有一大半时间可以留在国内……就算我在国外,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回来,我可舍不得让我家大美人独守空房太久。”

      肃修言横了她一眼:“净耍花腔吧你。”

      程惜给他系领带已经很熟练了,她替他压好衬衫领子,又凑过去在他唇边轻吻了下:“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嘛,你不想我,我还想你呢。”

      肃修言看了看她:“正好我也有事情要说……妈妈现在也经常出去度假了,我们两个人住老宅太空旷,所以我想我们平时搬出去自己住,等到妈妈和哥哥都在家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回去。”

      程惜“哦”了声:“那是要搬去哪里?需要我准备点什么?”

      肃修言挑了下眉:“我看你挺喜欢哥哥的别墅的,他们在S市的时候你总爱过去玩,所以我把隔壁那栋也买下来了。你不用准备,装修家具我已经让刘嘉都办好了,你想的话收拾好随身的东西,随时能过去住。”

      好吧,她早该知道她嫁了个钱多到花不完的霸道总裁,那么贵的别墅随便再买一栋也很正常。

      她感慨自己还是习惯用穷学生的思维,叹息了声:“钞能力啊……你都不觉得我想要亲自设计装修我们的房子?”

      肃修言又挑了挑眉:“哦?这种费时费力的事,你不是不想做的吗?”

      程惜笑了起来,她忍不住抬手抱住他的腰:“哎呀,我家大美人还是朵解语花,真的太了解我了。”

      他也顺势环住了她的腰,“呵”得笑了声:“还不是因为你随时随地……老宅里人多,不方便。”

      程惜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谁让你之前饿了我那么久,怪我吗?”

      现在他们还没下楼,她于是赶快趁着四下无人又扑上去吻了他。

      吻完了,他们又互相打量一下,帮对方收拾了下仪容,这才准备一起下去。

      等吃完了早饭,肃修言要去公司上班,程惜则需要出门去办理留学的文件。

      就这样忙碌却又充实的新一天,就又要开始了——对他们来说司空见惯,却也甘之如饴。

      程惜一直都知道,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场孤旅。

      你从何而来,你往何而去,你曾得到,你所失去,无法言明,也无法忘记。

      你的灵魂,它会像阒夜的一盏烛光,虽映出方寸明亮,却永陷黑暗之中。

      但当你遇到了另一个灵魂,你们将两盏灯拼在一起,它们就会变成一场盛大的篝火,照亮着你和他,如花火盛放,如流光炫目。

作者已关闭该文评论区,暂不支持查看、发布、回复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