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物》玖七v

46、chapter 46

　　夏令营的第三天，一群人在匆忙中踏上归途。

　　时间太短暂，林挽连想看的海边日出都没欣赏到。但在旅途期间收获一个朋友，让她觉得自己并非一无所获。

　　中学生整容并不光彩，董思嘉又那么在意外表，她能够把这事告诉林挽，说明她已经完全对她敞开心扉。

　　而且董思嘉不喜欢刻意隐瞒任何事情。从众所周知的她喜欢陈炙越，到她向老师坦白自己的错误。

　　推她下海的男生没有提到的事，被她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而那些刚好是让董思嘉从一个受害者变为加害者的证据。

　　这种事情曝出来，她先前建立并努力维持了很久的美好形象瞬间崩塌，老师也对她很失望。

　　浪漫主义者的假死，象征着一个虚无主义者的灭亡。

　　当勇敢的爱意变得收敛，掩盖的自卑成了作茧自缚的导火索。在巨大的矛盾下，她选择了和自己和解。

　　但同学的反应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他们议论了一周，后面便无人提及。有了新话题，没人会记得上一件事，即使它很爆炸性，人们都会遗忘，只是时间问题。

　　过了那一周，人们对董思嘉的态度还是跟从前一样。喜欢她的朋友依旧会陪着她，不喜欢她的人同样诋毁她。

　　薄雾仍未消散，旧梦重袭。林挽的老毛病又犯了，对任何吃的都没有食欲，长期这样就会头晕恶心。明明什么都没吃，却还是想吐。

　　她在网上挂完号，医生提醒她带好之前的病例。

　　她的病例放在朱咏涵的房间。朱咏涵刚好不在家，林挽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起病例本的同时，一个包装精美的粉色礼盒引起了她的注意。

　　礼盒只有一个拳头大，好奇心驱使着林挽打开它。里面塞了个经典六爪钻戒，看起来和普通戒指没什么两样，但指环上未拆下的吊牌却极为显著：

　　tiffany。
　　RMB：17500000。

　　看到这么多零的时候，林挽惊呆了。

　　她不买首饰，也不识货，如果不看价格和品牌，很可能只会把它当个地摊货丢到一边。

　　朱咏涵的抽屉里为什么会有蒂芙尼的钻戒？

　　她平时用的都是陈健霖的钱，一千多万花出去，陈健霖肯定知道，所以钻戒只能是是陈健霖主动送的。

　　他虽然是富豪，但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给朱咏涵送这么贵的东西。

　　而且，这个钻戒的样式和包装……跟求婚戒指一模一样。

　　林挽怕弄脏戒指，关上礼盒，将它塞进包装袋里，放回抽屉原来的位置。

　　求婚戒指。

　　扰人心绪的词语一闪而过，却占据了她一天的脑海。

　　朱咏涵下班回来后，林挽等她换好衣服，找到合适的时机试探她：

　　“妈，我今天在你抽屉里找病例，看见粉色礼盒里有枚戒指。”

　　闻言，朱咏涵瞳孔微微一震。

　　见她不语，林挽不想再绕下去了，直言不违：“它是你的求婚戒指吗？”

　　女孩坐在餐桌上，单手撑着脸，两腿交叠，锐利的眼神直直盯着朱咏涵。光影肆无忌惮地投射在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却让人感到压迫。

　　朱咏涵喉咙滑了一下，肩线显见地绷直了一瞬。

　　她抬手压了下鬓发，组织好语言，挤出一个合格母亲应有的笑容：

　　“陈健霖上周四跟我求婚了。”

　　“我怕影响你们高考，准备高考结束再告诉你们的。”

　　上周四是林挽跟董思嘉去风月街的那天。原来她快乐的时候，远在中国的朱咏涵也同样幸福。

　　短暂的安逸生活，让林挽差点就忘了最害怕的事。

　　即使朱咏涵和陈健霖同居，但只要没有结婚证，他们就没有关系。

　　一旦他们结婚，陈健霖就成了林挽的继父。无论她走到哪个城市，她的户口本上都带着他们的名字。

　　她永远和陈家脱不了干系。

　　还有那个人。

　　她不可能和陈炙越成为兄妹，她接受不了他们先前所做过的事。如果要她和他以兄妹互称，那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过去灰暗，也看不到未来。

　　最折磨人心的，不是一下子摧毁，而是日复一日的绝望与希望交替。

　　孤灯在夜里翻来覆去，蝉鸣奏响于夏夜。夜晚的蛊惑冲烂理智，让林挽做了一个决定。

　　——此生最大胆、也是最孤注一掷的决定。

　　-

　　朱咏涵双数日上早班。于是林挽赶在她之前起床，然后在朱咏涵准备吃早餐的时候，突然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

　　朱咏涵刚热好早餐，还没来得及吃，林挽就想办法把她支走：

　　“妈，我公交卡不见了，能帮我找一下吗？好像在我房间。”

　　等朱咏涵进入卧室，林挽偷偷拆开从泰国黑市私下交易来的一袋药粉，无色无味量少，但足以致死，而且会在一天内延缓发作。

　　本来只是买来备着，没想到还是派上了用场。

　　为了美容，朱咏涵每天早上都会喝一杯牛奶。将药粉洒进去的同时，林挽注意力高度集中，巡视着三楼卧室门口，防止有其他人进出。

　　这两天陈健霖出差，但陈炙越放假在家，不过他还没起床，问题应该不大。

　　而公交卡被林挽丢在床底下最靠里的位置，就算发现了，也需要挪动整张床才能拿出来。

　　林挽拿起餐盘上的勺子，把药粉和牛奶混在一起，并将其搅拌到完全看不见为止。

　　做完这些，她迅速逃离现场，到三楼厕所呆了一会，直到朱咏涵出来喊她。

　　林挽装作刚上完厕所的样子，很自然地应了一声。

　　打开门，一个身影与她擦肩而过。

　　是陈炙越。

　　对方是从楼梯口那儿过来的，返回卧室的路上途径厕所。

　　也就是说，他刚刚去了别的楼层。

　　陈炙越反常的举动引起了林挽的警惕。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放假时经常睡到下午的他今天却这么早起床，下楼不到五分钟又回到卧室。她不信他只是心血来潮，单纯地下去溜一圈。

　　可她刚刚环顾四周的时候，明明没看见他。

　　林挽怕他打乱自己的计划，躲在三楼悄悄观察一楼餐桌的状况：吃面包的时候，朱咏涵像往常一样拿起牛奶喝了几口，并未发现异常。

　　林挽绷紧神经，又回头扫视后方。陈炙越只是步伐惬意地走进房间，接着平静地关上房门，没有透露任何字眼。

　　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现。

　　但林挽能肯定，他知道了什么，亦或者做了什么。

　　林挽一直猜不透陈炙越的想法，他的某些行为总是出乎人意料。

　　就比如他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感情。

　　在他面前，她似乎总是处于劣势的一方，被他影响，被他主导，强烈渴望摆脱束缚，却又不知不觉地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将赌注和筹码摆在她面前，然后不顾她的想法，逼着她往后走。

　　抓住她的把柄，这次又会拿什么要挟她？

　　爱真是矛盾啊，它占据了人性的阴暗和明亮两种极端，伟大承诺背后一如既往地贫瘠。

　　-

　　朱咏涵回家的时候气色不错，说话正常，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林挽猜得没错，陈炙越干扰了这事。

　　等朱咏涵回房睡觉后，她用力推开陈炙越的房门，也不管楼下是否能听见，直接大声质问他：

　　“你干的？”

　　陈炙越正在打游戏，林挽进来的时候刚好一局结束。他听出她在问牛奶的事，淡淡地“嗯”了声，期间视线未曾离开过屏幕。

　　这句肯定和无所谓的表情点燃了她无名的怒火。林挽动作不轻地关上门，心里被滔天的情绪所侵占：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我？我问你，关你什么事？既然你那么恨她，为什么要救她？看不出来你还有大发慈悲的一面。”

　　“难道你同意他们结婚吗？我还以为，你真的很爱你妈妈呢，原来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她或许只擅长吐露刀尖似的冷嘲热讽。从萌生出恨意的那一刻，心逐渐被肮脏的泥水污染，变得不再纯净。

　　看着她眼底盛满愤怒，陈炙越并没有多大动静：“就算你现在杀了朱咏涵又能怎样，你能改变什么？”

　　“只要不和你们家出现在一个户口本上就行，毕业后我会一个人去别的城市。”

　　他客观地为她分析：“但你这样明目张胆地犯罪，你觉得你能跑的掉吗？”

　　“可朱咏涵身边最大的危险是你啊，陈炙越。”林挽红唇勾起明媚的弧度，笑得灿烂。

　　只见她昂首而望，眉目在暖融融的吊灯下衬得侬丽娇艳，嗓音婉转如莺啼，话里却暗藏玄机：

　　“在他们眼里，最恨朱咏涵的是你；而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表达过对朱咏涵的不满。”

　　“你是陈健霖前妻的孩子，你当然比我更有动机害死她。”

　　当真理之塔轰然倒塌，伊甸园的圣果腐烂，漩涡颤栗到沸腾，尚有的理智在末日消亡。

　　而陈炙越总算知道，为什么林挽的举动如此大胆。

　　因为她早就找好了挡箭牌。

　　他低估她了。

　　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

　　“即使今天被你阻拦了，下次我还会继续动手，你能保证每一次都及时发现吗？或者你可以去揭发我，但成不成功就不一定了。”

　　无人说话的时候，夜很静，偌大的房间只有空调吹动的声音。

　　虚焦的月色似乎被某种液体浸染，漫出的猩红令人惶恐不安。

　　长夜无尽，四目相对。陈炙越微启干渴的嘴唇，打破沉寂：

　　“你想要的事情，我会帮你完成——”

　　“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