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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家庭暴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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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树影,薄雾。
江檀提着一盏油灯,穿行在古老的石墙间。那股压迫感越来越近,手脚浮起冷意。
Ash在找他。
很快就到了。
他拉低了兜帽,走上漆黑的街区,路过寥寥几个行人。而后──
江檀不经意间抬起头,对上那双熟悉的蓝瞳。
在黑夜中,Ash的眼睛显得更亮,像是深海中的矿石,有股湿冷的妖气。
江檀一刹那有种被看穿的错觉,微微低头含胸,朝Ash行礼。
“您好,先生,晚间愉快。请问有事吗?”
Ash轻声笑了笑,朝他走近,过长的制服下摆在风里飘摇。
“那当然,”他宽和地说,“我心里有个疑问,需要神父为我解答。”
江檀撩起眼皮,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夜晚的图兰沙漠褪去了暑气,空气中飘荡着百合花和葡萄酒的香气,怎么看都是个无比松畅的场合,可他心里就像埋了一颗定时炸弹。
得找借口摆脱,单打独斗,他完全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不,”江檀整理了微笑,和善地拒绝,“我们修道院有规定,不可向异教徒宣讲。先生……很遗憾。”
说完,他耷拉了一下眉毛,做出失落的表情。
Ash摇了摇头:“不,这个问题只有神父你能回答。”
江檀眼眸微微睁大,低声开口:“不,请恕我……”
他缓慢地后退,靴跟在石板路上踏出清脆的声响。可就在这时,Ash伸手袭向他的肩膀,江檀手里的油灯剧烈摇晃,猛然脱坠。
“为什么这么抗拒呢?”
Ash稳稳提住摇曳的灯盏,单手摁住江檀的右肩,简单的动作带着明显的压制。
江檀浑身僵硬。
“玩得开心吗,先知?”
“……”
Ash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装束,笑道:“没想到你的主业居然是神父,你的神知道你要炸毁一座城市吗?”
江檀灰眸微动,用天真的语气:“我实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Ash露出失望的表情,让江檀本能觉察到危机。从几次经验来看,这是Ash即将下狠手的预告。
他从大腿的枪带中拔出武器,枪壳反射出一瞬金属光,借着夜色的掩映到了Ash面前。
“别动!我……”
下一秒,Ash折过他的手臂,缠斗导致枪支走火,枪口.爆出一串响亮的火星。
“啊!”江檀发出比路人更惊恐的呼声。
然后,他看见Ash沉在夜幕中,明显被激怒的眼睛。
他眼中的意味很复杂,综合起来诠释就是:我跟你玩玩,你来真的?
江檀紧咬牙齿,猛然抬起膝盖,击向Alpha的腹部。趁着Ash躲避的空隙,他夺走手.枪用力奔逃。
灼热的呼吸声回荡在耳畔,喉咙里似乎燃着一把火。
江檀不知道Ash追上来没有,只能一刻不停地奔跑,跨过石桥和门洞,来到一处渔网似的集市。
除了能把街道蒸熟的手艺,他不明白Ash还有何种高超的能力,竟然能准确找到他跟前来。
短暂地平复呼吸,他观察所处的环境,这是一条两头出口的巷道,一头占据着良好的视野,能观察到上一个街区的情况。
安安静静。
江檀松了口气,刚跨出一小步,就被一串猛烈的火星逼回小巷。
特拉法军官在外面高声呼喊:“里面的人出来!你已经被包围了!”
操。
江檀折回小巷深处,计划从另一处出口逃跑。昏暗的拐角处袭来一道影子,他在对方没有靠近时出手格挡,手里的枪把当做武器,反挥向人影的面部。
然而,两人间的力量差距太过悬殊,江檀的手腕被大力折断,同时膝弯挨了一记重踢,猛然跪向地面。
他被抓住后脖颈,重重地摁在石墙上。巨大的力道几乎让江檀疼昏过去。
那一脚差不多把他踢废了,整条腿连带着腹腔都剧痛。
这才是猎食者对待羔羊的态度。
Ash以前纯粹在跟他演戏。
“跑什么?”Ash在身后低声问,“做了事却不敢让人知道?”
江檀紧抿着嘴唇,不溢出一丝呻.吟。
Ash盯着他的蒙脸布,用江檀的手.枪贴上他的下巴,试图掀开。
佯作温顺的江檀就像力竭的羔羊,被冰冷的枪管推动脸颊,发出一声可怜的鼻音。
Ash欣赏着他的模样,温柔又残忍地说:“乖。”
“不然杀了你。”
江檀冷笑一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奋力后仰。Ash抬肘挡住面部,一刹那的机会,江檀挣脱他的束缚。
江檀分毫不敢大意,用极快的速度拔出腰间的匕首,锋利的寒芒在暗夜中回转几下,袭向Alpha!
他的刀法训练有素,却被Ash稳稳地格挡。刀光中,Ash始终没有进攻,眼瞳睇着他,似乎在说:你还有什么招数?
江檀逐渐看清了现实。
格斗界有一条真理,一个毫无战斗经验的人拿上刀具,战力会强化上百倍。可如果当你持械也无法撼动对手的时候,就可以放弃挣扎了。
一下狠辣的击刺后,江檀猛然后撤,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你很厉害。”他一字一句地说,轻喘着笑了笑,“但这不会是结束,蓝鲨。”
四周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搜寻的特拉法军官们汇合过来。
“蓝鲨阁下!”
江檀迅速取出长袍下的钩索枪,一个飞跃站上墙顶。
他背对着浩大的夜空,以及高耸的尖顶钟塔,微风不断吹动面罩,露出一小截洁白的脖颈和下巴,隐约可见嘴角的笑容。
“下次再见。”江檀挥了挥手,话里有几分邪气,“我们走着瞧吧。”
Ash高大的影子沉在夜色里,没有开口。
江檀克制着极速的心跳,敏捷地踩上一片片屋顶。等到嘈杂声都消失了,才选择一处偏僻的街道落脚。
如释重负。
肾上腺素消退后,后颈和腿上的疼痛几乎要把他撕碎了吃掉。江檀呻.吟几下,拖着重伤的身体慢吞吞挪步,像只无家可归的动物。
他不敢回修道院,说不准会不会有特拉法的人守在那。库尔茨克更加不行。
现在他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走到哪里都会给别人带去麻烦。
江檀找了一处墙角,简单处理了淤青和伤口,给膝盖上夹板。好巧不巧,Ash踢的正是他那条中过弹的伤腿,这下子雪上加霜。
冷寂的夜空上高悬着月亮,江檀看向钟塔的黑影。
在那将就一下也不错,还能看见月亮。
回字形的石头阶梯就像一圈圈城墙,不断爬升到钟楼顶上。
江檀来的时候从酒馆里买了些葡萄酒,有了酒精的麻痹,他感觉好了很多,甚至靠着墙壁小憩了一会儿。
可就在半梦半醒间,他做了个惊悚的梦。他被一只手牢牢摁在墙面上,后脑抵着枪口。
Ash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仿佛一个处决的刽子手。
“我从来没有下次。”
“砰!”
江檀猛然惊醒,剧烈地喘息。
很难形容,几年的军旅生活没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他“乖巧听话”的伴侣居然让他患上了战争后遗症。
呼啸的风声里,他一面护着伤腿,一面拎起酒瓶,唇瓣还没碰上玻璃沿,却敏锐地听到一阵脚步声。
鞋跟摩擦着地板,发出清脆的踢踏声。特拉法的军靴都有一截意味不明的高跟,厚重的同时不失一种“狂野”的高贵。
这种脚步声江檀再熟悉不过。
他的脑海中警铃大作。Ash还没放弃?
这、这家伙!
他现在完全到了穷途末路,可禁受不起另一脚。如果再被那只怪物抓住,真的有可能脑袋开花。
江檀甚至没有胆量探头观察。怕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让屠夫嗅到猎物的血气。
他又想起和Ash在审讯室的会面。
嗅,没错。那家伙会嗅出气味,就像野生动物。
说不定他早就闻到他的伤口了,现在只不过是在玩。
……
脚步声停了几秒,江檀思考的间隙里,再度响起,朝着钟楼顶而来。
清脆的声响一下下叩近,仿佛迷雾中夜行的开膛手。
没有丝毫犹豫,江檀摸出了通讯终端。终端还停留在“蓝鲨”的讯息窗口上。
[蓝鲨]我要走了。
[蓝鲨]抱歉没能履行给你送早餐的承诺。
[蓝鲨]希望你能尽快恢复健康。我会第一时间去看你。
[蓝鲨]我喜欢你。#开心
[蓝鲨]最喜欢,最喜欢你了。
[097]好。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Ash的头像甚至是只胖乎乎的圆脸小鲨鱼,两条鱼鳍捧着脸蛋,绽开憨憨的笑。
膝弯传来一阵剧痛。江檀压抑着抽气声,颤抖地打下字符。
[097]……Ash
[097]我很疼。
[097]你在哪里?
一声细微的振动后,军靴的声音戛然而止。
很快,圆脸小鲨鱼显现出输入中的状态。
[蓝鲨]你怎么了?
[蓝鲨]我很快回来。
[蓝鲨]和我保持联系,不要中断。
[蓝鲨]我很担心你。
[蓝鲨]#哭脸
江檀揉摁着破皮的眼角,继续发送。
[097]我在夜班火车上,终点站是图兰修道院。
[097]我妈妈在那,我打算去看你,顺带看看她。
[097]你能到那去等我吗?
[蓝鲨]好。
[蓝鲨]坚持住,我的爱。
[蓝鲨]#心碎#心碎#心碎
……
脚步声渐渐远去。
挺会装的。
江檀沉默地望着满屏碎心,无论如何,长吁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