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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他勾引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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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沙大厦。
尤金律师走下轿车,神情紧绷地进入电梯。
今天是审判前最后一次面见当事人的机会。
现在的情况大不相同了,检方的证据充足,被定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尤金懊恼得辗转难眠,整个人迅速消瘦,眼窝深陷。
他曾以为能靠着自己的本领让杰德摆脱困境,那样的话,自己在杰德眼中的样子或许会变得特别。
可惜,一切似乎都化作泡影。
匆匆赶到牢房前,隔着一道冰冷的铁门,杰德正专心地修剪他的花草,看上去神情平淡。
尤金的千言万语都堵在嘴里。他不出声,杰德也不说话,仿佛当他是个隐形人。
“先生……”尤金喉头发苦,说出的字音相当低哑,“两天后……”
他试图用审判引起杰德的注意,只可惜,杰德连眼皮都没抬起,手里的剪刀顿了顿,接着修剪枝叶。
尤金突然感觉十分委屈,眼眶热热的,带了点哭腔:“我会努力为您辩护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
杰德终于开口:“你已经付出得够多了,不是吗?”
他的语气还是一贯的温柔,尤金的委屈一下子彻底决堤,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先生……”
他慌张地、胡乱地抹着脸颊,平日里冷淡的精英模样完全不见,脆弱得像下一秒就要破碎,同时却因杰德简单的话语泛出甜蜜。
杰德被捕后,第七区的媒体把他的事迹大肆宣扬,导致他成为整个诺兰顿地区臭名昭著的存在。
尤金是帝大杰出的才俊,主动担任这么一个蛇头的辩护律师,等同于自甘堕落。
出格的行为让他几乎和旧日的师友,以及整个社会决裂。他承担着人们的骂名和怒火,一直以来都咬牙不吭一声,却在杰德面前为他一句小小的关怀泪流满面。
关怀?
大概是吧。
尤金愿意认为杰德是关怀他的。
“你走吧。”杰德轻声说。
尤金依依不舍:“先生,我想……”
能看得出来,杰德不太想说话,或许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审判。
也是因为这个,尤金愿意多陪陪他。
“我累了。”杰德淡淡地说,侧过头,余光投向金属栅栏外。
尤金咬紧牙齿,嘴唇快渗出血,深呼吸,起身往回走。
他逐渐恢复了平常的冷漠的精英模样,却在跨进走廊时克制不住回头,说:“我会尽力的。”
杰德目视着走廊的方向,却不是因为尤金。
有道人影站在入口不远处,静静注视着他,身材高大气势非凡,浅色的皮肤和头发一下子就暴露出他的身份。
杰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还以为,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呢。”
“……”
他的主动寒暄换来一片冷寂。
“我该叫你督察长,”杰德丝毫没气馁,缓缓坐回原位,修长的指头轻轻在桌面上起落,挑眉问,“还是堂弟?”
陆斯铭朝前走两步,停在离铁栏一步远的地方。
“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
杰德的嘴唇动了动,眼瞳里透着誓不罢休的意味,咬着下唇凉飕飕地吐字。
“真让人寒心。”
陆斯铭没有理会他情绪复杂的反应,用公式化的口吻:“再过两天,你的事情就会有定论。作为聪明人,相信你也看到了一些结局。”
杰德垂眼看着盆里的玫瑰花,单手抚上嫩绿的枝叶。
“死刑,”陆斯铭说,“要么是终身监禁。”
“……”握住绿叶的手猛掐一下,鲜红的玫瑰疼得颤抖。
杰德的表现仍旧云淡风轻:“这样啊。”
陆斯铭淡淡开口:“联邦对黑.帮活动的容忍度比帝国低得多。”
杰德掀起眼皮:“你来是想干什么的呢?看我因为即将可能发生的死刑畏惧垂泪?”
陆斯铭讽刺一笑:“我想给你个机会。”
“……”杰德眯了眯眼。
“你没有再为国王守口如瓶的必要了,直到现在,他都不曾表露出拯救你的意思。”陆斯铭说,“回头是岸,律法可以拯救你一次。”
“原来你的目的是国王。”杰德张嘴轻笑,抬手鼓了鼓掌,“看上去我们的督察长查到了很多呢。竟然知道,只有我才能提供国王的线索。”
陆斯铭俯视着他。
杰德身体前倾,两手撑在桌面上,双眸忽然变得阴云密布:“那你见过席陵了?”
他的嗓音还是那么优雅,却隐隐透着不和谐的尖锐情绪。看着陆斯铭的眼神一点点凶狠起来,仿佛瞪着仇人。
陆斯铭微微皱眉。
杰德弯起嘴角,眼睛危险地眯起:“那你一定调查过他,我能问问,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把他也送进来呢?”
“你是个囚犯,”陆斯铭冷淡地回击,“没有资格审问我。”
“……”杰德的脸上闪过一丝怒容,但很快蹊跷地平静下来,充满暧昧地打量他。
“他勾引你了。”他笃定地说。
“……”
“我知道,”杰德垂下眼睛,抓起娇艳的玫瑰,手指被刺划得血肉模糊,一字一顿地说话,“他就是这种德行。”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
陆斯铭看向一边的守卫,吩咐:“明天带个精神医生过来。”
他转身朝外走。
“等一下。”杰德忽然叫住陆斯铭,苍白的脸上挂着阴郁的笑,“我还有话。”
陆斯铭站定。
“按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不是被迷惑得忘乎所以,绝对不会额外开恩。”杰德的嗓音幽幽响起,缓缓叙述着,透出不甘和嘲讽,“我可以想象,他是怎么在你面前玩弄心机手段,摆出那副令人厌恶的姿态,让你心甘情愿包庇他的。”
“……”
“真恶心。”杰德冷冷地嗤笑。
“他和你不一样,”陆斯铭转过头,蔑视着杰德,“有的人被胁迫很多年,依旧拼命在做正确的事。而有的人,只是为了一己私欲自甘堕落。”
他快步离开,没再回头看一眼。几秒钟后,杰德盯着被蹂躏得支离破碎的玫瑰,自嘲而恶意地喃喃。
“别以为你能得到他……我太了解席陵了。”
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别妄想他会爱上你。”
另一边,主教派来的车开进一场热闹的晚会门口,众多华丽的喷泉在夕阳下流光溢彩。
后座上,席陵戴好他们准备好的项链,这是一枚伪装成宝石的通讯装置,可以随时随地监控。
主教远程指挥:“今晚是议长伴侣的生日晚宴,在场的人员复杂,耳目很多,要是情况不对就机灵点。”
席陵每次听到需要随机应变的指令,就基本对本次行动不抱成功的希望。事先连情况都摸不准,安排模棱两可,能顺利到哪里去?
他抚摸着项链吊坠,没好气地警告:“你们最好别给我掉链子。”
“别他妈的废话。”主教火气比他还大。
席陵要是有枪,现在就打爆油箱。
他拿着邀请函下车,压低遮阳帽檐,在草坪上搜索目标的影子。
议长风流不断,却只有唯一的血脉,名叫忒休斯。
席陵首次见到这位公子,是在一场私人酒会上。当时他挽着杰德的胳膊出席,无聊得想打呵欠,一道炽热的目光忽然从人群中锁定了他,整晚都没消失过。
那晚上是不无聊了,可是也不自在。
了解忒休斯的身份后,杰德识相地离开。前脚刚走,热情的议长公子就凑了上来,席陵几乎能看见他金色脑袋后毛茸茸晃荡的尾巴。
“你真是,太……”
忒休斯忍不住握紧席陵的手,想了半天,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得太敷衍,可是他已然失去正常的语言表达能力,没说出有营养的奉承。
“太、太特别了!”忒休斯眼里冒着光。
席陵对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一笑。忒休斯整个人都因为他的笑容精神焕发。
那时候的模样,和现在简直是判若两人。
席陵在一堆空酒杯中间找到了议长公子。忒休斯趴在桌布上,醉成一摊烂泥,右手摇摇晃晃地拎起酒瓶,往杯子里倒。
席陵抓起他的酒杯,酒水就顺着桌面淌到他的身上。忒休斯被冷意惊醒,年轻忧郁的脸上满是愤怒,转头看到席陵的一刹那,却像是灵魂出窍。
“你!”他像打了鸡血一样弹起来。
席陵放下酒杯,微微一笑,隔着手套,摸了摸忒休斯滚烫的脸。
“你怎么这么伤害自己的身体?”席陵担心地问。
忒休斯冒出泪光,连忙扑到席陵跟前,重重拽着他的手:“你到哪去了?为什么不打招呼就消失?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耳骨处传来命令:“撒个谎骗他,别露馅。”
“我……”席陵拖长了语气,“我回了老家。这次也是受朋友邀请才有幸参加宴会的。”
忒休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席陵看着眼里,并不点破。
议长的现任爱侣是个名声不怎么好的艺人,要不是靠着议长的影响力,没几个上流人士会来参加生日宴会。
席陵的朋友也是虚空的朋友,Relived花大价钱从别人手里买的邀请函。议长伴侣爱慕虚荣,几乎每个小有成就的人都收到了邀请函,越铺张越能显示主人的尊贵和排场。人员混杂的情况下,也不会有谁特意查证。
“不管怎么说,你能回到我身边,就是我生命中最愉快的事!”忒休斯的双手紧紧捉住席陵的手,眼眶通红一片,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你不会再离开了吧?”
他的力气特别大,席陵挣脱不了,皱着眉头笑了笑。
“别扔下我。”忒休斯哀求,手上的劲更大了。
席陵无奈地用指腹轻轻刮他的脸。
“你信不信,我们是有缘无分呢……”
“我不要!”忒休斯倔强地抓住席陵肩膀,眼泪更加汹涌。
席陵叹息一声,指尖碰到一滴泪珠,为难地垂下眉毛:“你现在这副样子,还能为我做什么?”
忒休斯的心脏像被狠狠剜了一刀,刺痛不已,痛苦地分开席陵的五指,十指紧扣。
“只要你不再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席陵略微有点出神。忒休斯以为他是婉拒,连忙抓住席陵的胳膊,苦苦追问:“你不相信我的诚意吗?”
席陵倒没多想,他压根没认真听,通讯器里的声音夺占了他的注意力。
“情况不太对,有警察来了,数量很多,任务暂时中止!”
要是现在能说话,席陵一定骂他们一顿。
他说什么来着?
叫他过来办事,结果准备工作是怎么做的?
忒休斯抓紧他晃了晃,狐疑地问:“你为什么不说话?是我惹你不开心了吗?”
几辆车远远地驶来,车头印着海沙大厦的徽章,在淡红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看到眼熟的标志,席陵差点心脏停跳,飞快越过忒休斯,挤进草坪的人群中。
“你去哪里!”
忒休斯盯着席陵逃走的方向,向来心思敏感细腻的他,从席陵的表情动作里读出一些别样的情绪。
只在他身上出现过,而他以为席陵根本不会有的那种,面对喜欢的人时忐忑不安的情感。
……
他看着从车里下来的人,心中的怒火和嫉恨像野草一样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