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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队长浑身一颤,猛地尖叫起来,他将背后的女学生摔在地上,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颅,疯狂摇头,好像脑子里有一条虫子正用弯钩的牙齿咬着他的皮肉,他一下子跪在地上,用头撞击地面,喊道:“救救我!救救我!”

      他顿了顿,伸手抓住了神父的衣服,死死盯着神父,两只眼睛都发红,里面流出泪水,额头青筋暴起,喉咙里呜呜咽咽,抱着神父死不松手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我快死了,是不是?”

      他们胡说八道起来,都是一个腔调。

      神父不再尝试温和的办法,打晕了他,并对村长问:“不好意思,我这两个朋友身体不太好,都晕过去了,不知道能不能帮忙把他们送到房间去?”

      村长说:“可以,但是我的人不负责照顾。”

      神父回答:“这是当然。”

      村长点头,挥挥手,找来了帮手,让他们七手八脚把人抬到了房间。

      到了房间,帮手把人放在床上,转头就走。

      神父等人走了,关上门,背后传来了声音。

      队长幽幽地从床上坐起来,几乎悄无声息,还是像之前那样,直勾勾盯着神父,一开始也不说话,神父转过身来,才看见他已经醒了,走到他面前,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免得自己刺激到他,想询问情况,他突然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喃喃道:“我要死。”

      神父问:“你要死了?”

      队长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还是直直的,但从神父身上挪开了,看着地面,一动不动的,像一个已经死去的木头人。

      神父问:“你被盯上了?”

      队长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动容的神色,他似乎以为神父不知道,本来想说出来的,但是考虑到神父或许是他们之中唯一能安全走出村子的人,不想把神父拉下水来,就打算不说,可是神父猜到了,他惊讶又欣喜,他知道这个时候窃喜不好,但他想,神父肯定有办法。

      神父知道了这件事,并不是他告诉神父的,神父要是因为这件事死去了,也不能怪他。

      他藏起了自己隐秘的窃喜,并为此恼怒,羞愧于自己居然是这种心思,他说不清自己究竟站在什么视角想问题,心中隐约听见一个声音,喃喃道,卑劣的人。

      他闭上眼睛,捂住了自己的脸,低下头去,几乎呕吐出来,不知道是食物的问题,还是心理导致的生理反胃,他的喉咙发出了咕噜的声音,一下子又停了,好像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像一只瘫在地上只能睁着眼睛发出最后一点声音就死去的肉鸡,他的喉咙已经被割开了。

      他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淋漓,大惊失色,因为愤怒涨红了的脸一下子就惨白起来,他颤巍巍地眨眼,看见自己的手掌纹路一时清晰一时模糊,想不到自己的意识也跟着视线出了问题,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那种非常恐怖的感觉又袭击了他。

      卷土重来的眼睛从背后推了他一把,他惊恐万分地转过头去,看见了黑色的天空,密密麻麻的星星,星星变成了眼睛,脱离了眼眶,盯着他,直直冲着他面前的窗户飞了过来,他啊了一声,行动前所未有地迅速,猛地一掀开被子,躲在底下,捂住自己的头脑,瑟瑟发抖。

      他不敢再喊叫,怕发出声音就会引来眼睛。

      那算什么呢?怪物吗?他在一片黑暗之中睁着眼睛想。

      如果永远无法看见正常的天空,在陷落的黑暗之中睁着眼睛是否也算一种反抗?

      挣扎的力量还是太过微小了。

      队长连呼吸都屏住了。

      神父关上了窗户,队长从被子的缝隙悄悄往外看,神父侧身望着他问:“害怕的时候,它们就不会找到你吗?”

      队长浑身打了个哆嗦,勉强从被子里爬了出来,四肢颤抖,大汗淋漓,垂着眼睛,不敢看神父的眼睛,还是大半身体都贴着床,躲在枕头被子和衣服里面,低声说:“不可能的。”

      他笑了一下:“它们早晚都会找到我的。”

      他说话的时候,那些眼睛又出现了,它们都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然后朝着他扑了过来。

      他知道这是幻觉,也有可能不是,但他没有办法,他只能看着,闭上眼睛,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下无法闭合的黑白分明而有些隐约发青的眼睛,睁着眼睛,微妙的光芒之下是窒息般的恐怖如影随形,他可以转过头去,看见那些眼睛在身后窥视,它们嘻嘻哈哈,窃窃私语。

      他永远无法摆脱它们了。

      离开这里也不能代表他会安全。

      他这辈子都完了。

      队长看着自己一直颤抖的手,对神父笑道:“我好害怕,没有办法停下来,我以为自己痛不欲生,可是我不敢去死,我要被折磨到死,可是我连死亡是哪一天降临都无法预知,这又不是别人的死亡,我为什么这样凄惨呢?”

      神父问:“你在对谁道歉?”

      队长怔了一下:“我有道歉吗?我不知道。”

      他含糊不清低声说:“我不清楚,不记得了。或许是被蛊惑了,以为自己道歉就可以得到救赎,不是常有这样的事情吗?因为犯了错才会被惩罚,因为被惩罚就要道歉,日以继夜的精神折磨,怎么不算是惩罚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浑身失去力量似的躺在了床上,床板被压制,猛地发出嘎吱哐的声音,好像快要裂开坍塌,但队长根本不离开床板,只是把自己往被子里温暖的黑暗之中蜷缩得更小更紧密一些,痴痴地笑,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和眨眼都被灰尘抚摸,汗珠和鸡皮疙瘩混在一起。

      他眨眼的间隙,世界也会变成黑色,柳絮似的灰尘和他融为一体,整个世界都像是充满了尘灰的一束光,这光照在黑暗的角落,他要死了。

      那些眼睛在阴影之中看着他,它们在笑。

      又是那种尖锐的可怕的笑声,数不清有多少人,说不清是在哪里。

      神父问:“你能碰到它们吗?”

      队长皱了皱眉:“我不想碰它们。”

      他伸出手去,摸到了一颗近在咫尺的眼珠,就在他的脸上,他缓缓将这颗右眼下方脸皮里生长出来的怪异眼珠摸了摸,一点点用力,缓缓挖了下来,他的脸顿时少了一块皮肉,这里往内凹陷了,他对神父伸出手来:“你看,它们的一部分,它在这里。”

      神父只看见血淋淋的手掌上,一块柔软且颤抖的生肉,带着肉色的皮肤。

      这并不是眼睛,或者,在队长之外的他人眼中,这无疑是队长的皮肉,但在队长心中眼中,这就是多出的,在他身体生长的眼睛。

      队长收回手去,摸了摸自己的皮肉,笑着对神父说:“这是软的,中间更硬一点,带着血,血是粘稠的,有一股腥味,眼睫毛有点扎手,但可以拔掉,就像拔掉头上掉落的毛发,眼睫毛更短。

      眼球是黑白的,边角有点发青,眼眶是模糊的,虚无缥缈的感觉,像藏了细钢丝的橡皮泥,用手轻轻一捏,它就变形,但这只是错觉。”

      他说着,捏了捏手指,那块皮肉消失了,他对神父说:“我的眼睛不见了。”

      神父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少了一只,是眼眶里面原本的一只眼睛。

      队长用那只鲜血淋漓的空眼窝望着神父,没有着落地笑:“看在我凄惨的份上,求求你,救救我,好不好?”

      他伸出手,抚摸情人似的抓住了神父的胳膊,那只手也是鲜血淋漓的,他的手指温热而粘稠,是血迹即将结痂,他像是握住了宽度合适的磨砂水杯,很喜欢这种触感,就眯着眼睛挂着笑,极为温和地蹭了蹭,还想把脸也贴上来。

      神父按住他:“你清醒一点。”

      队长听见笑话似的笑:“我还不够清醒吗?”

      他有点委屈:“我都没有喊,我的声音可是很大的。”

      说话间,他扯住神父,一边想把神父带进自己的被窝,一边想贴到神父怀里,这是两个方向,他和自己僵持住了,低声嘀咕:“你不能这样,要听话,我们乖乖的,回家去,可以睡觉,好不好?”

      他把自己劝住了,很满意地高兴,胳膊环住神父的腰,将脸上的血都蹭到神父的衣服上,像有人在用湿帕子给他擦脸似的说:“我好喜欢你的,你一点也不知道,一定很高兴吧?如果我死了。我也会很高兴的。快乐,只有死亡才能给我。我们一起去死吧?你会同意的。”

      他说着,似乎就要动手。

      神父试图扯开他的手臂,却发现他的力气前所未有地大,就像是吃了大力丸又打了兴奋剂的举重运动员。

      神父的腰间此时或许已经多了一圈青紫色的勒痕。

      队长攀附他:“跟我一起去死吧!”

      有人敲了敲门,女学生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神父,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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