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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画皮 ...

  •   我坐在窗前,绣着一只鱼戏莲叶图样的肚兜,冷飒把他的大头凑过来:“哇,好漂亮的活计,给谁做的?”
      我一边绣一边答:“给我侄儿做的。小翼儿下个月就满两岁了。”
      冷飒笑:“婉儿,你看你都当姑姑了,怎么还不快嫁过来,和大哥生个小侄儿,让我也当一回叔叔!”
      我满面飞红,伸手去拧冷飒的嘴:“你怎么越来越轻嘴薄舌地讨人厌了!小心我告诉冷伯母去!”
      冷飒一边躲一边讨饶:“好嫂子,饶了我这一遭,我再不敢了!”
      我咬牙跺脚道:“你再叫我嫂子,我就真恼了!”
      冷飒忙不迭道歉:“婉儿妹妹,我不过开个玩笑,你别生气!”
      我低头不再理他,只顾做着手中活计,冷飒又讨好地:“婉儿你的手可真巧,能不能也照这个样子替我做一个?我睡觉时也想穿这个。”
      我啐道:“这是给小孩子穿的。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好意思戴肚兜?也不嫌害臊!”
      冷飒道:“我就是看你绣得实在好看。”说着不由自主想伸手摸摸那肚兜上的金鱼。
      我忙道:“别动!小心把线刮坏了!”
      冷飒讪讪地缩回手,我又说:“你快别在这里捣乱了,找你大哥二哥玩儿去吧!”
      冷飒没精打采地:“他们都忙得很,才没时间跟我玩。大哥天天加班加点地练剑;二哥最近也老是躲在地窖里,不知在偷偷鼓捣什么东西,也不肯给我看。”
      我微笑道:“今年秋天就要比武了,秋哥哥和恶哥哥都在认真准备,你也该好好用功才是,不能像以前那样天天混闹了!”
      冷飒噘嘴道:“我也天天练四个时辰的剑呢,怎么就混闹了。再说,我就是再用功,也比不过大哥二哥。横竖白剑黑剑是他们的,剩下那几把剑,纵拿了也没趣。”
      我劝道:“不能这么说,你年龄小,能得到红剑青剑也是了不起的成绩了。”
      冷飒只在一旁闷闷支着头看我绣花,我推推他:“我手头这几块料子镶边都不好看,你家里有没有没用的碎绸子,替我拿几块来吧!”
      冷飒这才来了精神,说:“有有,我娘每次做衣服都把边角料攒起来,也没处用,一大半倒被二哥收去烧着玩了。我这就给你去讨几块来!”说罢飞奔而去。

      冷飒前脚刚走,我忽然想起来还没告诉他该拿什么颜色的料子,估计他也不会挑,可别把冷伯母的所有库存都搬来才好。于是我只好亲自去走一趟。
      才走到望岳阁的院子里,就看到冷飒从密室里冲出来,面色惨白,眼圈发红,气息急促。看见我猛然刹住脚步,胸口仍在一起一伏地喘息。
      我问:“飒哥哥,你怎么啦?”又看看敞开着的密室门,“谁在那里面?”
      冷飒嘴唇颤抖,侧身挡住我:“婉儿,你别过去,你不会想看到的里面的东西的。”
      我笑了:“你少又吓唬我,这回又是什么?蜘蛛还是毒蛇?真是的,玩了这么多次还玩不厌,傻子才会次次中你们的招呢!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回又弄了什么恶心东西来!”
      我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冷飒急叫:“婉儿!”

      晚了。一跨进门槛,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一只兔子,四脚被固定在桌子上,一侧的皮肤已经被剥去,露出粉红色的肌肉和黄色的脂肪。可怕的是,那只兔子还活着,透过半透明的肋骨膜,可以看到一颗正在疯狂跳动的心脏。
      那兔子绝望的眼神,让我觉得仿佛身在噩梦。

      桌边的冷恶缓缓抬起头来,昏暗中一双漆黑的眼睛闪了闪,平静地:“呵,婉儿,吓到你了吗?”微笑:“真是对不起了。”
      说完,又低头旁若无人地继续他的游戏,用银针捅捅兔子裸露在外的神经。兔子疯狂地抽搐起来。冷恶露出了小孩子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我捂住嘴巴,后退一步,再退一步,撞到门槛,身子软绵绵向后倒去。冷飒扶住我,向冷恶怒吼:“你这个大变态!”

      ***
      这件事,我和冷飒都没向任何人提起。
      小孩子的天性里,都有一点残忍的因子。我大哥燕白小时候也干过把蚯蚓切成两断,拔掉知了的腿,用线把羽毛拴在蜻蜓肚子上之类的残忍事。
      折磨一只兔子,和碾死一只蚂蚁,活活煮熟一只螃蟹,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兔子毕竟是兔子,不是人;而兄弟总归是兄弟。
      没过几天,冷飒就把这件事忘了,照常跟二哥嬉笑如初。
      可我每次看到冷恶的笑容,都会觉得冷。

      因为他的笑容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天,我坐在树阴下看冷秋和冷恶练剑。
      冷秋正给冷恶演示剑法的关键处,冷恶微微有点发呆,冷秋停下,问:“怎么了?”
      冷恶微笑:“转过去,让我看看。”
      冷秋疑惑地转过头,问:“看什么?”
      冷恶大笑:“看看你脑后有没有另一张脸,或者,画皮之下有没有另一张脸。”
      冷秋也笑:“神经病吧你!”

      当时我只以为,那是冷恶诸多玩笑中比较不好笑的一个。
      然而没过几天,我亲眼看见他活活剥掉了兔子的皮。

      多年以后,当那个寄人篱下的托油瓶少年,变成叱咤风云的魔教教主;当敏感偏执的男孩,变成笑眯眯却更加令人胆寒的男人的时候,冷恶依然乐此不疲地执着于剥皮的游戏。
      他收集各种各样的实验品,正直善良的、重情重义的、 道貌岸然的、铁骨铮铮的……然后一点一点剥掉他们的外衣。他看着他们在他脚下颤抖,惨叫,哀求,崩溃,丢弃所有作为人的尊严和骄傲;他看着亲人朋友间互相背叛,欺骗,出卖,陷害;他一次次地成功证明,原来所谓的坚强,不过是因为压力没有达到一定的程度而已。
      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是不能被打败?错。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最薄弱的地方,他会抓住这一点,将他们搓圆捏扁。重新团成的那个人,即使有着同样的外貌,却再也找不回原来的灵魂。
      他一次次试探人性的底线,然而每一次的结果都令他很失望,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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