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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折弓 ...

  •   少女矗立在平直的大道上,木然的望着天际翻滚的风云——龙首山上的天沉的发黑,仿佛重的要塌下来。疾风嘶吼,将银白的细雪从天倾覆,灌满了长安城。

      又过了一刻,少女转身,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趟着雪从南面走了过来,一路跌跌撞撞走的急切。雪大的像是蒙着雾,到了近前才能略微看清,来人是个七八岁的丫头,穿着一身小红袄,缝衣服的许是怕她冷,还特意在脖领子处补了皮毛。这丫头一边摇摇晃晃的走着,一边不时的抬手擦着被雪迷住的眼睛。

      少女向前跨了一步,凝神往远处看了半晌,隔着风雪唤她:“娃,你爹呢?”

      “姑,”丫头站住了,她用袖子擦脸,声音里哽着哭声:“喧姑姑,爹爹他、他们把爹爹他……”

      迎向前去的少女骤然的就止住了脚步,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孩子,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那丫头,身后拖出了一条看不到头的血迹——一支弩箭从她的颈后刺入,斜刺着从她幼细的脖颈旁穿出,血汩汩的往外涌着,生生把那孩子一身的白袄染成了绛红。

      “丫头!怎么会有人对你……快过来!”

      “姑,救……救我……”

      “不怕,有喧姑姑在,姑姑带你……”

      伸出手臂迎上前去抱这孩子,少女只听耳轮中破风的一声啸响,感觉好像有人甩了一鞭,将空气抽出了个霹雳,离她还有几步的那孩子突然的一个趔趄,往前小跑了三步,身子一歪,直挺挺的就向前扑了下去。

      一枚三尺长的雕翎箭从后刺入,将这孩子的身子射了个对穿,由她胸口开出了朵喷溅的血花。

      之前就身受重伤,那孩子已经只剩吊着一口气的意识,她挣扎着一路踩着深雪赶来,至此前早就耗空了全部力量,而这一箭穿心而过,眼见着从她身子里喷出的血霎时就染红了一片白雪,那孩子一头栽倒,已然不治。

      “啊!!!”少女狂叫了一声,怀中抱住的,是已经断了呼吸的孩子。

      三百步开外有人一声冷笑,一弯铜弓早已弯成了面满月,指下弦弦上箭力道蓄满,直指向因为震惊而忘记防范的少女怀中抱着的孩子背心。

      追着那幼女至此的,是个身背箭囊的猥琐男子,他亦是这场角杀的一百零八门之一,善使强弓硬弩,在杀了这丫头的父亲得胜后,还不罢手,居然晃过录事的耳目,找到对方落住在坊中的客舍追杀他唯一的女儿,势必斩草除根才会罢休。

      那孩子一路哭,一路跑,似是奔着什么目的,于是箭客一路埋伏追袭,从城南追赶到了城北,终于看见站立在大雪纷飞中的那个人。

      箭客的眼睛好,好到能在这边的山头,将对山的鹧鸪一箭穿眼,他看得清,就在这漫天的飞絮中,那少女静静的站着,美的像是天上的仙子,海中的龙女。

      这一箭如果放出,定然会洞穿两个女孩的身体,而她不会马上停止呼吸——在绝望中挣扎的表情,箭客一向都是最喜欢看的。

      他这么想着,握弓的手心不禁就激动的有些潮湿。

      弦就在这时候响了。

      甩鞭一样的啸声破空劈出,箭客只感觉眼前的景象右侧突然黑了,随后手中弓弦带着的劲头也突然消去,那把他引以为傲的硬弓奇怪的从手中折开,向着两边摔了下去。他赶忙摸脸,却感觉右脸上的皮肉翻了过来,手直接触到了自己腮帮下的牙齿。

      箭客迷惑不解,他扭过头,在他的右侧,一个身材高大的异域男子站在他的身边,正在将手中的大剑收回腰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箭客一时都反应不过来,他只感觉有一阵疾风迎面而来,冷的令人胆寒。于是他有点醒悟过来了,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是被人砍了,而且这一下还废了右目……

      不对不对,箭客摇头——自己是没做好梦,这世间怎么会有人刀快到这等地步?对,肯定是做梦!这么想着,箭客洋洋自得的向着天扬起了头,等着自己梦醒的一刻。

      他最后看到的场面,是从天而降的一袭纤细身影,和划如天心明月,从自己身体一抹而过的亮色。

      雪继续下了一天一夜,风又多刮了半夜,这才吹散了一城的沉云。

      韩庵早上出去,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日已经上了三竿。他大哥韩星川照例搬了靠凳方案,守着炭炉当屋而坐,趁着日色正好,正把头担在一摞纸上睡觉。韩庵凑过去看,见他脸下枕着的,除了一如既往承上表功的折子之外,手心下还有张叠着的信签,在折起的一角露出了半个“潭”字。

      叹气,庵伸手去推睡的天昏地暗的韩星川,后者被他一碰,突然如安了机簧般的弹坐而起,眼睛尚未睁开,就开始大喊:“我没睡,没睡!”

      “嗯,只是昏过去了,”伸手把自家大哥的头压回桌上,韩庵把那张信纸从他手中拽了出来,收到一旁的册子中:“二哥的这封信你从秋初到入冬,看了一百遍了。”

      “是庵回来了啊,带着一身寒气的,我还以为又是上司查勤,”看清来人,他大哥的眼神又开始发呆,闷了一阵,突然醒悟过来,抬头挑了眉辩驳:“谁要看,是我翻找东西顺手夹带过来的!”

      盯着大哥脸上沾的墨迹,庵琢磨了半天才看出来那是反印着的“鞠躬尽瘁”几个字。

      “哥你只是去年夏天被抓了一次,大人看你直接睡在地上还以为你中了暑热,不但没骂你,还安抚了半日,不想你自己吓到现在……”

      “才没怕,你大哥我这辈子怕过谁?那是我随机应变的托词!”

      “嗯,托词已经给您带到了,录事局从入冬就群龙无首,您今天托词打摆子,明天托词手脚生了冻疮,大伙都知道大哥这是恨天冷,患了懒得公干的病,开了春才能好。我出来的时候还有个入冬后来的新人问我韩大人身体如何,嘘寒问暖之后,说来说去,说到我这个当大哥的不容易。”

      “放屁,我明明是老大!谁这么爱说话,我明天就去,你给我指出来,拖出去正面朝上乱棍打死!”

      不管是人才还是稳重的劲头都该是大哥的韩庵搬了案上的书卷塞回书阁中,回身捏着那封信摇晃:“这信我好好的放在书阁最上层,就算是夹带,三天一次的出现在你案上,次数也太多了,下次换个托词。”

      “……”

      韩庵就是韩庵,面冷话也冷,噎的他大哥哑口无言,只有转过脸开始蹭桌子的份,蹭了一阵他又停下,迟疑的望着自己兄弟——庵在一旁俯身歪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鼓起来的肚子,韩星川低头怔了一会儿,伸手入怀,从自己袍中摸出团只有一捧大的小毛球来。

      “咦?清蒸,你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被叫做清蒸的这东西显然是极怕冷,缩了又缩,才终于露出了一张眨着眼睛的小脸——居然是只毛都没长硬的小刺猬。

      “好乖,三的,你看,我家四的能听懂我说话,你看我让它在暖和地方趴着去,它就知道顺着我袖子爬到我怀里来!四的你最棒了,是不是,清蒸?”

      假如这小兽能听懂人话,明白自己还活着就被钦定怎么被做熟,做成什么口味,定然会破口大骂。

      韩庵撇嘴,他自小便极嫌弃野物小兽,见自家兄长与之亲昵的互蹭,不由得皱眉,咳嗽了几声。
      他大哥看他碍眼,也跟着拧了眉头:“你杵这干什么,还有事?”

      韩庵眼睛瞟着旁边点头,像是要笑:“没大事,刚驿馆的兄弟说,过些日子北地的江水就能冻实了,到时候二哥肯定还得寄信来。这阵风雪紧,他们驻军在外的,除了军事外也不好劳烦驿馆为了封家信总是跑马传书,你们都别太担心。”

      听了个仔细的韩大松了口气,立刻咬牙:“二的没心没肺,放下暖房热屋的好日子不过,舍的一走就是两年,活该去苦寒之地喝风,我才不担心他!”

      “对,不担心,送过去过冬用的被子就装了一牛车。”

      “三弟,你说我天天喂它紫苏叶子,这小东西身上就还真有了香气,”他大哥完全没听进去,用手挠清蒸的肚皮,一个吃货跟一只禽兽玩的不亦乐乎:“庵,再拿点叶子来……哎?我刚放这儿的那碟紫苏呢?”

      被这么一问,韩庵这么淡定的人瞬间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他大哥不明就里的看着他——韩庵两条好看的眉毛拧成了个疙瘩,一根手指指向了他大哥趴着的案旁地上。

      韩星川顺着他的手指倾身从案边望下去,脸刚挪到案边,还差个半寸,险些就跟也扬起头来的这位撞个满眼。

      “我天!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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