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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离不相见 ...

  •   先生离开远行的那一年,门口的樱桃树病死了,家里的猫也跑出去没再回来。

      我穿着单衣坐在连接院落的台阶上,望着夜色下空落落的院子。秋季的冷风吹落了枫叶,堆积在洒满月光的草地上,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就像挣扎在树枝上的最后一片落叶,幼稚且倔强。

      我早知这段千疮百孔的感情,仅靠昼夜不停的缝缝补补,也完全赶不上破碎腐烂的速度。

      所以此刻我并不觉得难过,早知如此,就不会在结局难以接受,在这个不是结局恰似结局的夜晚。

      寂寞的孤独感裹挟着冷风阵阵的夜晚,夹杂着能将人生吞活剥的恶意。

      我从晚上待到早上,又从早上待到晚上,那一瞬间我好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无法移动半步,也失去了感知,好像一樽木偶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视线范围内可及的院子。

      就在第二天晚上,我突然惊觉,一个想法在脑海里疯狂生长。

      既不出于报复,也不出于希望。

      我打算走了,这一次我不想再留下来,留在这个巨大的以过去为名的,我自己为自己建立的空有家的形状却是名存实亡的牢笼。

      我拖着无力的身体睡了一觉,醒来后吃了一顿平平无常的早饭,洗了个澡,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这一次我只简单拿了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和衣物。

      对着那些名义上属于我,但现在对着他们却感到陌生,不快,烦躁的是所谓世俗意义上的代表两个人的回忆的东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和想法,我选择不将他们带着远行。

      我用很大的垃圾袋将名义上属于我的但是带不走的曾经属于我的东西全部打包,一件不留地扔进那个仿若能吞噬万物的垃圾袋里。

      收拾好东西,我给先生留下了一封信,将每天带着都有万斤重的戒指压在信上。

      穿上很早之前面的衣服,感觉兜里好像有什么很硬的东西,我从兜里把东西拿出来——一串黑色的蛇形耳钉,蛇身上缀满了一颗颗绿色的钻石。

      和先生在一起后我就再也没有带过张扬的耳饰和项链了。

      现在想想我还真是纯情又可笑。

      幼稚又无趣。

      戴好耳钉,拿上垃圾和行李,认真锁好门,将钥匙放在门口的花盆下,就这样离开了院子。樱桃树仅剩的几片叶子颓然落下,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我微笑冲樱桃树摆手,跟它做最后的告别,我走后先生就会回来,或许他也只是淡漠得要铲除那棵树,不过挖不挖树已经是他的事了。

      再见了我的过去,再也不见。

      丢弃垃圾后的第一件事,我向曾经就职的大学也是我的母校投了简历,又同我的大学教授打了电话。听到我要回去教书,他欣然同意,并且非常高兴地说要去校长那里亲自推荐。

      当他问我为何不在国内继续发展时,我应激地抖了一下,因为我深知,在国内一定会被他找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远离是上上记。

      我没有说实话就只是说离开太久,太想母校了,想要回去看看。

      教授在电话那头激动地连连说好,并且说他很快就去找校长。没等我再说话,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我翻了翻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几个人,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除了先生剩下的人都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我拉黑了所有先生的联系方式,手指落在一个人名上。三年了,他还记得我,还愿意帮我吗?

      一个不留神,手指就碰到了屏幕,我没有尝试挂掉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就接通了。

      “喂。”声音很冷,好像来自冬天的刺骨冷风,硬生生刮在人的骨头上。

      “那个......你好”有好多话在我嘴边绕了又绕,好像是禁语一样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好。”他的声音非常平淡,没有一丝波澜。我的脑海里不自觉地闪过三年前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他脸上带着血液已经凝结成块的伤口,身上溅上了血,面带凶色地站在街道上,好像一只受伤的猛兽,将周围的行人吓得避退三舍,绕着他走。

      他注视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带着怒气和蔑视,带着折不断的傲气,还有星星点点的怜悯。

      "你还好吗?"

      "很好。"他短暂地停了一下“如果你是来说这些废话的,我就挂电话了。”

      “对不起。”我急匆匆地开口,害怕他挂电话。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是挂了电话,正要查看,他才开口,语气比刚才还要冷漠。

      “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他在电话那头冷笑。

      我的手不自觉捏紧了手机。

      "杨新羽,说真的,我当时真后悔没打你一顿。"他这么说到,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语气没那么锋利了。

      "张洲行,我要回大学了。"

      他又沉默了很久,开口时语气变得有些颤抖。“你要回哪?”

      “渊都大学。”

      这次不再是沉默了,电话那头传来重物着地的声音,带着刺耳的尖锐摩擦声,径直扎痛了我的耳膜。突然到来的意外下了我一跳。

      “张洲行?”

      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响起,在话筒处带起的风带着慌乱感。

      “没事,手机掉下来了。”

      他的声音不知缘由地变轻了一些,也比刚才更有耐心了一些。"什么时候到?"

      我低头看了一眼刚拿到手的机票"六个小时后,大概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左右到。"

      "下飞机给我打电话,我去机场接你,还是在渊都北站下?"

      “啊,是,但是......”

      不等我说完他就怪断了电话,那一瞬间我有些许发懵,看着电话挂断后自动休眠的漆黑的手机屏幕,手机屏上倒映出我的面孔,消瘦的可以看见突出的颧骨,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任谁看见了都会觉得我是个可怜的家伙。

      而电话那头的张洲行,我猜到了他一定会伶牙利齿地讽刺我一番,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仍会同将将话说完。

      他这样更显得我之前三十四年的生活像极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三年前,明明有许多人都阻止我,制止我不要往深渊里跳。而我像个疯子一样,毫无由头地指责那些人是给我带上了‘枷锁。’

      等我遍体鳞伤从地狱爬出来时。发现他们还在悬崖上等我。

      真是羞愧。

      像我这样从地狱里爬出来又跌入泥潭的恶鬼,他们不逃也不躲,只是默默地看着,等着伸出手握住我已然化作白骨的双手,依旧一言不发地把我带回烟火之中。

      而我,明显还没追备好迎接阔别已久的自由。

      踏上飞机时,我能感觉到我的过去已然破碎,未来的路正在一点点拼接起来。

      真是可惜忘却显然没有口口相传的那么容易,只是在飞机上小睡了一会,先生的面孔便逐渐清晰起来。

      我回到了初见他的中学时期。摆在课桌上的糖与面包,跑道上你追我赶的狂奔,宵禁后从宿管桌下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堆在角落的紫色毯子,如此种种皆是我们回不去的过去,也是只能我一个人独享的回忆。

      我不得不被时间按着头,卑微地跪着承认他已经不再如当年那般热烈地爱我了。

      或者说他已经不爱我了,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无趣的生活,他维持这一切的缘由只是所谓责任而已。

      时间真是真是人的东西啊。

      那些在曾经的我们看来好像珍贵的不可或缺的东西,甚至恨不得从脑海中刻录下来盖在墙上每日回望的往事,现在看来简直幼稚,可笑到了极点。

      我曾经所做的那些努力,就这样一下子尽数被否定了,让我茫然无措又无可奈何。

      我的精神好像在睡梦中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沉溺在来自过去的梦里,另一半尖叫着嘶吼着要逃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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