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的那个角落（GL）》叶暮雨

1、自序

　　金鱼锁断红桂春，古时尘满鸳鸯茵；
　　堪悲小苑作长道，玉树未怜亡国人。
　　——李商隐《燕台•秋》
　　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
　　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王羲之《兰亭集序》

　　仿佛自己已经在外边飘零得太久，更兼回到家里总是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我似乎从来都没有注意到我的故乡已经发生了怎样的变化——那让我感到熟悉，又如此陌生。某天和朋友出去逛街走进高中那些年常去的精品店，看到的却是当时崭新的门头如今已破败不堪。那间店至今犹在，连布局陈设都没发生什么特别大的改变，只是，时尚的玻璃地板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绚丽的灯光变成了最普通的日光灯，而精致摆设过的商品都已经胡乱堆放得与那些两元超市别无二致。我记得，仿佛就在不久前，我曾经为给你的礼物跑过这家店很多次。精美的沙漏、闪动着七彩阳光的包装纸，五彩斑斓的星星——我为你做过的许多，许多都与这家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时候它是多么的光鲜亮丽啊。只是如今，破旧的门面在冬日的风中颤抖，它面对着的这条曾经繁华过的荒凉的街道，竟是如此的破败不堪。时已过、境未迁，正如我们抓不住的流年。其实我们都没变，只不过时间从不等人。
　　牵着你的手，不再像以前那样有说不完的话题，只是简单地陪你逛街，陪你进行着最平常的每一个细节——有些疏远，又有些小小的暧昧。我知道，也许这才是生活，这才是生活中的你，是我身边实实在在的你。在埋首黄卷青灯、潜心复习的那些黑暗的日子里总会想到你，想到你是怎样像一缕阳光照进我的生命，想到你是怎样用你淡如水的微笑支撑着我走过那些不堪回首的时光。一个人时总会去回忆你的笑貌音容，温柔的眼神、浅浅的酒窝——怎么脑海里都是你的影子。独自慨叹时间太快的深夜，在键盘上悄悄绽放自己的文字，心里面你的名字呼之欲出——亲爱的，我知道我们都没变，只是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到我几乎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么多年，从来没把那句话说出口，或者，也许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罢。我们之间更加平淡了，平淡到只做些我平时根本不屑于陪别人做的事、聊一些细细碎碎的家常。然而，愈是这样、我反而愈愿意守在你的身边，就那么简简单单地看着你，仿佛这就是一种最大的满足。
　　是我长大了，还是我，被磨平了棱角？
　　不，其实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一念之间我发现原来平凡的话题代替了文史哲与形而上说明在你的心里我已经不是外人，我发现原来为你做些最简单的事情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我才发现原来飞了这么远、这么久，见过了这么许多，原来我最爱的那个，还是你。
　　亲爱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当我想你的时候，你会不会想起我。也许是我太不懂事，抑或，太矛盾？保持距离却无法冷却心中之爱，想说爱你又怕扰乱了你平静的生活，你是我至今走不出的圆，自从那日迷恋上你的声音。我绕了很远还是回到你这里，因为你的笑靥是我灵魂最温暖的栖居。
　　还记得么，当初那个不知深浅的孩子颤抖着双手把随笔递给你，那随笔画了很漂亮的封面——她甚至对你还不甚熟悉就因为梦见你的离开而哭到惊醒。她把这一切写下来，她就那么傻乎乎地竟然把这种东西给你看。你轻轻揉着她的长发，你说她是一个真性情的孩子。后来，她一梦成谶，她挣扎、她改变，她为了吸引你的眼光而用力舞蹈——她燃烧，她破碎、她凋零，而后重生——在经历过这一切的一切她甚至还不敢相信自己的感情，只是离开你许久之后，有一天她突然发现，原来她对你的这种情感，叫做爱啊。你早就看透了，只是她一直没有醒来；当她醒来的那一天，已经时过境迁很久了。
　　到如今，红桂断锁、鸳茵叠尘，昔时繁华的街道已经变得一片狼藉与荒凉的时候，她才知道她的心底，会永远守着当初有你的，使她忘情的那个角落。只是曾经她给你的都不过是信任与爱昵、是想换回你的娇纵的温柔——那时的她还是个孩子，她又哪里懂得，怎样去爱，怎样，去珍惜……
　　她以为爱就是轰轰烈烈的付出、是远在天边的守候、是不在乎结果的关心，是尽量使自己变得强大从而可以保护你、为你做一切。
　　她不知道爱同样需要那些最体贴的细节、最简单的呵护，是你怕晒她就为你改变习惯撑开太阳伞、是你累了她就丢掉游兴陪你找地方坐下歇息，是静静地在你身边、与你聊聊家常逛逛街、说一些甜丝丝的情话，是用行动告诉你她只爱你一个人。
　　只是当她明白这一些的时候，故事都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当初，她还不过是个刚上高中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天写的一篇博文，思绪有点混乱，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贴在这里。毕竟，我们的年华，已如流水，一往不复。
    则见风月暗消磨，画墙西正南侧左。苍苔滑擦，倚逗着断垣低垛。因何蝴蝶门儿落合，客来过，年月偏多，刻画尽琅玕千个。早则是寒花绕砌，荒草成窠。——《牡丹亭·拾画【颜子乐】》
    我一直不敢轻信你的忧伤，这些年，早远离那些纯粹的岁月，你的微笑与阳光却始终在我左右。又是大半载的漂泊，回到你的身边，你憔悴许多了，直到让我几乎难以辨认。我们对坐桌前，谈论生死——生与死之间，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距离。我还不曾体会到失去亲人的忧伤，只你忧郁的音调揪得我心痛。芳，亲爱的，当我突然意识到，当我们之间的话题，由学校里的点滴小事到文字的美到生活中的琐碎到，死亡，原来岁月在流逝，而转瞬间我们都老了。天气阴郁，窗外丝雨朦胧，城市车流不息——原来不知不觉间，从我们相识相知直到现在，不知不觉，这是，已经是，八个年头了。
    八年，这样的情感，已淡如秋水，当初拼命斩头露角想要被你多看一眼的女孩如今真的成了你的骄傲。只是当那些儿时的情愫被岁月消磨无踪，剩下的只是彼此之间淡淡的眷恋与淡淡的爱惜。正如当年被你的积极乐观感染，你今日的忧郁让我无法释怀。一路乘车回来，海的腥气扑在脸上，傍晚的村落天下着微雨——你说若我依旧住在城里我们可以一起聊到晚上。很欣慰如果我的存在可以安慰你的心痛，只我还是必须早早回到我偏僻的住宅。安静的夜，华灯初上，我对着键盘，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亲爱的，你可知我只想你好。没有食欲，不知为什么会想到杜丽娘去后荒草寂寥的牡丹亭。则见风月暗消磨，风月消磨，如今我们都憔悴了。我曾不止一次地思索过死亡，却从没想过会如此沉重——也许，是死亡离我，其实还过于遥远？
    昨夜看《梅林传奇》突然哭出来，是第二季关于湖上女孩的那段。不是为梅林没有结果的初爱难过，只是我懂得身为异类的忧伤。梅林与那女子惺惺相惜，也许，不是爱情，只是惺惺相惜。他和她都一样，他说他救她是因为他想到有一天自己被关在笼子里的样子。于是他珍视她，照顾她——有的时候人寻求的只是一种理解。也许当初因为这个爱上你，也许，我对你的感情，也无非是惺惺相惜。我曾不止一次思索死亡，想自己会用怎样的方式死去。只是当我们谈论起这个话题，我突然很痛苦地意识到，我可以面对毁灭自己，却无法面对。失去你。
    盛那女孩的船只漂流而去，梅林哭着，而我泪奔了。
    然后今天一大早，你对我说，我们一起出去罢。
    然后，我们坐在一家安静的西餐馆，谈论，死亡。
    原来风月暗消磨，原来这些年悄然而逝，原来。
    原来我也老了。
    叶暮雨
    2012年8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