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画》初禾二

28、第 28 章

　　28

　　小垣县最好的医院在新城，王桨说在那儿认识人，非得把青时送过去。艾潇急得满头大汗，以为青时瘦，居然楞是背不起来。一群少年手忙脚乱把青时塞进出租车，还没到医院，青时的小腿就肿得像馒头。

　　艾潇抱着青时的头，比自己被踹断了腿还难过，“痛不痛啊青时？”

　　青时摇摇头，冷汗将他后背全都浸湿了，脑子里的神经像被粗糙的手拉扯着，痛得发木。

　　他惯来不爱运动，任何运动都无法给他带来愉悦，反而时常看到别人在运动中受伤。这最傻了，明明可以避免，却非要冲上去受那毫不必要的伤。

　　现在他却成了犯傻的蠢货。

　　“对不起青时。”艾潇懊恼极了，不知道如何是好，索性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青时的额头。青时刚才摇头说不痛，可怎么会不痛呢？他上次被后卫撞飞，脚踝扭伤，都痛得死去活来。

　　就在艾潇凑过来的一瞬，青时忽然不动了，连呼吸都停下来，只一双乌黑的眼睛怔怔盯着艾潇。

　　到了医院，少年们又七手八脚抬着青时横冲直撞。王桨说有关系，还真立即找到一个叔叔。

　　医生一看，就说可能是骨裂了，让去拍片。艾潇架着青时在各个诊室里穿梭，王桨和关乔忙着缴费拿药。

　　青时一条胳膊搭在艾潇肩上，轻轻转过脸看艾潇。艾潇浑然无觉，只顾着扶着他往前走。

　　果然是骨裂，要做固定。医生叮嘱未来两个星期要格外注意，出入最好有人陪着。青时还没说话，艾潇赶紧应下来：“好的好的，有我在，没问题！”

　　青时收回视线，抿了抿唇。

　　刚还痛得难以忍受的腿，只一会儿工夫，好像就不那么痛了。伤处麻麻的，连同胸膛里面那个位置。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其他同学在青时做固定时回去了，还等着的只剩下王桨和关乔。

　　“你们也回去吧。”艾潇扶着青时，“青时那只脚能蹦，我一个人就行。”

　　王桨：“啥你一个人就行了？我家里开车来。”

　　回蝉子巷的路上，关乔忧心忡忡，“你们月考也是这个月吧？时哥这怎么考？”

　　艾潇也很担心，转向青时，刚要问，就见青时眼尾弯出笑意，“我拿手答题，又不是拿脚。”

　　艾潇见他不像下午那样冷汗直下了，心里松快些许，“没事，月考也没那么重要！”

　　王桨从前座转过来，“你们班校园杯上哪些人？”

　　艾潇现在听到校园杯就来气，要不是校园杯，他也不会怂恿青时踢球，不踢球今天这伤就不用受。

　　“别的不知道，但小垣一中舍甫琴科肯定要上。”回答王桨的居然是青时，“是吧，小画？”

　　艾潇愣了下，和青时对视。车里光线很暗，外面的马路流光溢彩，闪烁的光芒从青时脸上掠过，将那双湖水般的眸子映衬得愈加深邃。

　　艾潇莫名别过眼，“啊……那肯定上啊！”

　　车到蝉子巷，王桨跟艾潇改了下回学校的时间。他们本来计划七号下午出发，到了正好吃晚饭。现在青时成了瘸子，艾潇想早点回校，有什么也来得及应对。

　　“行！”王桨在车上挥挥手，“我上午十点过来。”

　　安林婕早就接到艾潇的电话，得知青时骨裂，赶忙去市场上买了筒子骨、排骨，炖了一锅白果骨头汤。艾力军还从仓库里翻出一副拐子，旧是旧了些，但老物件儿结实耐用，正好给青时救急。

　　“谢谢安女士艾老师，给你们添麻烦了。”青时接过拐子，试着走了两步，灯光下他显得格外单薄，艾潇立马想到课本上的“形销骨立”，复又想到青时骨头还挺重，一只小画扛不动。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安林婕赶着两人上桌喝汤，揉揉艾潇的脑袋，“还不是小画不让人省心给闹的！”

　　一句开玩笑的话，艾潇自然不当真，饿死鬼似的干起饭来，还不忘给青时夹排骨。安林婕和艾力军都吃过了，桌上只剩他俩。青时说：“不是小画的错。”

　　艾潇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啊？”

　　青时右手在伤腿上拍了拍，“怪我那一下太冒失。”

　　艾潇这人神经粗归粗，但一旦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又会变得特别敏锐。他眼睛一下红了，抱住青时，“我知道，你不想我内疚。”

　　青时拍着他的背，“不怪小画。”

　　安林婕以为他俩吃完了，想来收拾桌子，一看，哟，还凑一块儿一边说小话一边啃排骨呢。安林婕笑了笑，跟艾力军说：“你看小画多容易受影响，青时吃得慢，他也吃得慢，平时狼吞虎咽的……”

　　骨裂最麻烦的就是洗澡，艾潇找来一大卷食品包装膜，蹲在地上研究青时的腿。

　　青时被他看得不自在，“我自己可以。”

　　“说了让我负起责任！”艾潇拍胸脯，“从今天起，给你洗澡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青时：“……”

　　十分钟后，艾潇已经兑好了热水，从卫生间探出头来，看见青时还靠在桌边。

　　艾潇着急：“脱啊！水一会儿就凉了！”

　　说完干脆自己上手，“你不方便是吧，我来给你脱！”

　　青时轻轻推他，“我自己来。”

　　一个澡洗得鸡飞蛋打，两人各自都有点不可见人的心思。艾潇正气凛凛地瞄了青时那儿一眼，想到一号早上醒来的情况，旋即想到青时也应该有情况。

　　这一想，脸就臊得通红。

　　还好卫生间热气蒸腾，脸那是被热红的。

　　整个夜晚青时都没睡好觉，倒不是脚痛，是艾潇实在是精力太旺盛了。

　　艾潇体恤他是个伤号，硬把大床让给他睡，自己去睡行军床。但艾潇是个没吃过什么苦的，行军床睡不习惯，越熬越清醒，每过十来分钟就要下床看看青时。

　　“青时，你痛不痛啊？”

　　“青时，你怎么还没睡着？”

　　“青时，是不是痛得睡不着啊？”

　　青时：“……”

　　不是，是因为你好吵。

　　半夜三点多，艾潇嫌起床下床麻烦，干脆挤到青时身边，“这样好，你要是痛，拍我一下，我马上就知道。”

　　青时叹了口气，给艾潇扯扯被子，“睡吧。”

　　白天艾潇也不消停，架着青时满院子走，美其名曰复健。客人们看着他俩就笑，说这兄弟俩关系真好。

　　青时：“你作业是不是还没写？”

　　已经是六号了，他们只在五号晚上草草研究过两道竞赛题。

　　艾潇胸有成竹：“没关系，我明天回学校再赶。”

　　青时不赞同，“还是今天写了吧。”

　　艾潇：“没空，复健比作业重要。”

　　徐听这两天又给艾潇发了题，但艾潇的消息实在是太多了，平时有时间看还好，现在光顾着青时了，压根没看到徐听的消息。

　　七号上午，王桨准时来接，这次还换了辆更宽敞的车。安林婕和关乔的母亲都准备了好些特产、放得久的食物。放假七天，天天惹人嫌，真到了离别的时候，谁都舍不得，艾潇抱了抱安林婕和艾力军，“艾老师，帮我照顾好咱家的安女士！”

　　路上，王桨和关乔换位子，又拿出卷子不耻下问。艾潇赶紧挤过来，“伤号你都欺负？”

　　王桨：“时哥伤的是腿又不是嘴？是吧时哥？”

　　青时点头。

　　艾潇：“来，我给你讲。”

　　“你又不是时哥！”

　　“我竞赛班班长！”

　　“……”

　　一路吵吵闹闹，幸好提前出发了，七号堵车严重，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四点。

　　艾潇不急着回宿舍，想先把青时送回住处。王桨打开后备箱，“这些先放我那儿？”

　　特产太重，艾潇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又不可能丢下青时。王桨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客气啥？我叫你寝室的哥们儿下来一起搬，反正都是给他们的。”

　　艾潇：“桨哥，下回我一定不阻止青时给你讲题！”

　　青时租的房子就在小垣一中东门边，是个教职工小区，不少高三生都租在这儿。小区很平，上楼也是电梯，青时自己杵拐就能走，艾潇提着俩包。

　　门打开之前，艾潇好奇心达到顶点，又有点吃味。他很想来青时屋里瞧瞧，却没想到是这种方式。

　　青时拿出一双崭新的棉拖鞋递给艾潇，将拐放在鞋柜边，“进来吧。”

　　这套房子是个一室一厅，收拾得很干净，艾潇换上拖鞋就四处参观，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

　　另一边，王桨将特产拉到宿舍门口，叫小陶下来拿。小陶和爽哥却还在市中心吃自助，一时赶不回来。

　　王桨：“你们寝那谁在吗？”

　　小陶：“徐听啊？不好吧……那我问问。”

　　不一会儿，徐听从教学楼方向过来了。王桨抬手跟他打招呼，他却看了看周围，“艾潇不在？”

　　王桨啧了声，“他在我还用得着叫你啊？”

　　徐听皱眉，“艾潇呢？”

　　王桨便把青时受伤，艾潇在照顾伤号的事说了，还打趣道：“他们都说你闷，我看你还挺关心同学的。”

　　徐听一言不发，拿上特产就往楼上走。

　　王桨看了会儿，觉得他一人搬着够呛，跑上去分担了一部分。

　　寝室不大能下脚，小陶和爽哥也是今儿刚返校，行李和特产都堆地上没收拾。徐听把艾潇的特产跟他们的丢一起，回头看见王桨还站着没走。“你还有事？”

　　王桨虽然这两年挺收心，不耍纨绔脾气了，但偶尔看着过于板正的人，还是有些恶作剧的念头。笑道：“我千里迢迢帮你们送特产，到了还充当苦力，你就不说声谢谢啊？”

　　徐听蹙眉，两人隔着一屋子的口袋对视，王桨靠在门框上，笑得懒洋洋的，又不怀好意。

　　须臾，徐听别过眼，“谢谢你。”

　　王桨吹了个口哨，满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