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本》乌皙

8、第 8 章

　　雪莱躲在箱子里，听见瓦伦·路德维辛的冷嘲热讽，无外乎是常听那几句话，雪莱的小耳朵都生了茧，尽管他听不太懂雄父在骂什么。

　　这是这个月的第六次，他却还没有习惯被责骂。

　　雪莱把自己抱紧，捂住耳朵，像只把脑袋缩回壳里的蜗牛，害怕的时候，他会这样做的。

　　“一只工虫能干好什么？社会上可有可无的劳动工虫多的是。”

　　“不能像兵虫一样上战场，就只能当没用的工虫。”

　　“你又不是虫母阁下，你没有被虫族集体供养的权力。”

　　“低等种的虫只能成为兵虫的食物养料，或者玩物，你就该跟着你雌父那只贱虫一起死在星盗的激光炮下面！他不是最会逃跑吗？怎么没从罹难区里逃出来？”

　　一年前，卡库里星系发生了一场星盗与帝国之间的战乱，死者高达两万，雪莱就是从那里被救出来的。

　　雌父说过，他生下雪莱后就被雄父抛弃了，很后悔没给雪莱和平温暖的生活。说完这些话，他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那是雪莱心里难忘的痛。

　　雪莱听见“雌父”两个字，抬起头。

　　这小虫崽有一双樱桃粒一样又圆又润的眼睛，珊瑚般的红颜色，含着泪水，眼泪汪汪的。

　　瓦伦还想骂什么，却发觉自己的喉咙难以出声，随后整个喉结炸裂开来，满口的血。

　　是雪莱的精神力，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谩骂。

　　…

　　与此同时，屏幕外的时间是大银河联邦政府时代，2557年。

　　夜晚9:30，路上热闹喧嚣，突然间，一个大屏幕投影在首都星环A-1市的市中心上空。

　　雪莱·路德维辛的图像跃然于空中。

　　无数虫族看见了这只小虫崽，看见他在破烂不堪的烂木头箱子里发着抖，小脸脏兮兮的哭泣。

　　小虫崽只是哭了一小会儿，哭够了之后，像是对这种咒骂感到麻木了，他连眼泪都不知道擦，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矮下身抱住自己睡着了。

　　他的皮肤无暇雪嫩，茶棕色头发柔软而轻盈，露出来的额头上像有星砂缀银的蝴蝶虫纹，细碎的光粒边缘泛起烈焰般的荧光，可惜因为生命的忧郁正在流逝，就快要黯淡了。

　　看到现场的所有虫族都发出了义愤填膺的怒骂声。

　　对于一只可怜的小虫，虫族们并不因为他的等级高低或者性别而对他区别对待，他们只是认为，在自己生命存续的期间，还要爱护下一代小生命。

　　虫母不在了，星际大战延续两百年，联邦各个部落的虫母都死在了高强度辐射线里，虫族子嗣凋零，苦无虫母已久。

　　【叮咚，云养虫母崽系统已上线，全员绑定中——】

　　所有虫都抬起头，听着天边传来的机械轰鸣声，那是谁在说话？

　　【如您所见，出现在画面里的，是系统数据库搭建的虚拟虫母幼崽，然而系统出现了大量bug，吸取了一些不适当的情节来帮助虫母崽崽成长。】

　　“虫母崽崽？！”

　　“哪个游戏开放商不想赚钱了吗？在这种时候开发这么敏感的题材？”

　　然而机械声音还在继续说话，似乎不把虫们的激烈言论听进去。

　　同时，他们的言论变成一条条弹幕，在屏幕上放从右向左滑动过去。

　　【据悉，虫母雪莱是路德维辛元帅的私生子，这是个典型的兵尊工卑家族，或者说，这是个典型的帝国主义时代，兵虫的地位凌驾于工虫之上，兵虫大多由雄性担任，工虫大多由雌性担任。】

　　【很遗憾，工虫的地位不及兵虫高，帝国需要大批量兵虫建设新时代，工虫因为专业的限制而很难取得过高的成就，除非从政，然而帝国时代的言官很容易被辞退。】

　　【路德维辛家族以盛产兵虫为荣耀，但普遍精神力底下，在帝国的地位并不算高，唯一拿得出手的兵虫是他的大雄子，S级的利亚。】

　　【雪莱今晚的餐食将是一盆空气，在那之后，他会被送到利亚的房里。】

　　【在帝国时代500岁年龄起步的前提下，他才只有1岁，刚刚出现人类形态，因此，对于今夜可能发生的虐童事件，我们无法转播，请原谅。】

　　仅仅过去十秒钟，就有第一条弹幕在终端上飘过去。

　　“一万句脏话铺天盖地袭来，我日他虫祖！凭什么工虫就被判定为对社会没贡献的寄生虫？兵虫体格健壮就高虫一等？他们不是在借着工虫和兵虫的职业规划搞雄尊雌卑吧？丢他老雄！”

　　“虫母这么小，他们这种混蛋虫在我们联邦制度下的国家是要被剥夺虫族权利终身的，把他们流放去垃圾星扫虫屎！”

　　“讲真，就算是游戏，也不可以这样对待虫母。他们不知道拥有一只虫母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吗？我长这么大连虫母的信息素都没闻到过！”

　　“笑死，什么虫母？要叫虫母阁下，而且难道虫母阁下对你来说只是个生育工具吗？那你不如去伊甸园网站买个机械育囊和机械生殖道装在自己身上，雌虫雄虫地位平等已经很多年了，虫母阁下才是至高信仰，答应我，有生殖癌请去治疗好吗？谢谢。”

　　“他还是个小崽崽，联邦虐童是犯法的，而且猥亵未成年虫族也要被扒皮打断骨头吊在监狱门口一年的哦！废话少说，放我进去我要杀了他们！”

　　玩家们的愤怒扰乱了整个系统，很快，系统变成粒子开始扩散。

　　此时，联邦星网链接了无数个单虫智脑终端，在入夜时分，虫族的手腕上全都缓缓地亮起屏幕。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见了小虫母的信息，激动到话都说不出来。

　　【姓名：雪莱·路德维辛】

　　【性别：虫母（年龄1岁）】

　　【健康值：1（最低值）】

　　【幸福值：-100（不能再低）】

　　【美貌值：…（成年后显示）】

　　【存活率：0.01%（满分100%】

　　【接下来，请各位玩家输入你的I D和昵称，为雪莱糟糕透顶的虫生加油助威吧。】

　　看到这一幕的虫族迫不及待点进了创建账号界面，顿时星网系统负载过重，一时间大量涌入的1级账号由千余级上升到百万量级！

　　网络框架岌岌可危的情况下，星网运营公司负责虫临时调度指挥中心：“快速扩容服务器，自从各个族群的虫母阁下离世后，我们的星网从来没有这么火爆过！”

　　指挥中心报告回来：“我们不能操控这些1级账号，而且不需要扩容，就在刚刚系统突然扩容了五千倍，几乎整个星际的账号都能登入！对方似乎是高维度的智能系统，或者是某些系外的游戏公司…怎么办？”

　　负责虫擦了一把汗，“好吧，那就尽量保持数据稳定，把无脑喷子和黑子都封号禁言，这毕竟是虫母阁下，哪怕是虚拟的，也不容许亵渎。”

　　“明白。”

　　他的智脑也亮了起来。

　　【作为主系统，我们将为大家的助力值提供排行榜服务，很期待大家成为积分榜上的最高王者，为表诚意，我们将会把虚拟数据实体化，给予胜利者最珍贵的奖励。】

　　【您将会得到，一只真实的虫母。】

　　【那么，云养虫母崽的游戏，正式开始。】

　　天空中恢复平静。

　　新的爆炸转移到每只虫的智脑终端！

　　…

　　雪莱再次被家里的吵闹声打扰，困顿地睁开眼。

　　他被挪去了一个黑布笼罩的大笼子里，看不清东西，很快，黑布被掀开，他看见许多陌生的成年虫族围着他看。

　　雪莱没什么反应，他慢慢地抱住自己。

　　可能又要挨骂了。

　　可他看见眼前浮现出一小块冰蓝色的屏幕，上面滚过去一团团可爱的小小虫，他不认识。

　　【虫母阁下，请您眼熟我的ID，我是“甘愿为虫母阁下肝脑涂地”，我终于看见活着的虫母阁下了呜呜呜…】

　　【雪莱阁下这么小，根本看不懂我的告白！他会不会吓到？】

　　【你们发弹幕能不能慢点？我看不清宝宝的脸了！】

　　【虫母阁下还不识字啊！他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天呐，他看不见我对他汹涌磅礴的爱了！】

　　【宝宝，击碎你面前的笼子，逃出去！】

　　雪莱跪在地下，爬过去，试图去碰光幕，但他一伸手，短短的手指就穿过了那团光幕。

　　雪莱有点沮丧，歪着小脑袋，茫然地跪坐在地上。

　　眼睁睁看着小虫们越来越多，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确定光幕没有伤害性。

　　弹幕飘过了一堆【呜呜呜呜…阁下太小了还看不懂啊…】

　　【能不能物色一个靠谱的虫侍帮忙把王养大啊？】

　　“这虫崽也就1岁吧？雄父是个混蛋，不缺钱，却还打算把他卖了，真可怜。”

　　“听说雪莱是瓦伦的私生子，但他一直不承认是他的孩子。如果卖不出去，晚上就送给利亚，吃掉了补充营养。我就说他恶有恶报，想抱各位大佬的大腿，但是先变哑巴了，也不知道是谁的精神力这么高，直接把S级的前指挥官瓦伦给炸哑了。”

　　“但是兰瑟先生会买下雪莱的吧？他在联邦政府的各个地区都有军武制造的产业，钱财多得花不完，但是还没有孩子，他是不婚主义还是不行啊——”

　　“请让让。”

　　一个皮肤稍显黝黑的雄虫走过去，打开笼子，他俯身，两只手穿过小孩子的胳膊抱起雪莱，雪莱小小的身体就这样陷进他怀抱里。

　　其他虫都让开几步，这虫是兰瑟先生最信任的手下，修亚。

　　他的大手抚在雪莱单薄的后背上，“好了，不怕的。”

　　今天瓦伦在家里举办一场拍卖会，据说兰瑟先生是不孕不育症的雄虫，早就有虫猜测，他会来买下雪莱，带回家收养。

　　雪莱仰着头看着他，然后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这孩子有点认生。修亚想，家族里的护卫去确认了瓦伦嗓子的情况，确认是精神力炸毁导致，那么可怕的伤口，恐怕瓦伦这辈子都不能再说话了，但是瓦伦透露了一个信息——他和雪莱做过亲子鉴定，雪莱确实不是他的孩子。

　　联邦政府的分裂不是一朝导致的，帝国毁灭后，虫族在找寻他们的王，希望能重建帝国，在同一政治的统治下，免于颠沛流离的战乱之苦。

　　雪莱这双猩红色的眼睛，只有虫母血系才可能有，而这孩子的精神力，显然属于王系血脉。

　　修亚的心不由得软了下来。

　　他那么小，怎么当王？

　　不过没关系，回了兰瑟家族统治的洲际，他们会帮助小虫母阁下重建帝国。

　　修亚淡淡说：“兰瑟先生要领养这个孩子，因为家族里缺少一位继承虫，我们会好好珍惜他，这场拍卖会就到此为止吧。”

　　兰瑟先生没有亲自露面，修亚做主把雪莱带离了瓦伦家，没有虫敢追上去，修亚是兰瑟·诺顿家族里的一把刀，他的战斗力不容小觑，所以大家都默认让开一条路，让修亚带着雪莱走。

　　雪莱躺在修亚怀里，一起上了悬浮车，他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世界，在闻到花香后，他的肚子饿得叫起来。

　　雪莱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修亚的手，奶声奶气的声音小小的说：“饿了。”

　　修亚怔住，是了，这么小的娃娃，肚子肯定隔一会儿就会饿，但他又不是雪莱的雌父，他拿什么喂养小雪莱啊？

　　小雪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小身体很虚弱，站都站不稳，行走更吃力，修亚都来不及多想就抱住了小虫崽，然后他看着小虫崽那双水润润的红眸子盯紧了自己的脖子。

　　软嫩柔润的小嘴巴抿了抿，小雪莱揪住修亚的衣领，急切地寻找吃食，雌父都是这样喂养他的，为什么眼前这只虫没有呢？

　　修亚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小雪莱在找什么，他轻声说了句：“小阁下，不可以的，我是雄虫，我没有…”

　　小雪莱要哭了，用小脑袋蹭蹭他的胸脯，嘴巴极具暗示的抿了抿，“饿…”

　　修亚实在抵挡不住小虫母的眼神攻击，尤其是知道了，他是虫母阁下之后，叫他怎么忍心看着虫母幼崽挨饿？

　　修亚别过头，撩起衣服，同时在手边的小冰柜里面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