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云碧影

24、第廿四章 准备

　　“准备好了？”门给人丛外头推开，李瑜闪身进来，快速将门关上。
　　对着他重重点头，堇年继续低头擦拭她的流光，造型古朴，小巧精致，不赢一尺，被她擦得雪白裎亮，翻转间，寒光彻骨。
　　李瑜动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上两口，看她还在不停擦拭，忍不住出声：“很干净了，不需要再擦了。”
　　堇年动作凝滞，顷刻笑道：“是么？可我觉得还不是很干净。”说着她又要动手重复之前的动作。
　　手给李瑜拦住，自李瑜鼻间喷出的温热气息迎面袭来：“堇年，够了，真的很干净了。你现在需要的不是一柄干净的匕首，而是你要让自己安定下来。”

　　他一语道破，堇年垂目，半晌才嚅嗫道：“我静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起今天就是最后的日子了，我就定不下心来。”
　　她语气轻忽，带着不经常显露的脆弱和娇气。李瑜伸手欲将流光自她手中取下，不料她抓得死紧，手背青筋凸显。
　　“放松，不要太过紧张。”李瑜柔声抚慰，顺势拍拍她僵直的手背，不知是李瑜的和颜细语起了作用，还是他那亲昵的动作起了效果，总之堇年终于肯稍微松手，让他顺利将隔在两个人之间的利刃取走，随手搁到一旁的桌子上，又拍拍她的肩膀，“堇年，你我不是盼望这一天很久了么？只要过了今天，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是吗？”她迟疑地出声，两眼迷茫，看了他好久，视野才逐渐清晰。
　　“嗯。”他郑重点头。
　　堇年深呼吸，想要给他一个微笑，使他安心，可面部肌肉像是瘫痪了，始终调整不出一个笑容来。
　　李瑜看的心疼，捧着她的脸，笑说：“不要做鬼脸了，我可不想等会上场的时候眼前还不停回荡着你的鬼脸。”

　　堇年被他逗得“扑哧”笑出声，挣开他，又抬手摸摸自己的脸，似乎是要确认这脸还长在自己头上一样：“李瑜，你说，我们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对吗？”
　　“唔，当然。”李瑜一怔，继而点头，神色凝重，不带任何嬉笑，“我们一定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因为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可当他对上堇年的目光时，分明感觉到她内心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们，都太过年轻，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的坎，却忘了估量那道坎之后的崎岖。

　　鸣钟三响，余音不绝，声声环绕。
　　堇年忽地一惊，李瑜站起，面色凝重，看堇年取回匕首，弯腰插入长靴中，紧贴小腿外侧，动作娴熟。有心要问她什么，但耳边已经听到风声，隔着门窗，隐约能听到外面的打斗声，兵刃交接，脆响不断。
　　已经开始了。
　　李瑜心底浮出这么句话，回头看看堇年，瞧着她仓皇不安的表情，拉她坐下。其实自己不是不害怕，只是他不愿意在堇年的面前显露出软弱的一面来，他心里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保护她，尽最大能力保护她不受伤害，所以，自己绝对不能在她面前流露出丝毫的怯弱。

　　“他们很快就会进来了吧？”堇年开口，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泛出一丝颤抖，一字一词，字正腔圆，咬字很是清晰。
　　李瑜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宽慰：“放心，暂时还不会。”
　　“可拖到越后，我们要面对的对手就越强。”
　　“长时间的打斗，也会剥削他们的体力。”李瑜冷静分析。
　　堇年点头，承认他是对的。自从知晓今天就是最后的角逐，她时常从梦中惊醒，害怕自己通过不了，强负荷的精神压力，让她近段时间来显出憔悴，眼睛下方式淡淡的黛色。关于这一场角逐，残酷更胜以往，居然是将他们一百三十七人困在罗浮苑内，自相残杀，胜者存活。
　　揉揉太阳穴，她恍惚地朝紧闭的窗户看了眼，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她眼前又出现了鲜血喷涌的画面，心跳在不自觉间加强力度，跃跃欲试，仿佛身体里面蛰伏的嗜血猛兽即将苏醒。猛地惊醒，她抬手按住心口，不敢想象方才自己怎会有这样的念头。是习惯成自然，还是她本就天性如此？

　　堇年的一举一动尽数落入李瑜眼中，明朗的双眼不易察觉地眯了下，自从回来后，他便感觉到她的不对劲，时常走神发呆，要不一惊一乍，要不就是惶惶不安。一年来逐渐积累的淡定似乎正在一点一滴被蚕食。不安的感觉在李瑜心底荡漾，这样的堇年，让他难以放心，这也是他为何好好的房间不待，偏要跑这边来的原因。临阵对敌，稍有疏忽，便会给对手可趁之机，而他们好不容易一路前行，决不容许在这最后关头败退。

　　外面打斗声逐渐扩大，门窗开合，脚步纷乱。显然是有人将征地转移到房舍这边来了。其实昨日赵总管将角逐规则讲述后，直到今日辰时鸣钟，只要不踏出罗浮苑的地界，都可随他们藏匿伏击。而李瑜跟堇年二人一合计，藏匿他处，倒不如躲在自己房间来得方便。况且……堇年心里头还有另外一个打算，不到万不得已，她真的不愿意在李瑜面前动手杀人。
　　红姑曾说，这是心理障碍，要想突破，只能靠自己，如果不想自己解决的话，她也不介意来帮一把。说这话的时候，红姑笑得格外甜腻，让堇年全身发毛，她怀疑红姑所说的“帮忙”不外乎就是直接让她嗜血的一面呈现在李瑜面前，或者是又一次将她逼入绝境。
　　堇年拒绝了她，却无法抗拒这个事实，她必须尽快突破这层障碍。否则她只会成为……

　　“小心。”李瑜拦腰抱住她，压着她的后背紧贴在墙角。
　　“咻咻”的破空声几乎是擦着耳朵呼啸而过，待堇年回头，她方才站立的地方正插着一排弩箭，顶端寒光乍现，侧目看去，泛着森冷的蓝色幽光，显然是淬过毒的。
　　好险！暗叹一声，若非李瑜反应快，只怕这三只弩箭此刻就插在自己身上了。想着，堇年在悲愤之余，意外感受到再次蠢蠢欲动的焦躁感。右手摸上腰带，那里藏着一柄精铁软剑，依旧是红姑所赠，每一次在暗室完成任务后，红姑总会给她一份赏赐。那天在她自一花甲老人口里逼问出讯息并亲手结果了他后，红姑顺手将他身侧的长剑扔给她。据说这柄吹毛断发的软剑曾是骠骑大将军的佩剑，是铸剑师欧治子的杰作。

　　稳住心神，她以唇语无声道——我去引开他们，你来狙击。
　　李瑜摇头，堇年的心思他懂，两个人，若一明一暗分工合作，以他们的默契程度，想要赢得最后胜利并非难事。
　　但她为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汇聚到她身上，危险亦是翻倍。她的功夫并非无法应对，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不敢赌。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隐约听到泼水的声音，堇年鼻子尖，先闻到股子味道，脸色一变。他们居然在泼油，想要把她和李瑜活活烧死。这个认识，在她脑海一经形成，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看着李瑜还在踌躇，堇年心里着急，她再顾不得什么，双手一翻，挣开李瑜双臂，足尖一踏，向着门口掠去，事出突然，李瑜不及，伸出手去，只触到她翩跹裙摆。门“啪”地一声被踢开，来人眼前一花，一道白影风驰电掣闪出。
　　“是堇年，快追。”男男女女的声音都有，连成一片，也顾不得再放火烧房，尾随堇年追赶。他们这群人事先已订好协议，先杀李瑜堇年，后决胜负生死，因此这个时候放到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齐心。

　　待到门外一片安静，只余清风卷绕。李瑜面色铁青扶墙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三、五具姿态不一的尸体，横陈地面，还有几只木桶东倒西歪。抿紧薄唇，李瑜蹙眉望着方才堇年逃窜的方向，那是他们平时最喜欢去的小树林。而堇年在推开他时，极其轻微的在他耳边说了句“暗室”。她最后关头还不忘提醒自己。
　　这个傻丫头！
　　李瑜扶住腰侧的剑，俊逸的面容笑容渐渐消隐，显露出的是难得一见的凝重执着。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堇年独自面对这一切。
　　罗浮苑的人都彻底疯了，每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其紧张的精神状态中，行为思维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这里危机重重，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堇年，等着我，等着我与你一道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