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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离婚 ...

  •   殷素问不能保证自己想的法子一定有用。

      他跟着爷爷修习了小二十年,功课一样不落,实践一次没有。原因也很简单,老爷子是正经道门中人,不仅遵循师门传统,还严格遵守组织纪律。道士证的资格要在成年的基础上再有两年从业经历,从小到大在义务教育道路上越走越远的殷素问自然参加不了正经法事。

      他们家隶属上清派,但“茅山”二字嘛,早年响当当的名号留下过不少传说异闻,如今人们说起也不由感觉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与狭义上的正一、全真等相比却算是没落了。

      他爷爷在这样的前提下依然能享誉业界,殷素问是最佩服的——咳,这话不能让他爸听到。

      茅山宗一向以驱鬼之术闻名,其中又尤擅符箓。他自小修习的也与这方面息息相关,他的笔法与形神总被爷爷赞不绝口,就是画出来的符一张也没用上过,这些作业全被唯一指定老师收起来了,他自己完全不知道效果如何。

      时至今日,殷素问想起前一夜那散落满地、半点作用都没起上的符纸,开始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坏了,那不会是他爷爷的宝贝孙子滤镜吧?

      别说画符了,算命也是同样。常言道算人不算己,殷素问算不了自己又好奇得紧,理所当然地央求爷爷出手,却得到了“此乃天命,天机不可泄露”云云这样的答复,撞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殷素问现在倒也不想知道了,提前被剧透的人生多没意思。他就好奇,要是知道有跑路这一遭,他爷爷还会不会那么轻易地放他“去找同学玩两天”。

      话又说回来,茅山后人被红煞劫道、进而与厉鬼结下阴亲这种事——

      好特么丢人啊!

      殷素问想起来就气得牙痒痒,无奈要用的东西都不全,只能现场搜罗一番。

      既然要出远门,他当然带着自己的家伙事,然而大部分塞在跟着出租车远去的行李箱里了。桃木剑没有,法尺没有,罗盘也没有……好在必需品不多,他想补充的也不是稀奇东西,杀到好心人帮忙指路的一条街上就置办了个七七八八。

      感谢电子支付,他账户上的资金还算充足,殷素问举起手机扫码的时候自带一股汹汹的气势,爽快得店家都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

      不巧的是正值高考后的暑假,司机大叔推荐的那几家酒店一间空房不剩。殷素问拎着一袋子的东西走了半条街,终于找到一家门庭冷落、看着就有空房的旅馆。

      这应该是家民宿,老板瞧着四十多岁岁,正一个人坐在柜台后头叼着烟翘着腿,报纸翻得哗啦啦直响,见来了客人也不怎么招呼,登记过身份证又收了押金就随便往柜台上扔出一把钥匙,摆明了在混日子。

      殷素问懒得计较对方的态度,拿着挂了门牌的钥匙就直奔二楼,对着号码一间间对过去,等抬头已经到了走廊尽头。

      殷素问:“……”

      不是吧,还是尾房?

      酒店的头尾房通常少人居住,大家不会刻意走到边角来。人流稀少,又是死角,这种地方就会成为阴气聚集之地,但他现在也顾不上在乎这个了——阴气再重还能重过他背着的牌位?

      搞不好还能互相对冲一下,他是懂对赌的。殷素问当即进屋,开始着手布置起自己要用的东西。

      他心里存着想直接摔到地上的念头,表面上还挺客气,小心翼翼地将那座牌位放上茶几桌,又在旁边摊开两张裁好的黄表符纸,抬手就写好了敕令。

      窗帘预先拉上了,屋内昏暗,阴影落进牌位镌刻后的字痕,倒如还在那破落宅子里一样,越发显得阴气森森。

      “手段可能有点暴力,您大人有大量。”他还是一脸皮笑肉不笑,“咱们好聚好散,逢年过节我再给您烧点纸钱上上香。”

      话音未落,两道符“啪啪”贴上牌位。殷素问摸出打火机,点着一刀黄纸,扔进了新买的香炉里。

      纸张在炉内静静燃烧,底下的瓷砖映不出一点火光。

      殷素问又抽出一段细细的红绳,一端拴在自己的小指上,另一端在牌位上绕了两圈打好结。等到做完这些,他闭上眼,另一只手捏好了手诀。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

      他低声念道。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最后一字落下,殷素问陡然睁开双眼,他重新拿起打火机,蓝汪汪的火苗摇摇晃晃,燎上了红线的中段。

      然后没点着。

      殷素问:“………………”

      啊?

      他眼睁睁地看着火焰从中间晃了过去,那条红线却丝毫未损,又不死心地举着打火机的喷嘴往那里怼,依然死活都烧不断。

      这怎么可能?

      “……大哥,”殷素问抬头无语道,“您搁这儿冷静期呢?”

      想离不给离,他坐回床边生闷气。

      黄纸慢慢在香炉里烧干净了,坍缩成一团漆黑的灰烬。房间里弥漫着焚烧后的特有味道,牌位的脑门上还贴着刚画好的符,连颜料都没完全干透,这本也没什么,但落在殷素问的眼里,那就是大写的两个字——嚣张。

      “你说你是不是木头脑袋啊?”他嘀咕起来,“人鬼殊途的道理懂不懂,这样是没有前途的!”

      “你强抢民男,还搞冥婚,新时代崇尚的是自由恋爱,早就不兴盲婚哑嫁那一套了!”

      嘟囔了半天,殷素问也觉得自己对着个牌位苦口婆心实在太傻,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一通折腾没个结果,饭可以不吃,觉不能不睡。他昨晚没休息好,一到安全地方,困劲就泛上来了。

      这家民宿的装潢实属一般,但床铺还算干净。他有点意动,又放心不下地回头看了一眼牌位。

      “你这次不准碰我,不然我就……”殷素问警告道,“我就把你半截埋土里种蘑菇!”

      这寥寥几句的警告聊胜于无,当作心理安慰是够用了。他开窗通了风,外头还很亮,在他看来却是安全感的象征。收拾好失败了的仪式用品,殷素问往床上一倒,整个人跟着弹了弹,还没躺稳就打了个哈欠。

      睡意来得很快,意识昏睡之际,他把被子拉过肩头,试图再多感受点暖意。

      他有点冷。

      不像是前一夜被“拥抱”时传来的寒冷,是浸泡在冰水里一样的无孔不入。

      他变得很轻,轻到渐渐脱出了身体。眼前的一切都扭曲成光怪陆离的形状,盘旋中闪出忽蓝忽绿的光晕,他的头很痛,像是无数根针同时从不同方向刺入脑海,晕眩中看到视野里的某件东西忽然有了奇怪的模样。

      ……衣柜?

      殷素问迷迷糊糊地认出那应该是衣柜的位置,有影子一样的黑灰色从柜子底下流出来。它分裂出细长的“手臂”,慢慢探向了睡在床上的那个人,他想做出点什么来应对,却仍然处于俯视的视角而无法醒来。

      影子越来越近,眼瞧着要挨上他露在外头的手背,但就在前一秒,它的触肢被狠狠弹开,直接摔进了墙角。

      黑影嚎叫着,挣扎着,像是触碰到了某种毁灭性的存在,原地融化成不成型的一滩,飞速地重新缩回衣柜下的缝隙,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

      殷素问一下子坐起了身,才意识到自己是从梦中惊醒了。

      房间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空空荡荡,牌位也依旧摆在原位。他有点复杂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啧了声,转头看向那个衣柜。

      衣柜乍看不出奇怪之处,然而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殷素问确信自己一开始进房的时候还几乎感觉不到,但既然在做了那个梦以后就强烈到难以忽视,那里肯定有东西。

      烧纸的味道散得差不多了,他收好牌位和东西,直接背着包下楼。

      老板还坐在柜台后头看报。

      殷素问也不是闷声吃亏的主儿,他开门见山地问:“你们这儿是不是闹鬼?”

      “闹鬼?闹什么鬼?”这一句问得直接,老板“啪”地把报纸放了,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两眼,语气也有点冲,“别瞎造谣!”

      殷素问:“?”

      他打量着老板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真不知情。

      “那你跟我上去看看,”他说,“房间有问题。”

      被没事找事的民宿老板显然一肚子怨气,咂着舌起身,大有“我倒要看看你要搞什么名堂”的架势。殷素问不管他在嘟哝什么,走在前头,等到了地方就侧身请对方先进去。

      “问题在哪儿,”老板进去扫了一圈,往哪看都很正常,没多大好气道,“你说说,哪儿有问题?”

      殷素问没回答。

      “我换个问法,”他在路上就悄没声算完了日子,“你们家的生意是不是从半年前开始不太好了?”

      老板一愣。

      “……是啊,”他这时候的底气不那么足了,“你怎么知道?”

      话虽如此,他脸上的狐疑依然没减去多少。做生意这些年,找借口想赖账的客人也见多了。

      自家开的民宿不说发大财,混个温饱总没问题,然而就在几个月前,客流量忽然锐减,他再想办法宣传也无济于事,只得破罐子破摔。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他家生意差的时间不算秘密,有心人总打听得到。

      “先把那个衣柜搬开再说。”殷素问说,

      他可搬不动。

      老板看他的眼神更古怪了,不过区区搬个衣柜,也少不了一块肉,出门叫了正在打扫其他客房的服务员来,合力将衣柜挪开了一半。

      这要是瞧不出名堂,估计十有八九是吃不了兜着走——但这在中途就不成立了,殷素问清楚地听到那与他年龄相仿的小伙子倒抽了一口凉气,视线钉在缝隙里,半天没转地方。

      那处墙壁——就在衣柜后方正中的位置上,挂着一块薄薄的东西。

      它看起来是某种皮革制品,风干了太久以后发黑发褐,却依然能看出一点原来的浅黄色。离近了能看出上面的细密纹理,还有些许在鞣制过程中残留的毛发,可是——不像是往常能见过的、市面上所流通的任何一种动物毛皮。

      盯得久了,反倒让人想起自己每天都能见到的、然而一般不会往这个方向联想的……

      像人皮。

      念头浮起的瞬间,那名来搬柜子的服务生直接捂住嘴冲出房间,他没来得及跑太远,走廊上隐约响起了呕吐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板也惊骇得说不出完整的字句,“我……我……”

      他转头,看见殷素问还站在那里,立刻像是找到救星一样地扑过去,“小——小大师,你肯定知道怎么办!”

      “不会是有人作法要害我?”他连称呼都变了,“你有办法吧?既然看得出这里有问题,小大师,你肯定有办法!”

      殷素问:“……”

      “这点事你们自己也能做吧?”他反问。

      “您不就在跟前嘛,”老板连声道,“价格都好说,就交给您,全权委托!”

      ……也行吧。

      殷素问想了想,点点头,在对方如释重负的目光中拨通了电话号码。

      老板长出一口气,他就知道这种能人异士绝对有办法——看,还能摇人!

      然后他听见小大师开了口。

      “喂,”他问,“你好,请问是110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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