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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送你个大礼 ...

  •   被山林遮蔽的老旧抬梁式吊脚楼里,偌大厢房里只放着一张板床,床尾的两只枕头扭曲地挤在一块,绣满囍字的大红被子被乱糟糟地积出个小山堆。

      山堆不满地动了一下,紧接着褶皱缝隙里就露出一节遒劲的麦色小臂,戴着黑底白点的做工手套的大手在床单上胡乱摸索几下,无精打采地耷拉下去。

      明显大了一圈的手套顺着床沿滑落,正好落在地板上被卸的七零八碎的几百个块状木头里。

      一叠叠响亮的手机铃声燥起来,困得睁不开眼睛的人哼哼两声,终于烦躁地掀开了被子。

      他迷迷糊糊地趴到床边,黑色的短袖沿着脊背卷起,露出窄腰处绷出的漂亮线条,就在手指快要蹭到手机的前一秒,他突然停住,不知道想到什么,猛地又缩回了略带潮气的被窝里。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节奏平缓的皮鞋踩地声,有人推门进来,一路走一路弯腰收拾,看到床上的人还没动静,叹了口气说:“阿野,是我。怎么不接电话?”

      冯山野依旧没反应,等到来人把床头这一圈的积木清理干净,总算是能落脚,他才撑着腿坐在边缘,心平气和地说和道:“阿姨让我来告诉你,她已经帮你办理休学了,这段时间你可以待在康叔这里休养,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等你什么时候康复了再回学校。”

      “阿野。”男人微微皱着眉,伸手扯开冯山野身上的被子,后者揉着眼睛坐起身,一副刚被惊醒的样子,他一只手伸手从被子里摸出一只助听器,戴好了才问,“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阮于卓牵起唇角,“刚来。”

      “又来念叨我?”冯山野摸了把耳朵,把不耐烦写在脸上,“我都跟我妈保证了几百次了,我知错了!以后不会再晚上偷骑机车了!等我耳朵恢复,我立刻滚回去上课。”

      他信誓旦旦地举起三根手指头,眼睛也亮了起来,“这一次我一定呕心沥血,头悬梁锥刺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定把咱爸投资在我身上的连本带利给赚回来。”

      “贫嘴滑舌。”阮于卓打断冯山野,“阿姨也是为你着想,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就算你不念书,家里也短不了你的。”

      他没多说,只是环顾四周问他,“要不要给你请个保姆?既然要长住,家具也要添置,你喜欢什么风格。”

      “我不用人照顾,至于家具……”冯山野弯下腰,捞空的手指转了一圈,顺着视线一指,朝着墙角半成品的板凳道,“我打算自己做,图纸都设计好了。”

      他赤着脚下地,迫不及待要分享给阮于卓看,后者一把揪住他后颈,不容置疑地把人重新塞回被子里。

      阮于卓向来不赞成这个异父异母的弟弟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但他面上不露,含着笑转移了话题,“真的不打算跟我回家吗?阿姨挺惦记你的,爸也是。”

      冯山野态度没什么变化,也没接这话,随心所欲地往后一躺,手指触摸到缎面的布料,半仰起身,挑眉笑道,“看到这床被子没?康叔家二嫂子的陪嫁,知道我最近不太顺,专门送给我沾沾喜气。”

      他笑的很有感染力,让人抓不到一点儿把柄,拍了把阮于卓的手臂,“放心吧!康叔他们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宝贝着呢。”

      阮于卓环顾一圈室内陈设,不置可否,“对了,于栖暑假要过来玩,你招待?”

      “成。”冯山野一口应下,“谁让是自家弟弟。”

      说完重点,阮于卓没多待,就离开了这栋老旧的建筑,他快步走到停车场,倚在车头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阿姨,我试探过了,不像装的。”

      “嗯,医院那边我知会过了,也托康叔照应了。”男人抬起手臂看表,白衬衫袖口隐约露出一截被修复过的皮肤,“行,那先这样。我还有个行程,要赶在天黑到市区。”

      对面又交待几句,阮于卓客气地应下,随即挂了电话。

      地下停车场昏沉,他松了松领口的领带,偏过头看到车头的那张已经褪了色的合照,迅速收回视线,似乎多一步都不想再这里呆,立即驱车离开了这座绿意缠绕的古城。

      榕城傍晚又下了一场大雨,冯山野又冷又饿,实在睡不着,直接光着脚叩响了老康头的窗,“不是吧康叔,您真要对我这么狠啊!收了阮于卓的钱不办事不地道吧?”

      “受不了就滚回家去。”里屋传来一声急吼,老汉连带着木拐敲击地板的哒哒声道:“要待在我这,一分钱,一粒米,一口水都别想有。”

      冯山野背靠木桩,眼睛瞟着窗外晃晃悠悠的鱼干串,脚底板无意识拍打着木质地板,“饿死我给棺材铺拉KPI是吧?做生意也不能像您这样强买强卖啊。”

      屋里的人气的吹胡子瞪眼,“小王八蛋,你给我等着!”

      想到房间里唯一算的上置办的被子,冯山野没带怕的胡搅蛮缠地嚷道:“您这样,我就去求二嫂。万一二嫂大发慈悲,我就捡个厚重敦实的,躺那不回来了。”

      他一脸畅想,不防房门从里面拉开,身形矫健灵活的小老头提着鸡毛掸子就朝他抽了过来,后背手臂结结实实挨了几下。

      “臭小子!这话也能浑说的,也不怕山神怪罪。”老头语气凶悍,却生的慈眉善目,自带喜感,瞪着冯山野说,“别给你二嫂添麻烦,整天胡整乱整,搞得网店乌烟瘴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请了个明星。”

      冯山野心知,老人家这是瞧不起互联网营销,觉得自己上次直播引流过来的那帮人不真诚不淳朴,弄坏了店里的风气。

      他忙弯下腰,捞起老爷子的手臂,哄着说,“山神看在我孝敬您老人家的份上,也会网开一面的。”

      冯山野挨了打,受了训,自始至终都没避一下,老康气顺了,回头见他还光脚站着,狠狠白了眼,“你也就卖惨骗骗你二嫂,我不上你的当。算了,有空就去店里帮帮忙,别老在我面前晃,晕得慌。”

      冯山野一听有戏,心里朝着阮于卓这尊大佛狠狠拜了三拜,忙顺杆子爬道:“还是康叔您对我好,以后我赚了钱,都用来供养您老人家。”

      “我可受不起。”少年高大,小老头仰头看得费劲,揉了揉脖子朝冯山野挥挥手,“离我远点,看到你就心烦。”

      冯山野举起手臂贴在墙上,目送老康头下楼去晨练,这才撒欢似的翻窗回到屋里,摘掉助听器,手机揣兜,衣服都没换就直接跑到了明榕街拐角的一家装潢考究的殡葬馆。

      榕城多雨潮湿,冯山野翻山越岭的一路跑来,卷起的裤腿溅满了泥点子,他蹲在台阶上用水管冲洗脚踝,抬头看到街道上熙熙攘攘的游客,扭头朝窗边的女人嘟囔说,“二嫂,老师傅真不干了啊?上次不是都撑了一个小时了,怎么突然撂挑子。”

      老板娘抬起熨斗,俯下身用手指触摸温热的布料纹理,街道过路的游客吵吵嚷嚷的,她随口答话,“也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豁的出去,厚脸皮。”

      她牵起一根杂线,嫌弃地敲了敲旁边供应商货单,划了一道横线,抬头朝着冯山野喊,“对了,我听网店说,最近退单率有点高,人家一听东西既不是你做的也不是你用的,都不买账。”

      冯山野:“……”殡葬产品可不兴这么说。

      他虽然不避讳,但也不能做那种忽悠人盲目消费的恶棍,“行,我下次改一下话术。”

      “收拾好了快去吃饭,后厨都热好了。”老板娘朝着冯山野眨眼,“还是二嫂地道吧?全给你剩的大鱼大肉。”

      冯山野心说我谢谢您的剩饭,不过他又想到个正事,“我说二嫂,咱家要不要也做一些衍生品啊?隔壁寿衣店都成网红打卡点了,再不努力甜头都被别人占完了,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不折腾就要被淘汰的。”

      榕城风光绝佳,每到春夏之交游客就格外多,只不过相比较其他店铺赚的盆满钵满,做殡葬行业的就很难营销得起来。

      前段时间,冯山野就出了个主意,让二嫂直播做棺材,结果工坊的师傅觉得不靠谱,不尊重,三天两头甩脸子埋怨,这不坚持了两天直接甩手不干了,给钱都哄不回来。

      没办法,他只好自己来。

      “你脑子好使,你想呗。”二嫂对冯山野听之任之,和老康头大相径庭,冯山野也喜欢跟着爽利痛快的二嫂混,久而久之反倒是比和阮于卓更像是一家人。

      “这人活着就得买房子,人去了也要买房子。今天要介绍的这口金丝楠木棺就是棺中贵族,新开直播间的宝子们点一下关注,看我手里这块木头如何成型,了解这口棺木的前世今生。”

      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冯山野正用变声器和留言区一大哥聊的起劲,直播间屏幕里露出半截清瘦挺拔的身板,从主播耳畔垂下来的刺绣发带晃晃悠悠,满屏幕都是种草,求安利。

      哦,还有哭求主播露脸直播。

      “什么?主播露脸就下十个单?”冯山野想到先前二嫂的抱怨,立刻吊儿郎当地说,“这位@全世界最美的小仙女啊,您抬头看清楚我这儿是殡葬馆直播,不是义乌批发小发夹。”

      他语气玩笑,话却说的正经,“万物有灵,咱不恐惧死亡,但要对生命有敬畏心。”

      直播间密密麻麻的弹幕里跳出一个粉红加粗的感叹号,冯山野看到粉丝备注里李子涧的名字,他立刻松开手里半成型的棺木小模型,随手摘了手套,按着双腿站起身,一副溜之大吉的架势。

      “今天的直播先到这里,想看更多主播的作品,点击关注,不用打赏,直接搜索店铺名称,可接受电话预订哈。”

      冯山野伸手去按停播键,镜头里露出一截劲瘦修长,少年感十足的右手,刚进直播间的粉丝还没来得及打字,屏幕就跳出了直播结束后主播主页关注提醒。

      冯山野拿毛巾擦了下手,从自拍杆上拆下手机直接往外走,李子涧的电话一接通就传过来一声爆粗,“冯山野你他娘的还有心情直播?你退学这么大的事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活人都知道喘个气!我找你一天了你不知道回个消息。”

      冯山野把手机拿远了点,等到李子涧气顺了,才问:“知道了?我在二嫂店里,过来聊。”

      “来不了,学校临时取消了开放日,今天白天还在上课,待会要去晚自习。”

      李子涧满口怨念,都怪最近旅游旺季,学校怕学生跑出去出问题,叭叭完了还不忘指责冯山野,“我说你怎么回事?竟然真的就不念了,有必要做的这么绝吗?你弟的命是命,你的就是狗屎吗?到底是休学还是退学,休多久,你跟我说清楚!都快高三了,你他么真不打算上大学了?”

      李子涧心里装着事,一波又一波,他替冯山野不值,又觉得憋屈,比自己受了委屈还难受,伤人的话连珠炮似的,冯山野笑着受着,却一个都没答。

      “没正事我挂了。你嗓门大,吵得我耳朵疼。”

      “怎么不直接聋掉!”李子涧撒气道。

      “真,的,疼。”冯山野语气懒懒的,回味起来略带了点示弱,这下该李子涧慌了,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情况,上次车祸摔伤还没好?你该不会真遭报应要聋一辈子了吧?”

      他呆了半秒,后知后觉的问,“你是因为这个休学的?你该不会是故意——”

      冯山野伸手挡住左耳,把音量调到最大,在李子涧说出后面的话之前,打断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聋了,这世界多清净。”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冯山野耷拉着眼皮,也不知道哪门子心软,主动交待:“没全聋,都挺好。”

      他觉得自己有点矫情,啧了一声,大声道:“我听说,来了个转学生把你这第一名给压下去了?丢人不丢人,还指望你拿奖学金搓一顿呢。”

      提到盛皖皖,李子涧瞬间回神。

      他有点忐忑,但是又跃跃欲试地说,“对了,今天你生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记得接收。我先去自习,你想清楚,等我下周过来好好说。”

      不知道那头谁在催促,冯山野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听到对面滴的一声,电话直接挂了。

      他们榕城一中的学生都有个臭毛病,就是时间观念极重,哪怕是冯山野这种不着调的性格,也会不自觉把自律刻在骨子里。

      只不过他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李子涧这种,就是天要塌了,也要等到下课铃声响了才有动作。

      知道短时间是收不到李子涧的解释了,冯山野随手翻了下万年历,农历三月初二,还真是他生日。

      手机响了一下,冯山野抬起眼皮,看到屏幕上方跳出来一句系统提醒。

      [@我是李子涧送你的礼物:请求加您为好友]

      礼物?好友?是个人?

      冯山野扶着额头低笑两声,心里不自觉又有点好奇,他伸手点开新好友的资料,性别女,头像是白底正装的职业照,千篇一律的微笑,个人简介是:

      工作时间21:00-24:00
      工号20000竭诚为冯先生服务。

      靠。
      冯山野心脏都震了一下,他右滑,点击删除,立刻编辑了一条脏话骂了过去。

      [李子涧你有病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送你个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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