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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转骑梁城访旧时,红鸾错系平澜起 ...

  •   辞别了师兄师姐,如意一人一骑踏上了去魏国的路。这次南行和上次不同,她的心情有了明显的改观。钟离如意,漂萍一样的钟离如意终于有了根。本来,钟离如意也许更适合漂泊,然而彼时,她那点武艺根本不足以支持自己的生计。如今她出息了,她的武功已不是一个练过几招的普通人就能应付得了的。于是想到庞滟——这丫头一定在埋怨自己许多年来下落不明了——她要,赶紧回去。
      魏国的这座小城好像没变样,一切都和当初一般,只不过冬天变成了暮春,还有一帮爱凑热闹的闲人,不断地向某个地方蜂拥而去。
      “请问……哎——”如意一把扯住一个路人,“你们去干什么啊?”
      “姑娘是外地人吧?”那人好像刚娶了个漂亮媳妇儿一般兴奋,“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城里呀,出了大人物喽!看看,人家可是大王钦封的镇魏大元帅!这不,人家今天回家接亲戚进京,大伙儿都急着要去看元帅长什么样儿呢——我得先走了啊……”
      说着这家伙已经跑得影儿都没了。
      如意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而大步流星地朝庞家的小府第走去。
      “什么破元帅,”如意仰着头不以为然地嘀咕,“摆那么大臭架子,还真有人待见他……”
      当她在这自以为熟悉的街道上走了好一阵子以后才发现实际形势不容乐观:原来庞家的门前如今也挤满了人,还有大大小小的脑袋不断向这个方向涌来——一群身着青衣、披着皮甲的魏国士兵正手持长戈或者佩剑忙着维持秩序——这分明不是当年门庭冷落的庞府——
      她好不容易才拨开人群挤上前去。那座院子没变样,只不过大门被好一个装饰:装饰它的人显然是个外行,整个大门看上去土里土气、怪模怪样。
      “喂,不好意思,”她推了推身旁那个脖子伸得像烤鸭一样的人(那人还不满地盯了她一眼),“你知道这户人家姓什么吗?”
      “这都不知道,”那人当即摆出一副博学多才的样子,“前几日大王贴出招贤榜,昨天有人揭了,然后立即得到了大王的重用,拜了大元帅——大元帅,你知道是个什么官儿吧——听说此人乃是鬼谷先生的徒弟——鬼谷先生知道吗——我们魏国的元帅!听说长得那叫一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你无聊不啦?”如意对他的废话忍无可忍,“又不是相亲招女婿,管他长什么样子——我问你那元帅姓什么!”
      “姓……”那人一时语塞,问诸旁人答曰姓庞。
      “姓庞姓庞,”那人显得很没面子,“我原来晓得的,刚刚一下子没想起来……”
      “姓庞,”钟离如意不再理他,转而垂首自语,“是滟滟的什么人……”
      周围的人都在讨论这个新封的元帅,而被谈论得最频繁的话题莫过于此人的相貌。那一帮花痴,真不明白一群大男人怎么这么无聊。如意听得耳朵生茧,一怒之下干脆凌空一跃,踏上了一个士兵的肩头,还没等那个士兵反应过来,她已经踩在第二个士兵的肩上。踩着他们飞身前行,之后轻轻落在庞家门前。几个士兵冲上前去,手疾眼快地三两招内便将如意抓住。如意本也不想打架,于是干脆扯起嗓子,朝院子里大吼起来——
      “庞滟,你这个死丫头,家里有人做了官就不见老朋友了吗……”
      士兵们闻之愣了,只见得府里一个披头散发、还只化了半个脸的妆的女孩子风风火火地闯出来。
      “放开她,你们这帮愣头兵,”她脆生生地喝道,“不看看抓的是谁,还不快给钟离二小姐赔罪!”
      看着她这副样子如意“噗嗤”笑了出来,也不管那帮兵在干什么,挽着庞滟的手径自进了大门。
      “我五哥回来啦,”庞滟喜形于色,“我终于不用受庞清的气喽!”
      原来那个被传得满城风雨的人就是传说中,滟滟的五哥。
      想起庞滟不止一次提起的“五哥”,如意禁不住笑了,说你五哥真有那么神?
      庞滟神秘地一笑,之后自顾继续打扮起来。
      “你这死丫头,”如意一坐下就劈头盖脸地大吼,“有了哥哥,就不理姐姐啦……”
      庞滟刚想接口,却听见庞清气势汹汹地吼声:“滟滟,收拾好了没有?”
      庞滟答应着,便一手拖了如意,朝门口冲去。门外鼓乐齐鸣,道路两旁的士兵们都举起手中的长戈,威风凛凛地呼喝着——甚至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钟离如意都感觉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只见庞清在家属队伍的最前面,率先倒头拜下去——
      庞滟“噗嗤”笑出声来。
      如意抬头一看,眼前旌旆翻飞,迎面来的是一匹上好的乌骓。如意在商山与群豪朝夕相处,对名马有着不浅的研究——今日见得如此宝马,自然要将那骑士端详一番。这一看,她便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来看热闹了。
      那是个剑眉微挑、目若朗星的年轻人,微抿的嘴唇边牵着一丝笑意。他不停地向周围的百姓拱手示意,身后的玄武斗篷随风翻舞。
      “五哥……”庞滟拜也不拜,便径自向他冲去,“可想死滟滟了……”
      那英俊的将军翻身下马,竟然也像个孩子似的扑向庞滟:“滟滟……”他欣喜地低声道,“长这么大了……哥也想你……”
      说着他将脸埋在庞滟浓密的黑发里。庞滟幸福地笑了,那种场景,竟使在场人人,为之动容。如意站在一旁,注视着这对久别重逢的兄妹俩,心里头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想她漂泊多年,如今也算是有了根。熟谙商山全部武功的同时,她还拥有着大师兄,以及所有师兄师姐的关心。但她至今才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亲情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家破人亡,无依无靠,那个岁末的雪夜里不得已将最小的妹妹寄养他处,而唯一的姐姐又是自己的死对头——死对头?自己为什么要讨厌钟离竹胤,钟离竹胤又为什么要讨厌自己呢?难道,这一切只是因为,要强?
      不清楚、不清楚。
      眼睁睁地目送着庞涓和庞滟的背影消失在花丛深处,心里,怅然若失。

      这是庞涓有生二十七年来,最得意的日子。
      自己最爱的用兵之道成为了自己的职业,从此以后,他就是魏国指点江山的元帅了。回到家中,那个自己从小就最疼惜的妹妹依旧惹人怜爱——她已经出落成了个亭亭少女,虽然一张娃娃脸上还写满了青涩与单纯。相比起来倒是她身边的那个女孩——滟滟说那是她的结拜姐姐,只比她大三个月——周身散发着全然不符合年龄的妩媚与成熟。他微笑着和她见了礼,她却也毫无顾忌地看着他,一双眼睛澄澈得像新凝的湖泊似的。
      “听说你是魏国军队的元帅?”她淡淡地问。
      庞涓莞尔一笑,转而问她是不是也对兵法感兴趣。
      “如意姐姐可厉害呢,”庞滟抢着应道,“那一支剑使的呀,五哥,你都不知道,比庞家剑要厉害得多呢……”
      “什么‘厉害’来‘厉害’去的呀,”庞涓轻轻地拍拍妹妹的后脑勺,“那‘庞家剑’本来就是我杜撰来逗你开心的,你还当真了。”
      “哥哥真坏,”庞滟撒娇地扑过去捶打他的胸口。
      一旁的如意一直在沉默,她不晓得这个英俊的元帅究竟把自己看作什么。只是,当他俊秀的嘴角微微上扬的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感到怦然心动。
      “你是滟滟的姐姐,以后也就是我的妹妹了,”他就这样微笑着把手伸向她,“不论姑娘日后有什么需求,庞涓都乐意效劳。”
      如意便将那一排葱根般的玉指轻轻搭在庞涓的手上,潋滟的瞳子看进他的眼睛。春日的阳光和煦而温馨,一整天,庞涓就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陪着妹妹、如意,还有两个侄儿研究帅府的新园子和逛大梁城上面。
      如意喜欢这样悠闲的生活,大梁的绚丽与繁华甚至让她乐不思归。庞涓常在军队很难着家,庞滟于是跟她更亲近了几分。至于那大哥庞清,毕竟全家五弟官儿最大,他对她们也客气了许多。日子就在读兵书与逛街间不知不觉地过去,转瞬而逝的幸福,泛着初夏醉人的芳香,虽然抓不住,却往往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而此时的钟离竹胤,正在齐国的官道上,假扮须眉,单骑南下。
      最近齐魏之间发生了好几场战争,均以魏胜齐败而告终。魏国那个新封的元帅他的铁骑就在这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横扫群雄,使魏国一跃成为中原霸主。眼见自己的故国割地求和她痛心疾首,也常恨自己身非男儿不能征战沙场,更兼自己最小的胞妹又身在魏地下落不明,她怕她卷入战事,更想得知她的平安。如今那魏国元帅刚刚从楚地班师,一时也不会再发生战争,这正是个探访的好机会。于是她辞别师父,策马奔进那座记忆中的小小的城。
      恍惚中这是一座怎样的城镇,只是没有当初皑皑的白雪,与勉强吞进心底的苦泪。多少年钟离竹胤咽泪装欢,只是为了立足江湖,继而给自己、还有两个妹妹一个还算完整的家。她是长女,父母不在了她必须撑起这一切,所以在她需要保护的人不在身边的时候她会感到良心难安。也许钟离如意是敢于,也有能力自己闯荡、自己立家的,于是,她最担心的,便也只有这个最小的妹妹,甚至如今,她还、活着么……
      满怀心事地叩开旧日的房门,开门的是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
      “公子找哪个?”那人一口魏国大土话。
      “请问前辈,”竹胤总是那么彬彬有礼,“这里住的,是一户庞姓人家么?”
      “这块儿不煮杏仁,”那老头子摆摆手,“也没啥黄的杏仁。”
      “不是杏仁,”竹胤虽然无奈却依然不失礼节,“我是问,这家的主人,是不是姓庞?”
      “俺们这里不煮杏仁,也不煮杏黄,”那老头竟先兀自不耐烦起来,“你找错了。”
      “等一等、老人家……”竹胤还想说什么,们却被狠狠地摔上了。
      “找错了还搞不清楚……”屋里隐约还传来烦躁的嘟囔声。
      竹胤叹口气,转身离开,一路上不停地向那些搞不清楚状况的魏国人打探消息,得到的答案大多答非所问:要不就是说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上出了个大元帅,要不就说那元帅长得有多好,还有人说这里由于是元帅的故乡所以大王给减税了云云。经竹胤的初步推测,这所谓的元帅,应该就是打败齐国的那个,但很有可能就出自当初收留诚儿的那家人。心想既然是这样,走到哪里也是走,就不如到大梁去,碰碰运气。
      夕阳西下、牵着马儿,她慢吞吞地踱向落日尽头的城门。几只归雁在橙黄的天空里留下斑驳的痕迹,而苍白的余晖,就将竹胤孤独的身影,拉得老长。
      加快了脚步,否则这里不久后,便要重归于寂。
      想要跨上马,趁天黑之前奔出城门。日光愈发惨淡,而迫近城墙的荒野里,依稀传来沥沥的惨哭。
      竹胤没想到原来这看似平和安定、殷实富足的小城里也是存在饿殍的。哭泣着的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她哭的是躺在她身边的,她瘦骨如柴的爷爷。她说她叫匡蓉,爷爷是她唯一的亲人,却也不幸去世了。如今自己身无分文,连买口棺椁的钱都没有。若是公子大仁大义,可以帮蓉儿给他老人家入土为安,蓉儿愿意终生为奴,伺候公子。
      其实后面那一段话都是不需要讲的,以钟离竹胤的侠义心肠,再加上同病相怜,这种事她又岂有不出手相助之理。于是放弃了天黑前出城的计划,她陪着匡蓉回到小城中,出钱安葬了老人,之后带着匡蓉去找家客店歇了。
      “小女子多谢公子大仁大义……”那匡蓉进了屋就长跪不起,倒搞得竹胤都不知所措起来。
      “别叫我‘公子’,”她连忙扶她起来,“你多大了?”
      “匡蓉痴长一十五年了,”匡蓉说。
      “那么,我比你大,”竹胤于是很不客气地一笑,“以后、叫姐姐——知道么?”
      还没等匡蓉反应过来,竹胤已经对着铜镜把头顶的发冠拆开,满头青丝飞泻而下。望着竹胤温和的笑脸匡蓉喜极而泣,倒干脆扑到在她的怀里蹭着,“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
      之后竹胤便带着匡蓉上京去,并在一家费记客栈中落了脚。
      那个夜晚,天光浅淡。

      惨白的月光刀痕般地刻画出庞涓忧郁的轮廓,他就那么,枯坐在书房里,一任手中的笔在桌上曳出一道长长的痕。连战告捷、凯旋归国,他却再也快活不起来。他明白这是魏王对自己的器重与赏识,但是这种器重与赏识竟然要建立在牺牲了爱情的基础上——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不得不娶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女人回家——他甚至还没考虑过自己是不是应该成家了。上午大王叫了他过去:他想得很美,要自己娶了他的大女儿瑞莲,而把滟滟嫁给他的太子申——滟滟是连哭带闹地跑出去的,害得自己还跟大王赔了半天罪。不过女孩子的哭闹总还是有用,关于滟滟的事他就再也没有提起。只不过自己,君命难违,这一辈子的幸福,恐怕是要永远被搭上了。
      ——更何况,早在很多年前,他的心里,就早已经有了,深爱的那个……

      然而对于八卦的魏国人,他们的元帅娶了他们的瑞莲公主,这简直是一件天大的热闹。他迎娶她的那一天,阿猫阿狗的各色人等几乎是只要能走路的,就都挤满了大量的街道,一时间万人空巷。他这个元帅娶亲看上去倒比大王娶亲还要光鲜——原因很简单么:他这个元帅长得可比大王帅多啦……
      如意和庞滟都穿了鲜红的衣服,和庞涓的其他家人一起在门口相迎——诚儿也在,倒是把可怜的庞葱丢在晚辈的一边。礼乐的声音喧嚣吵嚷,可庞滟却觉得她甚至还没搞清,那花车上坐的,究竟是谁人的新娘……
      哥哥的脸上没有笑容,尽管公主也算得上是花容月貌:他们还一直被围观者叹为一对璧人。娶了不爱的人回家,还是公主——也许哥哥,真的就注定了一世的孤独……
      如意满脸不屑地问她有什么可难过的——她也不懂。她现在有归宿、有家,还有一堆哥哥姐姐,她很幸福——其实自己也很幸福,只是她还是,怕哥哥会不幸福。
      如意说其实男人女人都不过是那么回事,跟不爱的人在一起,不想他也就是了:就好比当初自己和容似玉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也无非就是那么个样子。在她的眼里绝大多数男人是没有本质区别的:迄今为止她只见过一个特例,那就是她的独孤大哥。
      悄悄与哥哥相拥而泣,他答应她,以后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会把她,嫁给她不爱的人。
      “供着她罢,”他幽幽长叹,那无奈,哀怨了整夜的星光……

      谁的洞房里会是如此凄凉?
      ——一任公主端坐在榻前,他只是伏案奋笔疾书。
      “夫君,”公主曼声说,“早点歇息罢……”
      ——歇息?我又岂能、歇得下来!
      “殿下,哦不,夫人,”他还是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体贴一点、温存一点——毕竟他庞涓还是相当怜香惜玉的,“你先歇吧,我这里,还有好多事情要办……”
      “可是……”公主羞涩的媚颜在烛光里倒也十分可人,“可是也不差今天一晚……”
      “可是我是魏国的元帅,”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就在她的身边坐下,本能地投给她一个淡漠却极具杀伤力的眼神,“夫人,你也希望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军队可以尽可能早地变得强大,不是么?”
      瑞莲无语。
      “好瑞儿,你先歇,我再过一会儿……”
      他还是把手臂搭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至于瑞莲,他一直是她的偶像——这么英俊的男人的软语安慰,即使是在惺惺作态,也足以让她完全抗拒不了地只能由他摆布。
      她便一个人躺下了,虽然根本就睡不着。而他,就背对着她坐在条案前,提起笔来,想在一张绢帛上,写一封信:
      哥……
      ——该写什么好,当他想向他倾诉的时候。
      依然记得在魏齐边境那个黄尘滚滚的下午,背着行囊到处寻找鬼谷的小庞涓在忙于逃难的人流里与同行的伙伴失散了。他慌张地喊着,却被纷乱的流民挤得只能后退。正当心急如焚的关头,却冷不防脚被什么人狠狠地踩了一下。
      “有没有长眼睛——”他心情不好正愁没地方发泄,当即就喊了出来。
      “对不起,我……”
      抬起头的瞬间,眼前却是一副摄人心魄的清秀面容:原来竟是一个身形瘦削、衣衫简陋却形容静好,还带着一脸羞涩的跟他差不多大的美少年。
      ——方才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看着他有点忧郁又楚楚可怜的眼神,他又哪里会忍心再伤害他——
      “对不起,我刚不该那样对你喊的,”赶紧道歉,“兄长这是要去哪里?”
      “不知道……”对面的少年却嗫嚅着,语声细如蚊蚋,一对俊美的眼圈也开始发红。他才知道他也是和唯一的亲人走散了,如今已是全然没有方向。但是害羞归害羞,他却并没有沉浸在所谓的悲伤之中,转而很礼貌地问他要去哪里。
      “我是要去鬼谷的,”他说,“听说有一个鬼谷先生,到那里可以向他学习兵法——”
      “原来,”那少年忧郁的眼里竟突然闪过一线惊喜的神色,“原来你也喜欢兵法?”
      ——遇上了同道中人,当时的庞涓欣喜若狂。想来再要找到原先同行的小易已经不可能,他就干脆与他结伴而行。他牵着他的手,这一路,甚至十年寒窗的日子里,几乎都没能放开。
      ——他叫,孙伯灵。
      不知不觉垂下了眼皮:这些天折腾喜事几乎搞掉了自己的半条命。他真的是累坏了,伏在案前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他像是回到了鬼谷,那时的他牵着孙伯灵的手、与他许下同生共死的诺言,又常常会在月色很好的夜晚听他抚琴;他喜欢没完没了地喊着哥哥,也喜欢和他一起用石块泥土摆一个阵一起研究。他曾经想家,想故园的朋友、想可爱的妹妹,他就关切地问自己是不是第一次离开家——只是劝慰着自己的伯灵,他也清楚,他却连想家的权利都已经失去。于是他说我们做亲人吧,而他说我们已经是亲人了啊……
      ——结拜哥哥,在那些寒窗苦的的日子里,他离不开的哥哥。
      总会在寂寞的时候想他,自从自己离开鬼谷以后。只是如今的自己,新婚的长夜,竟然、还在想他。
      恍惚间他又一次轻手轻脚地为挑灯夜读的自己披上他的袍子。动情地去握他的双手、呼唤着哥哥,醒来,却发现自己,竟握着妻子瑞莲的柔荑。
      “你怎么还不歇息——”他脱口而出。
      “夫君你在喊什么‘哥哥’,”她也不知是不满还是好奇,“很晚了,夫君,你也还是早点歇息吧……”
      说着一双妙目随即瞟向桌上那封写了一半的信笺——他连忙掩饰住,说还是你先休息,我一会儿还必须得出门去办点事。
      ——匆忙写完信,他果真,出了房门。
      绕过花园,绕进西边的院子里:那房中果然也亮着灯。一个青衣犀甲的巡夜的小兵正好提着灯笼经过。
      “元帅?”他显然很惊讶,惊讶于他们的元帅竟然在洞房花烛之夜一个人跑到这里,“这么晚了,您怎么还……”
      “易先生应该还没睡罢,”他低声说,“我找他办点事。”
      于是兵走开后他叩开了那屋的房门。开门的是一个清瘦俊朗的年轻人,虽没有他庞涓那一脸逼人的帅气,却也蛮潇洒蛮中看,一双精光四射的星眸里还带着一点点谋者特有的狡黠。他拖着那人走回屋里,之后,便压低了嗓音。
      “小易我得麻烦你帮我办点事……”
      这小易正是他如今最得力的谋士——其实也是他年少时的朋友。他说没问题,元帅有什么事情。
      他求他替自己去一趟鬼谷:自己这边事务太杂脱不开身,要麻烦他把这封信交给一个叫孙伯灵的人。
      小易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只是当时,恐怕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封信会作为一个开端,给他们每一个人,都带来了无穷尽而理不清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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