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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敌或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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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楼里点着灯,远远望去,楼台像是蒙了光雾,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形状。
柔光自离摘星楼十步后渐渐由虚到实。
姜羌不是第一次夜里来摘星楼。因着摘星楼的特殊意义,这一块区域除了必要的护卫,并不曾派人管住。
只每隔上三五天,定时会有宫女奴才过来清理,平日里安静得连一只鸟叫声都能传老远。
往日到了夜里,摘星楼里的夜明珠也会发出淡淡的柔光将楼台照亮,远远瞅过去,楼台几层都能数得一清二楚。
像现在这般样子还是头一回。
姜羌带着黎越进了摘星楼,墨微和池子钰就在大堂正中坐着。
绯色的朱砂落了满地,池子钰的四个爪子被朱砂染红。原本火红的狐狸毛和朱砂颜色就很相像,不过一个深一点,一个浅一些。狐狸爪子被不规则地染红,狐狸毛黏糊糊地贴成几缕,就像是不听话的小崽子故意捣乱。再看墨微身旁十步距离内全是梅花一样的红脚印,仿佛将他调皮捣蛋的形象盖上戳。
视线往上移。
拇指头大小的铃铛二十四个用红绳系成一串,八十一串铃铛红绳组成一个复杂的符文悬浮在大堂顶上。
姜羌抬步落下一步,铃铛轻轻晃动,发出如潮水拍打礁石的声响。
黎越抬头看了一眼,心底清楚没有危险,身体却是下意识地往姜羌那侧靠了靠。半个拳头不到的距离,方便有危险时第一时间将人带离危险。
听到动静,墨微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来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吧。”
狼毫笔沾着朱砂水于油质纸上画了一道又一道痕迹。
大堂里放了九个软垫子。姜羌抬头看了眼顶上的铃铛,视线所到之处,仿佛有萤火虫拨开,如丝光点将铃铛照亮,细致得能看到铃铛上微小的纹样。
他往前走了一步,铃铛没有再响起。
两人找了位置安静地坐着,视线时不时掠过墨微笔下的油纸。
池子钰爪子上的朱砂才干了一些,他就将爪子往盛了朱砂水的瓷盘里摩擦。倒不是因为好玩,而是墨微将这朱砂水调出以后给的要求。
火红的梅花开遍墨微身边,大堂里仿佛有梅花香飘过。
黎越坐在姜羌身侧,背杆挺得笔直,视线一直落在忙活按梅花的池子钰身上。
姜羌看他瞧得入神,微微侧了侧脑袋压低了声音问他:“阿越喜欢狐狸?”
黎越摇了摇头应他:“不喜欢。”
姜羌笑了笑:“不喜欢那还看得这么入神?”
黎越将视线收回,正了正神色解释:“不知道为什么,我见了国师的狐狸,总有一种想把它吊起来打一顿的想法。”
姜羌的笑容一僵,缓了好一会才挑了挑眉打趣黎越道:“噗,不愧是阿越,居然能对这样可爱的小东西产生此种想法。”
薄红爬上黎越的脖颈,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只憋着气瞟了姜羌一眼,然后端正了眉眼直愣愣地将视线收回。
被惦记上的池子钰按梅花印按得挺开心,倒没听到姜羌和黎越的对话。
他抬起前爪,坏心眼地擦着墨微散落在地上的衣襟按了下去。
红色的梅花在地面绽开,离墨微只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梅花按了一朵又一朵。墨微画好最后一笔以后抬手就将池子钰提到了怀里,他扭过头瞥了姜羌一眼,示意他们过来。
油纸平铺在桌案上,朱砂符文跃然纸上。
“一会回去将上面的符文剪下来,让人藏到宫中各个角落的蔷薇花花蕊中。三日后,藏在暗处的主谋会来一趟王城,待解决了她,你们姜国可享三百年太平无忧。”
姜羌抬手按在边角的油纸上,开口询问:“往后,国师可还会来姜国小住?”
没料到姜羌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墨微眼里流光一转,扯了扯唇角应他:“随缘。姜国的劫难和我有点渊源……”他瞥了姜羌一眼,将搁在笔架上的毛笔又提了起来,“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来日若是有难,你可依照我原先教你的法子传书于我。”
姜羌的瞳孔亮了起来,他笑眯眯地点头应是。
身旁的黎越坐在凳子上不舒服地挪了挪位置,仿佛身下坐着的不是凳子是毛刺。
待墨微交代好一切,姜羌带着东西和人离开摘星楼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
池子钰四个爪子都是朱砂,他老实地缩在墨微怀里充当柔软的抱枕。
姜羌出去以后,墨微将他提起来放在桌上,然后手一张变幻出一条湿巾帕。纯白的巾帕,在最底下的角落用金线绣了两片挨在一块的小枫叶。
帕子上的气味和墨微同源,闻起来清清淡淡,很符合池子钰的品味。
墨微一手拿着帕子,另一只手将池子钰的爪子托着。帕子擦上毛发时,朱砂将帕子颜色晕开。
四只爪子清理干净以后,墨微起身走到后方的洗手台上将帕子洗干净,然后背着手上了三楼。
池子钰见他不管自己,先是抬起一只前爪放在鼻下嗅了嗅。
暗香入鼻,连刚起的瞌睡虫都被赶跑了一些。他放下爪子,看了眼墨微方才坐过的软垫子,又瞅了瞅垫子周边的梅花脚印,然后轻快地跟上了墨微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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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去的第一批暗卫命线断掉的一瞬间,远在千里之外的控线人于潮湿阴暗的洞中湖水下破水而出。
洞顶上的水滴沿着钟乳石往下流淌,然后“滴答”一声落在水面上。
那人赤/裸着上半身,一步步从水里走出。
脚尖刚碰到地面,就有用天蚕丝制成的软布长衫轻飘飘地落在她的手上。
衣衫穿戴齐整以后,暗金色的袖镯凭空出现,将本就不是很宽大的袖口缩紧。
洞里没有光,看不清她的脸,只能模糊看到曼妙的身形。她往洞口处走去,在离洞口只有三四步距离处停了下来。
光线堪堪照到她身前,仍旧看不清样貌。
她抬手往光亮处伸去,阳光将她惨白的肌肤灼烧。“刺啦刺啦”的声响中,黑烟从掌心冒出,就短短几秒的时间,手心就被阳光灼穿。
“尊上不必如此心急,只差最后两天,忍忍就过去了。”
黑暗中有人从里走到了女子身侧,嘴上虽喊着尊称,带笑的眉眼却是十分放肆地落在女子身上上下打量。
她将露在阳光外的那只手收回,下巴微抬,瞥了身旁人一眼。上下嘴皮一碰,话未出口就先带了笑。
“我不去,你替我去不成?”
那男子往前走了一步,将半个身子露在阳光底下。
“宁清,你是在开玩笑吗?”他问。
叶宁清的视线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秒钟,然后掠过他瞟向远方的白云。
“废话这么多,难怪这么多年过去,一点长进也无。”叶宁清说罢伸手推开他,自己往前走了几步将整个人都暴露在阳光底下。
该有的灼烧并没有如期降临,那男人狠狠瞪了叶宁清一眼,不甘心地问:“你炸我?”
“蠢货。”
她只留下这两字,就消失在那男人面前,徒留了一地被风吹来的海棠花。
离王城只有百米距离时,叶宁清换了一身轻便的长衫。
她拿着身份牌大摇大摆地进入了王城,然后找了家茶楼喝茶听戏。
说书先生拍着响木说得唾沫横飞,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注意力全落在窗外街对面饭馆里的一人一狐身上。
狐狸养得十分好,皮毛油光发亮,是那种肉眼能瞧得出来的水润。
叶宁清单手托着下巴看得十分认真,视线火热又胆大,一点都不避讳,丝毫不担心会被对面的人察觉。
一炷香后,墨微停了筷子,狐狸吃得肚皮滚圆,直伸着爪子揉肚皮上的软毛。
墨微的视线落在叶宁清脸上时平淡得没有一丝情感起伏。
倒是叶宁清自己抬了手,露了个浅浅的笑同他打招呼:“仙君,好久不见。”
稀松平常的问候一下将距离感缩减,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在某个午后碰巧撞到了一起,然后手一招,笑容一露,就数得不能再熟。
墨微伸手将狐狸揣起,一个瞬移就在叶宁清对面落座。
茶楼和饭馆里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多了或者少了一个人。
说书先生依旧说得唾沫横飞,说的可不是那小姐书生的故事,而是当下最热门的国师一招镇妖兽是何等的风姿绰约。
“国师一身白衣,有如九天战神,仅抬了个食指就将妖兽镇压。黄河水滔天,乌云遮天蔽日,国师一出现,仿佛有金光破开云层……”
终于有那么几句声音落进了叶宁清耳中。
崇拜而又激动的话语加深了她眉眼所展示出的笑,她抬手倒了杯茶水推到了墨微面前,轻声细语地说:“有如九天战神这句不对,墨微你,本就是九天战神啊。”言罢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池子钰的注意力被墨微面前的茶水吸引,他的爪子抓在墨微胸前,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茶水打转。
内心正猜测墨微是接茶水还是出手时,那双骨节分明,嫩白如葱节的手就伸了出去,然后接过杯子直接抿了口茶水。
池子钰:“!!!”
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