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孤烛异乡人

45、第 45 章

　　她是一点也不客气，直接走进超市就开始装东西，拿着超市里的框装了东西回来，走到收银处一看，原来不是没有人，而是睡着了。
　　收银员在收银台的里面，闭着眼睛虽然是趴着还是缩起来了，试图团成一个团，没有成功，似乎是觉得有点冷，打着哆嗦，抱住自己还是没醒。
　　她没有试图把人叫醒，又走了走。果然在这某些角落的阴影里发现了睡着的穿着制服的保安。很大一块缩在角落里，肉都挤得变形。
　　乍一看好像某种腐烂发臭的生物正在休眠。
　　反正怎么看怎么不像人类，因为不知怎么回事，皮肤颜色微微发绿，衣服又发蓝，光线又阴暗，莫名像在水里肿胀发白，泡久了的死鱼烂虾。
　　总之看起来形容可怖，仔细一看，又确实还是个人，并没什么可怕。大概只有胆子小的人能第一眼就被吓得跳起来，尖叫着跑出去吧。
　　或者说，看着这里的人都睡着了，她带着东西离开，留了钱回家，走在路上觉得没有人，嘀嘀咕咕地说：“难道那些保安以为只要睡着了看起来很吓人，就不会有人进来偷东西抢劫是吗？”
　　她自己笑了一回。
　　又问我：“你觉得好笑不好笑？”
　　我说：“好笑，好笑。”
　　她并不正眼看我了，带着超市里的篮子走回家，站在电梯门口，望着电梯门里模糊的自己的影子，用手指勾住头发卷了卷，冲着影子笑。
　　她自言自语问：“你觉得偷时间的贼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正在这时候整齐的脚步声突然就响了起来。
　　也并不是很吵，声音也不大，甚至好像悄无声息。那些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就出现了。
　　这些男人一个打扮一个模样，通身都是黑色。
　　头上戴着黑色礼帽，身上穿着黑西装，脚上踏着黑皮鞋，走路的时候好像踩着靴子，发出的声音又细又小，仿佛是悄无声息顺着水流而来。
　　他们的嘴边都斜斜叼着一只烟，看起来像雪茄一样粗大，没有标识，没有牌子，也没有名字和别的东西，烟卷和烟草都是灰色的。
　　没有火星，也没有烟气，完全不能让人感受到任何一点正常烟草沾火燃烧之后发出的味道。
　　只是静静地一点一点变成灰，从尾燃到头，燃尽之后也并不会落在地上，眨眨眼就自己消失了，好像小时候用纸随便卷起来燃烧的玩具。
　　就是那种小孩子玩火的时候，特意用易燃物卷在一起做成烟的样子，拿火点上之后燃烧会呈现出的灰烬的样子。
　　但是，这些烟燃烧的速度都并不快。
　　一根烟燃烧殆尽目测大概需要花费一分钟。
　　这些男人嘴边叼着的烟大多刚开始燃烧。
　　而她站在电梯门口，在这些人出现的时候就发现他们了，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这里四面八方都被这些人堵住了。
　　电梯到了一楼，银灰色的电梯门缓慢打开，电梯里也站着一模一样的黑色西装人，嘴里叼着灰色的烟。
　　从电梯门的影子可以看出，不仅是楼梯口和身侧进来的通道都被这些人占着堵住了，连那外面，那窗户外面的草坪和路上都站着人。
　　还不止这些。
　　她转过身，看了看周围这些人。
　　她的样子似乎是过于镇定了些，从外表上就给这些人一种这个女人还想着要跑出去的感觉。
　　一楼住户的门也都打开了。
　　而门里走出来的人，同样是这些一模一样的，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他们看起来没什么分别，我觉得他们还有点像那种流水线工厂里出来的玩具。并不是说哪里看起来不像人，或者站在那里给人一种劣质感。
　　而是他们站在一起就像批发了一样。
　　她笑了笑，对着窗户做了个口型。
　　她对我说：“你看！他们来了。”
　　我敢保证，她就是在兴奋。
　　可能是日子太无趣了，生活又太没希望了，她就干出这种事来吧。反正这也并不算什么。她又没有违法乱纪，只是出了个门而已。
　　总不能让她不出门。
　　而且看她这个样子，要是不让出门，她大概能立刻跳出窗去，她的住处可不是在一楼，要是不走门，别的什么地方都能摔死。
　　她大概是不想摔死的。
　　周围的颜色也渐渐变了，到处都发灰，看起来形成一种格外老旧的腐朽正在毁坏的烂掉的样子。
　　她就这么被直接抢走了时间。
　　那些黑色西装人大概就是专门抢时间的那伙强盗吧。他们并不伤人性命，或者说他们并不直接杀人。他们对钱财也没有兴趣。
　　他们只想搞时间。
　　然后他们就开始到处偷抢。
　　于是那些时间都变成玫瑰花被他们取走了。
　　本来我是不可能知道这事的，不过她只是被抢了时间，又不是被夺了命，我还能多看一会儿。镜子就如实的反映出那边的情况。
　　她的时间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属于她的一部分，也就是说那些黑衣人拿走了她的时间，我就跟着她的时间看见了那些黑衣人后来所做的事情。
　　准确来说，我是跟着她的时间看见那些黑衣人对她的时间所做的事情。
　　那些黑衣人把别人的时间抢过来，弄到手之后就把时间带走。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大概是另一个世界。
　　但是这个储存时间的世界跟她生活的世界大概是互为两面的关系，一个在正面接受阳光，一个在背面接受阴影。
　　正面五颜六色，背面只有一个灰。
　　那些黑衣人走到背面的灰色世界之后，走到了非常冷的地下车库一样的地方去了。
　　冷到到处都是冰霜，许多的冰块一层接一层附在墙面上。许多冰做的架子放着玫瑰花。一朵接着一朵，从左到右，从上到下，许多架子都放满了。
　　还有些架子尚且空了些，不过看情况过几天也许就满了。
　　那些玫瑰花大多是红色，还有些蓝色，但是乍一看，花朵们都拥有一种共同的灰色。这些花正在逐渐变成灰色，变得像学生用过的考试卷子废弃后的样子。
　　皱巴巴的灰色，虫子一样的印记，爬满了娇嫩鲜艳的花瓣，只是看着就仿佛能闻到鼻尖萦绕的玫瑰的香气，然而不可否认，那些花并不是真正的玫瑰花。
　　没有哪一朵玫瑰花枯萎的时候会变成灰色，像纸一样。
　　这些玫瑰花大概都是时间具现化的产物，而不是土地里汲取营养生长出来的植物的生殖器官。
　　花朵的表面覆了一层淡淡的霜蓝色的冰。
　　花朵的每片花瓣都有不同。有些还小，含苞待放，紧紧闭合着，并不露出花蕊。有些正在逐渐盛开，花瓣松散起来，好像出浴美人娇滴滴裹着浴巾，正用冰蓝色的帕子擦拭自己，湿漉漉的还在滴水的头发。
　　水珠像蓝宝石一样从发尖滴落下来，漂亮极了。
　　落下来的水珠在半空中旋转翻腾，然后砸在地面上，或者某人的手背上，不带声音地碎掉，比玻璃还像玻璃，又时刻让人记着，这确实是一滴水。
　　这些花都很漂亮，大概是时间的魅力。
　　也有可能是玫瑰花的魅力。
　　我记得人类世界是非常喜欢用玫瑰花来表达爱意的。也就是说，玫瑰花在人类世界，只要交给别人就代表是在对人表白我爱你。
　　我可从没看见过这么多的玫瑰花，也没人可能送我。这边连花店都少，进去一看哪里都找不出玫瑰花。再要那么漂亮的，更不可能。
　　找都找不出来。
　　现在乍一看，这么多铺天盖地的玫瑰花摆在那里，震撼感是无与伦比的，就像喜欢巧克力的人，突然看见一仓库的巧克力。
　　像喜欢玩偶的人，突然看见一仓库没开封的漂亮玩偶。
　　总不能无动于衷的。
　　那可真是大饱眼福，目不暇接。
　　我看了又看，有点想把我现在看见的这些玫瑰花的样子都当照片记录下来，存起来以后闲得没事也好看看。
　　是真的很漂亮。
　　但是我想了又想，这件事不行。
　　玫瑰花是很好看，可是我没办法把这种画面保存下来，我能感受到那些玫瑰花漂亮，不仅是因为我从镜子这边看，能看见那边。
　　我当初从梦境世界到镜中世界来，正是因为看见了她，惊鸿一瞥引诱着我才到这里的。
　　这段时间我和她的联系不仅没有变少还加深了，这就导致我不仅是从镜子这边往那边看，还从她的时间的角度往那边看，一远一近。
　　也是亦虚亦实。
　　据我现在的能力，实在没办法保存出那样震撼的效果。仅仅是那种场面也不行。我实在不想让记忆混淆掉我对美的过去的感知。
　　美丽就是要稍纵即逝才好保存的，长久了我就不喜欢了，我只会觉得烦。我斟酌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手。
　　我只是越发贪婪起来，用两只眼睛打量那边。
　　直到画面完全消失为止。
　　镜子恢复了本来的面貌，那里面照着我的样子，我才想起来，我好像忘了问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