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孤烛异乡人

24、第 24 章

　　我感到了头疼。
　　然后是眉骨，眼睛。两颊。嘴唇和牙齿。
　　我简直好像要炸开。从内部往外，好像被翻了一个面的衣服。
　　这糟糕透了。
　　我皱着眉头，睁开眼去看那朵花。
　　那些植物浑身上下都在一点点开花，在可能和不可能的位置，树枝上，树叶上，树干上，树根上。
　　我怀疑，那些树木的中间也在开花。
　　我感到一阵刺痛。
　　我连忙闭上眼睛，偏过头去。然而摸了摸眼睛，我的眼睛里有些坚硬的物质在生长，发芽，好像是一棵植物的种子，这颗种子正在渐渐开花。
　　要从我的眼睛里生长出来。
　　我按着这个稍微比平时更坚硬了一部分的位置，这东西在扩大，我的整只眼睛都被占据了。这东西还想往我的另一只眼睛里去。
　　我本来可没这么硬。手感都像一块木头了。
　　我有点儿想吐。可是我没太多力气了。
　　我垂眼一看。连手指尖儿上都开始长出绿叶来了。这不正常。我被影响了。这里的环境恐怕完全不能邀请其他人来居住。
　　连我都这样，只怕别人来了都是累赘，反过来还要害我。
　　糟糕！
　　我的眼睛里已经长出了那两朵花，粉红色的，鲜艳而娇嫩的，好像桃花的花朵。
　　我可以确定不是桃花，因为我刚刚才从植物图鉴上看见桃花的图片。也有可能，就是因为我刚才看了，这东西才长成这样。
　　如果我刚才看的是仙人掌，沙漠玫瑰，又是另外一种样子，也未可知。
　　更痛了。
　　这种东西并不怎么要命，可是很痛。
　　我抽空看了一眼镜子。镜子里的尸体没有变化。
　　我把镜面向下扣住。
　　之后一段时间，大概顾不上她了。
　　这种痛楚几乎让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亡。
　　如果我认为自己已经死亡，这些东西大概就能鸠占鹊巢，开始抢夺我的身体，吸取养分，然后在这个屋子里也打开花朵了。
　　我不情愿。
　　我绝不同意，这是我的身体，就算我死了也是我的。我化成烟化成灰化成鬼，这身体也是我的，不是鬼东西的。
　　我有点儿生气，于是我开始把这些东西从身体里抽出来。
　　毕竟我没有什么工具可用。
　　我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慢悠悠掏出一个指甲钳出来，剪指甲一样把这些东西剪掉。我看指甲钳未必能剪动，我这样也不太好走路，还是算了。

　　眼睛上的两朵花不太好处理，幸好我不用眼睛也能看见。虽然我现在已经不能闭上眼睛了，但是问题不大。
　　我用左手从右手的小拇指里，抽出了一根绿油油的荆条一样的东西，我觉得大概是藤蔓。这东西表面上长着刺，密密麻麻的尖刺。
　　抽出来的时候，已经长得很深了。把我的皮肉从里面往外面刮了一层，现在上面还带着血和碎肉渣子。
　　我闻到这么一股味道，有点儿恶心。
　　我现在居然连弯腰也不能控制了，这些可恶的植物就快要把我赶出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连着把右手里的藤蔓都抽了出来。手指头留了五个血淋淋的小洞。指甲也有些松动，好像是受了影响。
　　我皱着眉头把松动的指甲按回去，又把开洞的手指头恢复成正常的样子，现在换成右手给左手处理。这些绿油油的鬼东西，像章鱼触手一样，对着我的另一只手挥来挥去。
　　就算我的心里毫无心理阴影，这种场面也恶心得要命。我的右手开始发抖。这不能怪我。刚才实在是太痛了。
　　这些藤蔓已经越来越长了。
　　我感受得到，身体内部几乎要被打出一个绿色的死结。鸠占鹊巢的东西都可恶！
　　我把在外面扭来扭去的五根绿色的藤蔓扭在一起，从手指里抓了出来。
　　我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我的拟态属于人类的时候，人类的皮肉也免不了有些麻烦，这些绿色的植物在我的身体内部把我固定住了，如果现在我换成别的形状，也许反而对敌人有帮助。
　　我暂时不能修改状态。
　　只能这么耗一耗。
　　至少先把这些东西从身体里抽出来。
　　痛死了。
　　我眼睛里的两朵花，慢慢在眼前打开了，还没到完全盛放的程度，已经让我的眼皮上下不能合拢，喉咙里也有绿色的藤蔓，在刮我的皮肉和骨头。
　　痛死了。
　　左手的藤蔓跟右手的藤蔓长得位置并不完全一样。右手是在手指里。左手是在指甲缝和肉里，还缠着骨头。
　　我差点没把自己的骨头扯出来。
　　痛死了。
　　左手被藤蔓撬开的五片指甲，一时半刻都长不回去，血淋淋袒露在外面，摇摇欲坠，好像要从手指上脱落了。
　　我也有点儿疑神疑鬼了。我看这些植物是想把我的身体拆分成很多片儿，分别拖回家去，我觉得不行，就算是一片指甲盖儿也不能给。
　　休想跟我抢。
　　我强行把指甲盖按回去。虽然一时不能让指甲像完好无损那样生长在伤口处，看起来没问题，还是做得到的。但也只是看起来，用起来很痛，稍微不注意还要掉。
　　我对这些东西的怨气更大了。
　　我把藤蔓扯成一节一节的丢在桌子上。
　　这些绿油油的东西，还想找个地方缠绕起来。
　　恶臭的鱼腥味儿更浓重了。
　　还有一种宿醉未醒的呕吐物的味道。
　　捂住鼻子都挡不住的酸臭味和发酵沼气池咸鱼味儿。
　　这种时候，但凡换一个人来，大概马上就死了。
　　我看暴力不奏效，把扯碎了的绿色植物捏在手里，弄成了碎末，即使这样，这些绿色的藤蔓，还有自己的活动能力。
　　我想，也许我需要吃掉这些东西。
　　我对这些东西毫无食欲。
　　不过进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我的手心里长出一张嘴，嘴里密密麻麻长着鲨鱼一样的牙齿，还有一条毒蛇一样分叉的猩红的舌头，只需要一口就吃掉了这些粉末。
　　虽然我还是很膈应，但是暂时不是很想为这些东西考虑未来。能处理就处理。越快越好。要更仔细还是算了。
　　我的眼睛上还有两朵花呢。
　　我试图用简单粗暴的办法，像解决手指上的藤蔓一样解决这两朵花，但是这个办法并不奏效。太痛了，而且好像在把自己的脑子掐成几半拿出来一样。
　　我不是很怀疑，如果我扯掉这两朵花，我的脑子就跟着出来了。
　　但是不能就这么长着两朵花回家去吧！？
　　怎么办呢？不知道剪刀能不能用。
　　我记得我刚才看见这里有剪刀。
　　只能希望剪刀比指甲钳要好用一点儿了。
　　太钝的话，大概根本用不上。
　　还不如我自己了。
　　这里没有菜刀，有点儿可惜。
　　我真的觉得顶着两朵花走来走去，太奇怪了。
　　不过幸好没有人，那种奇怪的感觉能压下来一半儿。
　　我拆开剪刀，对着花瓣儿开始剪。
　　这东西居然还躲。
　　我气不过，对着眼睛扎了进去。
　　这朵花开得太大了，一时没躲开。
　　结果这朵花有多痛，我就有多痛。
　　糟糕糟糕，我好像被寄生了。
　　这可真是一件要命的事。
　　按这样的情况来看，我很可能被完全控制。
　　我拔出剪刀，对着眼睛继续戳了几次。
　　对这朵花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我强行调整了外形，我变成了一团火。
　　烧起来了。
　　我的身体里还有绿色植物，缠绕在一起，好像打了一个又一个的死结。我的本质不是火焰，即使我现在是这个样子，温度也不够高。
　　完全烧不起来。
　　倒是差点儿把椅子烧掉。
　　这里是书店，到处都是助燃物。我不能在这里燃火。
　　如果我到外面去，这点儿火不会被留下。
　　那我非死不可了。
　　我一时想不出办法，深吸一口气，只能希望拽出自己的脑子的时候，不要死得那么快了。
　　这两朵花缠得很紧。
　　我几乎怀疑我是在把自己的脑子拉出来。
　　我现在像极了一只把头卡在栏杆里的动物，用力想要脱身其实是在自寻死路，因为头和身体必须要连在一起。
　　就算我死，身体也是我的。
　　我磨了磨牙，干脆拿剪刀把头取了下来。
　　空手取也可以，但是我被强行连在一起了，植物已经在我的身体内部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想要控制我。
　　大概就像之前控制的所有宿主一样。
　　但是我没被完全控制。
　　断掉一节的植物从我的身体里长了出来。
　　许多的绿色藤蔓在我的脖子上挥舞，像极了章鱼触手。
　　我的眼睛闭不上了，眼睛外就是那两朵花。我抓着头，对着桌面的棱角敲那双眼睛。　　我不是人类，本来受伤是不会感到痛的。这些植物把我连在一起，强行给我添加了一套痛觉敏感系统。
　　我痛死。
　　这本来不应该是我的痛苦，都怪这些植物。
　　我不知道这样强行攻击会不会有效果，但总要试一次，不行再想办法。
　　我的脑子已经不足以支持我想更多的事情了。
　　我不认为有人能在这样的痛苦下保持平静。
　　我本来也不是镇定的性格。
　　为什么要这样为难我呢？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