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孤烛异乡人

22、第 22 章

　　我也不知道那扇门在哪里。
　　我走到了门外，再看看镜子。
　　她在那边，今天也没有出门。
　　不知道晚上什么时候睡着了，早上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并不是很困，眼睛睁开来，环境还是一片黑暗，看她的样子，外面还是有人。
　　她的外面大部分都是有人的，毕竟院子里走来走去的人又不少。
　　她是想习惯的，可是至今也没有习惯。
　　吵闹是很讨厌的东西。
　　她大概需要花很长时间。
　　或者很久很久以后，也不能习惯。
　　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我叹了一口气，开始在外面寻找电影院和书店。
　　她白天在没有人的时候，会搬着凳子坐在院子里。当她听见门外有人的时候，会立刻像兔子一样跳起来，跑回房间去，关上门。
　　即使这样进来的人也会看见她的凳子或者别的什么外出行动过的痕迹。她有些想掩饰，又有些不想掩饰，矛盾之下，就好像什么也做不好。
　　其她人是认定了，她就是这样的。
　　她也不常解释，或者说解释了也没有用处，她就不再解释了。
　　她一天比一天更沉默下去。
　　周围的人日复一日数落她。
　　事情好像并没什么不同。
　　大姐那边传来了大婚的消息。
　　皇家的事情，自然普天同庆。
　　尤其又是皇家的亲戚，从此以后就是皇亲国戚。
　　身份地位都更上一层楼，富贵自然也有得是。
　　看起来一切都很好。
　　二哥那边也陆续送来了许多东西回来。
　　家里没有人的时候，都是她在签收这些。
　　放起来，摆在院子里，其她人回来的时候就能看见。然后又会说她几句。这已经是惯例了。
　　小弟得了夫子的夸奖。
　　大家都很高兴，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的。
　　饭菜的热气腾腾，桌子上难得多摆了些。
　　她也坐在桌子边上低头吃饭，但是这次，其她人只是夸小弟，并没有数落她，好像事情真的在变好。
　　那男人和女人对试图教育她没有兴趣了。
　　她是乐见其成的。
　　然后小弟又在饭桌上说，夫子会带优秀的弟子去赴一个诗会。
　　选中了谁是不言而喻的，于是男人女人又夸了小弟好几句。
　　小弟接着说，那个诗会并不近，可能要跟夫子多出去几天。
　　男人的话顿了顿。女人笑眯眯说，没关系，信得过夫子。
　　两个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对着小弟嘱咐起来，从头说到脚。要穿什么衣服，要换什么鞋子？要怎么梳头发？要吃什么好的，要买什么东西，要多少钱？
　　一边问都知道了没有，一边说缺什么就告诉。
　　一边说家里不差钱，一边问，要不再多拿点儿去。
　　又说夫子愿意带上小弟去，肯定要费心照顾，不如送点儿什么。再不济也要添点儿心意。
　　几个人嘀嘀咕咕说了一天。
　　她坐在边上。坐在院子里，然后坐在了自己的卧房里，最后坐在床上。门窗都已经关了，屋子里非常黑。
　　女人又在外面说她的话，一天到晚不上进，只知道待在屋子里。也不做事，也不上学，比不上大的比不上老的，连小的也比不上了。果然没用，白生了个废物。
　　我从镜子这里打量她的样子，她虽然垂着眼坐在那里，没有发出声音，嘴唇却在上下，她在重复那边的话，每重复一句，她都会紧接着在那一句之后，说一句自己想说的话。
　　并没什么好话。她也是不高兴的，谁愿意一天到晚听别人说自己不好呢？至少她不是，我也不是。
　　可惜我这边没有人，听不见别人夸我，她那边的人看见她也断没有张口就夸的份儿，就算是对着她说了两句好话，大概也是为了她家里别的人说的。
　　第二天小弟就出去了。
　　然后一天都没有回来，大概是已经跟着夫子启程了。
　　那对夫妻也没有回来，也许是做活，然后顺便就去送人。
　　她就自己在院子里待了很久，没有人回来，今天自然也没有人做饭，没有人会喊她做什么，她回到房间里，关上房门，躺在床上睡了。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然而没有等她醒过来，她就已经死了。
　　她死的时候，自己是没有意识的，因为她正在睡觉，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她那个屋子光线又暗，到处也没有点灯，发生事故的时候，闭着眼睛就算有所察觉，也只是动弹了一下。
　　她死得非常快，痛肯定是非常痛的，她的表情有一瞬间都是扭曲的，然后身体松弛了下去，就像一根绷紧的弦，终于断了。
　　我看见她死的。
　　我看着她睡下去，看着她身边的环境发生变化，看见危险临近，看见她痛苦死亡，看见她断气，然后看着她僵硬的尸体，猜测什么时候会被人发现。
　　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但就我来看，那边大概是发生了一场地震。因为目光局限在屋子里，我不清楚这场地震究竟有多大。
　　她其实是不怎么喜欢镜子的。但是她死之前，在床边放了一块镜子。那块镜子并不是直直对着她的身体，而是颇有些半遮半掩的意味。
　　她放在一个很微妙的位置和角度。
　　我看的时候有点儿费力，不过，我可以从这边调整角度，完全没问题。只要有镜子，我想从哪个角度调整都可以。
　　她死的时候，镜子碎掉了，有一块碎片就掉在她的尸体边上。这一次她死了，镜子也碎了，可是我从这边看过去，镜子上的画面还没有消失。
　　我等了又等，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我坐在电影院里，把镜子摆在面前，准备看看电影。
　　这里还有爆米花和可乐。
　　味道都不错，但是我对它们心存疑虑。
　　之前的浓郁臭味儿已经散开了。
　　在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之后散开的。
　　我现在想一想，还能感觉到身边到处都是那种味道。我不清楚究竟是我的错觉，还是别的缘故。
　　但是现在看着这些食物，我都觉得不是那么好下咽了，好像这些东西身上也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臭味和古怪的颜色。
　　不能再细想下去了，再想我要吐了。
　　从这方面来讲，我真是越来越像人了，但这种习惯我宁愿不要。我本来多好啊！哪有这么多事儿？
　　我看着镜子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往嘴里塞爆米花和可乐。
　　电影院里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我坐在后排，进来的时候自己挑了电影，门外的机器还像模像样的给了我一张电影票。
　　我拿着检票过后的电影票，坐在这里，灯光黑下去。前面的大银幕亮了起来。然而我的注意力并不在那里，所以电影虽然是我挑的，可我并不知道讲了什么故事。
　　我不喜欢鬼故事。
　　因为她也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什么大场面。那大概属于战争片。她不喜欢很吵的声音，我跟她一样。所以这就被排斥掉了。
　　她和我都不喜欢爱情片，因为只看配色，都觉得自己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谁也不希望，看了等于没看，那是浪费时间。
　　挑来挑去，挑的是个动画片。
　　动画大电影其实也挺好看的。
　　看不懂也无所谓，只是打卡而已。
　　这场电影很快就结束了。
　　我端着镜子抹着眼泪出去，食物已经被吃完了。垃圾堆在那里，我没有带出来，想了想我返回去，又把垃圾放在了垃圾桶里。
　　然后我找到了电影院里的洗手间，洗了手。
　　这里有一面大镜子。
　　我看了看我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对比了一下这两块镜子的大小。
　　这块贴在墙上的大镜子，比我手里的小镜子大了几乎有十倍。
　　我想，这块镜子不知道能不能敲下来一起带走。
　　敲不下来，撬下来也行。
　　只是找了一圈儿，周围没有发现工具。
　　我想外面的肯定也不比我自己的趁手，在身上找了一圈儿，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我就赤手空拳上去了，那块镜子粘得很牢。
　　我扯到一半儿，觉得没力气了，干脆就把它敲碎了带走。然后出去找书店，结果走到一半儿，又觉得这些碎片跟垃圾一样，我把碎片丢在地上，踩成更碎的细片儿，踢进路边。
　　这个时候，左右一看到地方了，书店就在面前，我顺着楼梯上去。
　　这里有很多书，但是我看了一圈儿，忽然想去图书馆。我觉得人不能这样善变，在书店里走了一圈。
　　这里有很多小玩意儿，像钥匙扣，蜡烛，香薰精油之类，也兼职卖文具，还有字帖和卷子之类的教辅书籍。
　　可是这些我都用不上。
　　我看着看着，有点想摔东西。
　　然后我开始反思自己，这样是不行的。
　　乱摔东西是不好的行为，这里也不是我家，这是不礼貌的。我忍了忍，没动手。这里还有一些名著，我曾经看她在那边的图书馆里翻过。
　　不过书店里的要比图书馆里的精致多了。
　　有些还有塑封。
　　我想，只是拆这种东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我就把这些书都拆开了，结果看了一遍，感觉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