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孤烛异乡人

12、第 12 章

　　只是因为她是那样，所以我是这样。
　　因为我想变成她。当然完全没有代替的意思。
　　我看着她学习她，喜爱她，厌恶她所厌恶的一切。我之前说过，我跟她是两条平行线上两个完全不会交融的时间空间节点。
　　也就是说，在这两条平行线上，我和她所代表的意义是相同的。我会和她完全相同。只看两个点，当然看不出什么相同不相同。
　　可如果是两个人呢？
　　她是她，我是我。她可以是我，我可以是她。但她和我是不一样的。所以我变成她。所以我在这条线上拥有和她一样的责任和义务。
　　虽然这种话很像是在自我夸奖，但也就是那么一说。并没有实际意义。我知道我的能力并不强。我并不是在夸耀我是个非常的强者。
　　我只是在举例和打比方。
　　虽然是这样说，但我跟她已经有很大的不同，也就是说随着时间推移，我们可能会越来越不相同，只是保留着大部分的共同点而已。
　　这样说让我有一点伤心，可我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实，如果时间越过越久，我跟她的差距越来越大。我们可能仅仅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而已。
　　就好像那边的世界里，双胞胎会很像，但两个人不是一个人。她们也没有办法起到同样的作用。有朝一日，我和她可能会像一对奇怪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双胞胎。
　　我不喜欢那样的未来。
　　哪怕想一想，我都会感到不高兴。
　　我不想变成那样。
　　所以我像之前那样说。我用那样的话告诉自己，我跟她的差距并不是那么大。我们是真的有可能有机会接近，并且在某一天真正见面的时候，相见恨晚。
　　古语有云，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希望和她是知己。
　　绝不当陌生人。
　　前提是我们见过一面。
　　现在没有见面过，所以陌生人也很好。
　　就算我们不能成为知己，也不要变成后一种。
　　就算她不想和我说话，也不要变成讨厌我的样子和我讨厌的样子。
　　就算她不愿意和我成为知己，而是觉得我们太过相似，感到被冒犯，我也可以理解。
　　因为这确实是事实，而且是我希望的，正在进行中的事实状态。
　　我虽然会因为她对我的态度不好而难过，但是我可以接受。那还算是预想中的比较好的状态。
　　也许她的态度会很好。
　　她会愿意和我做朋友。
　　她会愿意和我相处。
　　她会愿意对我说，你跟那些人不一样。
　　我就会很高兴了。
　　但是这也只是想象，我知道。我很清楚。我甚至认为这是奢望。
　　所以只是想一下。
　　她那样的性格，大概也不会和我争锋相对，她是喜欢息事宁人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知道。我也这样。
　　也就是说在不闻不问、调和折中和高山流水觅知音之间，再想一想，如果她不喜欢我，也不想把我当知己，她会觉得，我和她太像了。
　　也许危机感从这里起来了。
　　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大概她会想，这是个讨厌的人。
　　然后，她会想，也并不是那么讨厌。
　　也许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也说不定。
　　我不太明白。我隐约记得，我刚才好像想了一个另外的可能，但是我不太记得了。
　　真是奇怪的怅然若失。
　　她那边死了，我正以为这镜子又要空了。不成想再一看，那里头竟还有人，于是我又多看了两眼，守在镜子面前，等着看看要出什么来。
　　那一片都是阴森森的，吹着风越吹越大，好像将要下雨。那周围的树叶子稀稀落落的。
　　可是这风一吹，极响极亮，好像有谁偷偷地挂了许多哨子在上面。真真是个阴风呼号的地方。
　　天色越发阴沉了。许多的云重重压下来，好像这天地就是一个大蒸笼，要有人在外头架火把里头的人都蒸啊，烧起来，里头的人都要翻滚倒腾。
　　少不得死去活来几次。
　　地上的草也稀疏，那地皮好像是哪个病了的人的头皮。这里秃一块，那里秃一块。乍一看好像有些绿意，然而走近了细瞧，原来是泛黄的。
　　放眼望一望，那周围不是这里寸草不生，就是那里起了黄沙了。总看不出一点儿好处。
　　四面都能看见山。然而望山跑死马，只是看着，那边又极远。可是这样四面一望，就好像被关在一个大笼子里，上面虽然有个口子却出不去，不知要怎样的跳，终究也翻不出去。
　　那天上若真有个口子，这片地就真是个笼子。
　　只是四面八方都有密密麻麻的栏杆。横竖都拦着出不去。连手也伸不出去。这里面说宽不宽，说窄不窄。
　　要说宽，这么多人关在一起竟也不觉得狭窄。大家都还活动的开，好像也并没有被关住。
　　要说狭窄，这天地间许多的人，关在一处，怎样都挤起来。抬头望，那天压下来，压得很低，好像一不小心就要碰到头顶。
　　低头一看，脚下的土地都有些干裂，还覆着一层薄薄的泛着黄的白霜。一路走来，回头一看，没有一个脚印，好像走再多的路都是徒劳，永远也走不出去。
　　谁的脚印都没有。这么一看，那些风越发大了，几乎要把眼睛吹眯起来。稍微不小心就有人迷了眼。然而确实是一个脚印都没有的，好像根本没有人来，也根本没有人去。
　　如果不看身边的人，好像这里确实没有人生活。
　　如果只看这些环境，这种不能让人生活的念头越发真实起来。好像这里真是什么住不下去，活不了的地方。
　　看一看大家抬着的人。那些都不是人，全是尸体。有的刚死，有的死了很久。有的身体上附着轻轻的一层露水。有的是血水。
　　近来的天气越发冷了，不只是吹风，冷得人打哆嗦。大家穿的都不厚，因为衣服也是要钱的，没有那么多钱，买不了好衣服穿，只能将就着。
　　将就着将就着，时间一长就习惯了。
　　要是有人扛不过去，今天倒下去，明天就死了。
　　要是扛过这个冬天，那来年春天还得干活儿，照样得起来，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这么一想，死亡也不那么可怕。
　　有时候死亡的人比起活着的人更加幸运，因为死人不用再继续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才会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气会暖和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息休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过上吃饱穿暖，没有灾荒和瘟疫的日子。
　　那简直是一个遥远的梦，对于这些人而言，就像永远不可能实现的随时会破灭的流光溢彩的气泡，悬在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
　　希望毁灭了，当然是最大的打击。
　　可是有时候，生来就没有希望。活着不过是浑浑僵僵等死而已，也许哪天长眠不醒，反而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大多数人都是那样。
　　没有目标，没有理想。没有意识，没有希望。甚至连自己的想法也不必有，因为上面不需要。
　　那些人弯着背，驼着腰。后背起了很大一个好像石头一样的泡。或者说更像肿瘤。大概应该是瘤子吧。
　　大部分人都有那样的后背。
　　我并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
　　但只是从这边看着就可以知道。那种身体并不正常。大概也没有人会想要那样不方便，不协调，不适合自己，不好发力，不被人称赞，也不被人喜欢的样子。
　　谁会不想让人喜欢自己呢？谁会不想受欢迎呢？但是事情总有那么多不如意，所以做不到，或者从一开始就不行。
　　这条路早早就被堵死了，可是没有走到那个堵死这条路的石头的面前，根本没有人知道，原来是走不通的。
　　可是等到走到这条路的，有石头堵住了出口的位置，已经花费了许多时间了，再回头去看，看不出什么，走下去又根本不可能。
　　什么也没有得到。什么也没有失去，一切好像都很美好。实际上丢掉的时间再也不会回来了，走了这条路，已经花费了许多精力，也是补不回来的。
　　最大的打击还是看见那块石头堵在这条路上。知道自己永远不得寸进那种心情。
　　不能说是毁灭性的打击，因为这个人还在，身体还在，还可以活下去。表面上看一点问题也没有。
　　也不能说是杞人忧天，因为这是真实的，确切的发生在面前的痛苦和困难。
　　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那也不太对，因为有些人并不会那么难过。即使此生不得寸进，那些人看起来还是很平静。走在这条路上多了很多阅历，大概仅有的作用就是让那些人在面对灾难时，更加镇定和平静。
　　其她人只能看外表，只要外表看起来是那样，里面如何只有自己知道，也不必多说了。
　　那边的每个人都那样。
　　我不是很明白，但看见就十分感同身受。
　　那是一种强烈的感染力。
　　我简直以为自己到了某个将要死亡的世界的哀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