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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   镂空的垃圾桶,棕色的办公桌,米白色的地板,一、二……八双鞋。
      面前是窗户,抬头就能看见一片葱茏的绿,低头的目光只能停留在垃圾桶的袋子上。
      这是什么颜色?
      我是谁?
      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
      不对,为什么会生气?
      想笑,这个时候,又不合适。
      “你困了?”
      一身军绿色服装的女人弯下腰侧头看着他,关切问了一句。
      他抬起头,从对方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一个扎着半长不短头发的少年,身材清瘦,肤色苍白,眼眶发红,穿一身同样的军绿色,正常的服装还显得宽大。
      问谁?
      问我。
      他摇了摇头。
      不是困。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这一圈的人都是围绕着他的,可是,现在的他,连这些人的脸都看不清,又或者,看得清也不会认识。
      他看一切都感到陌生,看人脸尤其如此,模模糊糊,晃来晃去,勉强分辨男女,穿着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后那张椅子上的是男人,左边一男一女,右边一男一女,只有六个。
      奇怪,奇怪,六个,少了两个。
      加上一个影子,七个,再加上一个……脑子,八个。
      好了,八个人,现在齐全了。
      他眯着眼睛,微不可察点了点头,感到很满意,只是不那么想笑了。
      想到这里,他又垂下眼,笑不出来了。
      这些人在说话,他没有听,听了也听不出意思。
      他不知道这些人聚在这里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这些说话的声音像一群蚊子苍蝇在耳边绕着他的脑子不断发出嗡嗡嗡的噪音,让他不能静下心来,他开始头疼。
      那个穿着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应该是医生,医生看了他一眼,他不喜欢那种眼神,不是恶心,他感受到冒犯和刺探,这种感觉使他厌恶对方,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了,他讨厌这些人,也讨厌这个房间,讨厌现在坐在这里不能动弹似的僵硬感。
      这确实是应该生气的事情。
      那这些人就是押着他来住院看病的人了?
      不对,不对,他根本不认识这些人,这些人凭什么让他坐在这里?
      这具身体很健康,除了他想找出来到这里的原因时,微妙的心脏反应。
      好像打翻了佐料铺,陈醋,发酸,辣椒,发痛,花椒,发麻,清酒,发醉,白糖,苦甜。
      甜到发苦的时候,那种一颗糖粒化开的糖渍味就尝不出丁点甜,只有苦,深沉而久远的苦,苦得叫人一张脸都要皱起来那样。
      “你怎么了?很痛吗?”
      女声。
      他眨了眨眼,左眼中倏忽间落下一滴泪。
      再抬眼看,面前是一个穿着白衣的护士。
      年纪二十左右,神情有些关切,她刚才给他做了皮试,还得打一针才能从这个房间出去。
      这是第二个房间,他不记得自己怎样走来的,倒可以适当想象想象,必定十分浑浑僵僵。
      第一个房间的办公桌上有一台电脑显示器,在办公桌的下方肯定还有一个电脑的主机。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就是坐在椅子上看了他两眼,按键盘,然后打印了什么,写了几个字,递出来让人拿走。
      然后,他就坐在这里,等着打针。
      那些人不见了,或者,他们在别的什么地方等着。
      “你是正在军训吗?”
      护士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试图为他缓和情绪。
      军训?
      那是什么?
      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忽然笑起来,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是在军训的时候来的。
      他早就不军训了。
      本来连锻炼也不用的。
      难道是因为不常锻炼又被送去军训才到了这里?
      不是,不对,不像,或者,肯定不全是。
      原因不止一个。
      真讨厌,一想找原因,身体就开始抗拒。
      “你几岁了?”
      护士又问。
      几岁?
      几岁……
      十七?十八?
      现在十七,今年十八,今年的生日还没过。
      所以,还是十七,这不算说谎。
      真讨厌,那种让人生气的感觉,又起来了。
      这个身体,或者,曾经的他,那么讨厌这个词,难道是别人经常这样指责?
      如果是这样,反而很好理解了,怪不得要生气。
      他现在也很生气,这种事情,不管是什么时候,他都会生气。
      凭什么不是别人在说谎?或者,为什么说谎的一定是我?
      他比了个手势,十七。
      护士点了点头,微笑道:“好了。”
      卫道起身出门,胸口堵得慌,好像塞了一大团棉花搅成毛线似的化在血管里。
      “你就,住在这里吧。”
      一男一女将他带到了307号,这个房间一共四个床位,左上左下,右上右下。
      他的床在进门的右手边,靠窗靠墙,头顶是空调,右上方那张就是他之后的床。
      带他进门的一男一女也披着白大褂,帮忙换了床单、被单、枕巾,带着上一个人用过的东西离开了307。
      哦,对了,他的右手腕上有一个腕带,好像是从一进门填写病例信息的时候,这个东西就戴在手上了。
      看起来像个手表似的,蓝白相间的颜色,向上的那一面写着号数——47号。
      外表光滑,边缘柔软,质感有点像反光的胶带,摸起来又像某些书的封皮。
      这个腕带,应该要陪他一段时间了。
      暂时以四十七号自称吧。
      他坐在自己的床上开始打量周围的人,另外三张床上的人应该就是他以后的舍友了。
      正对着右上的那张左上坐着一个看起来似乎三十多接近四十岁的中年妇女,穿着一身红底花衣服,身材正常偏胖,带着波浪卷的长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神情温和,脸上仿佛化了妆那样,颜色鲜明而艳丽,正在吃橘子。
      斜对着右上的那张左下,现在是空着的,不过应该有人,东西还放在床头的柜子边上。
      床头床尾并在一起的右下躺着一个年纪十五六左右的男生,身高腿长,上身随便扣起来的白衬衫,下身是短款牛仔裤,气质很飒,似乎还是学生,床边有一个年纪偏大皮肤偏黑的男人,看起来四十五六,应该是男生的父亲,大概是来照顾的。
      四十七号看了看,收回目光,想了想,开始脱鞋,钻进被子里,对着窗户外跑进来的光,亮了亮自己的手表,这是另一只手上应该有的东西,然而他抬起手腕,才发现手上没有手表。
      好吧,没有手表,不能看时间,他往被子里缩了缩,试图找手机,再次停住,他来的时候,没有手机。
      奇怪,要是没有手机,他的脑子里不能还有“在床上摸一摸就能找到自己的手机”这种不合适的概念才对。
      那就是之前有手机,现在没有了。
      为什么现在会没有?!
      四十七号皱起眉头,感到了费解。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处处碰壁的滋味。
      糟糕透了。
      幸好,这里好像没有蚊子的样子。
      这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勉勉强强可以抵消掉他不开心的情绪。
      四十七号深吸一口气,拉着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子。
      他是一点也不困的,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笑也不好笑,哭也不好哭。
      干脆躺在这里等着第二天早上好了。
      那些把他带到这里的人,什么也没给他拿,也就是说,他除了穿着的一身衣服和一双鞋子,连自己的帽子都没有,自然更不用提拖鞋、毛巾、牙膏牙刷、换洗衣服和沐浴露洗发水了,统统都没有,也就等于,他现在什么也干不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这件事也怪不着他。
      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睡觉,难道要去厕所蹲着发呆吗?
      可他又不是没有床,干什么非得去厕所?
      在厕所蹲得久了,还会腿麻,既没有手机,也没有厕所读物,去了也是白去。
      不去。
      四十七号翻了个身,往墙上靠了靠,果然还是睡不着。
      有人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被子,隔着被子拍的是他。
      四十七号转过头,看见了一个怯生生的妹子,有点像那种日漫里戴着黑框厚眼镜留刘海穿校服的认真学习的好学生,整个人都萦绕着一种雨中薄雾的忧郁感,给了四十七号一个“说话一定诚实”的第一印象。
      不过,这个妹子没戴眼镜,也不留锅盔一样的厚刘海,脸上干干净净,眼睛也不小,见他看过来,露出一个试探地笑,似乎四十七号稍微给出一点厌恶的信号,她就会大受打击回到自己的床位,以后也不跟他打招呼了。
      毫无攻击性的人类幼崽。
      四十七号想。
      他从床上坐起来,也学着对方的模样,笑了笑,面上的微笑同样试图让人感到温和,身体十分熟练,只要稍微想一想这样的事情,眼中的神采,眼下的卧蚕,嘴角的弧度,两颊的苹果肌,仿佛早就经过排练,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
      妹子不那么怕了,望着他,站在床边大概一步的位置,将另一只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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