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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江山改(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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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周辞的脸微红,恨不得把系统揪出来打一顿,“会失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早告诉过你啊,你没听进去。”系统挺委屈,给自己找补,“但不都是你的人么,就算不隐身,也不至于有危险吧……”它瞧着那刺入树干的利箭,除了柳道然射的,想来没别人了,声音渐小,“就算有危险,我也会有应急保护的,不会叫你丢了命。”
“这是丢不丢命的问题吗?”周辞起身,“这是丢面子的问题。”
他刚才可是自恃曲归泉看不到听不到他,在人家身边又是扇风又是吹气的,还问人家疼不疼。
他用了好一会儿,才叫自己的表情恢复如常,装作没事人一样: “你刚才……是在救我?”
曲归泉很淡然,抬眼向山峰看:“习惯了。”
周辞微愣。
曲归泉看到柳道然的身影。
柳道然再举一箭被身边林末按住,林末方才没阻住那猝不及防的一箭,已经吓得魂都快飞了,他暂时还不能暴露身份,只道:“我家殿下也在下面呢,你这样会伤到他。”
“狗皇帝正好与他站在一起,机不可失。”柳道然抽手,“林末,这世上已经没有你家殿下了,你好好听我的话,往后定少不得你的好处。”
林末决不叫他的箭脱弦:“纵然如此,他也还是你的师弟啊。”
柳道然的手微顿了下,却又立刻眉目凛然:“那……又如何?”
林末无奈,暗向周辞发了个信号。
周辞没理会,他的目光只一直看着身边的人。
曲归泉的视线还落在山峰上,看柳道然隐在一巨石之旁,前面是如人高的草丛。
他十岁拜师,算到今,已与这人相识十六年。
是形影不离朝夕相处的十六年,即便没有那所谓任务,他与这人亦比和阿韧亲近许多。
他悲凉地笑:“那个林末是你的人?”
纵没侧目,身边人亦知晓是在与他说话,周辞点头:“被你发现了。”
“李山也是你的人。”他这话不是问句。
“没错。”
“我师兄自恃胜券在握,其实从头到尾都被你当猴耍。”
“我不耍他,他也还是猴子,猴子再伪装也成不了人,早点认清楚他的真面目,不好吗?”
曲归泉没吭声。
周辞想起什么:“你已知他不会赢?”
那纸钱又是给谁准备的?
曲归泉握紧箭柄,微停须臾道:“可惜你百密一疏。”
周辞却伸手,将他那把箭柄捏住。
曲归泉愣了下,缓缓松开手。
他把箭拿在自己手中,继续笑:“不见得。”
耳边又有箭鸣,他不回眼,伸手一攥,竟是将那势如疾风的箭稳稳抓住,又往回一甩。
柳道然眼前赫然闪过一道寒光,他一怔,下令:“攻。”
阴云遮日,风凛冽呼啸,厮杀之声四起,大队人马恍若震破这两旁山脉,而那丛林之中奔跑乱窜的百姓反而停下了慌乱,错愕看着从山上涌下来的人。
周辞带的随从不算多,但足够将他护在中间,他伸手,将曲归泉拉至怀中。
柳道然在那人群中大步上前,意气风发,拂袖朗声笑道:“狗皇帝,你已在我包围之中,今日纵你插翅亦难逃。”
周辞不用插翅,但他这会儿不想走,还装模作样地叹气:“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放虎归山。”
“现在后悔可太晚了些。”柳道然的目光终于落在曲归泉身上,却是不悦胜过担忧,“师弟,你今天来做什么?”
被人俘着,这不是存心找麻烦吗?
曲归泉轻推开周辞的胳膊,哀看向他:“师兄,你收手吧。”
柳道然昂起头:“你说什么?”
曲归泉叹了口气。
柳道然道:“狗皇帝,你放了师弟,我留你个全尸。”
他觉得他师弟该感激他。
可曲归泉面上只有悲哀,周辞在他耳边道:“你想要留他全尸吗?”
曲归泉没有回应。
柳道然又扬声:“不要以为你拿着我师弟我就没办法,都给我上!”他举起令箭向身后人厉声吩咐。
令箭在风中晃动,周围却安静的出奇。
他皱眉回头:“你们没听到吗,快上啊,李山?”
李山只站着不动。
柳道然有些凌乱,再看另一边:“林末!”
林末却笑了一笑。
柳道然竟被笑得发毛,再向身后众人高呼:“都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吗,给我上!”
众兵卒动了,迅速往前靠拢。
他刚安心,忽见这些兵卒行至他身边,却是敏捷地将他围住。
他还未反应过来:“你们怎么回事?”
话音才落,却见那一行人息数朝周辞跪下,齐呼万岁。
他终于脸色大变,“你们……”
此时林末拉开易容的面皮。
柳道然方如五雷轰顶,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好一会儿后才知晓中计了,他方寸已乱惶然后退,此下来人皆向周辞下跪,他站在这人群之中好似鹤立鸡群却荒唐得可笑。
大事谋不成了,眼下逃命要紧,可乌压压的人把出路堵住,他的筹划都给自己挖了坟墓,只得后退,跃过包围他的兵卒,却忘记了这株山两面环山,除了出路,另一方是悬崖。
悬崖之下层云叠嶂,望不见底。
但听轻飘飘的笑声,看周辞仍摇着扇子,笑眯眯道:“殊死一搏,亦或者宁死不屈,我还敬你是条好汉。”
他慌乱的目光从皇帝身上略过,又落在曲归泉身上。
颤颤发抖之中,他的声音软了许多:“师弟……”
说的不是告别的话。
“师弟救我!”
曲归泉慢慢向他走过去,有人欲拦,周辞一个眼神,便又松了。
走近悬崖边,曲归泉抬起手,替他整了整衣衫。
他一喜,攥紧来人:“他可会放我?”
“我不知道。”
“他不是待你很好吗,你瞧,他将我逼至绝境,却把你护在身边。”柳道然的身躯也颤抖,转脸朝周辞看了看,想及什么,忽地松了手,双腿一软跪了下来,“你要我师弟么,他是你的了,饶我一命。”
曲归泉在寒风烈烈中闭了闭眼。
周辞摇头:“不,你的命,我要定了。”
柳道然又抖了抖,双目绯红,爬起来向曲归泉道:“看样子他也不喜欢你啊,拿你来换我,都不肯。”
周辞笑意不现:“你不会有活路,用不着拿他来换。”
“不……”柳道然几近疯癫,再抓起曲归泉的胳膊。
周辞折扇一收。
柳道然剧烈晃着曲归泉:“师弟,你快想想办法啊,咱们不能死在这里啊,师弟……”
沧劲的寒风吹得曲归泉袖间鼓鼓,忽而有白花花的纸钱从袖里飞出,在风中迅速四散开来,如漫天落雪,绕着林间飘飘转转。
便在此刻,那林间呆立的百姓皆一褪褴褛外袍,露出银色盔甲,铠甲之中软丝一抽,顿然成剑。
“银翼卫?”有将领倒吸一口凉气。
前朝曾名震四方的银翼卫,传闻他们万里挑一,其中任何一人都能以一敌百,只是前朝败落之后,银翼卫已被解散,一夕之间销声匿迹。
然由此看,他们压根没有解散过,只不过隐匿于市井之中罢了。
柳道然激动起来:“师弟,原来这才是你所说的精兵。”
这的确是曲归泉之前与他说过的,早已被遣散的兵力。
他点头:“是啊,你带领的那些人,都是假的。”
“那还等什么,快上啊,干掉狗皇帝。”柳道然向林间抬手。
众人岿然不动,并不听他指令。
他一愣,仓皇拉住曲归泉:“师弟,你快下令。”
曲归泉看着林间那些沾染着白尘的宫人,他们躲于树后,小心翼翼探出头,似乎很害怕,可每个人四散分开,却又有规律。
每个银翼卫身边都有个宫人。
宫人们抱着树,环抱树干的臂膀苍劲有力。
他向周辞笑了一笑:“我的人不止这些。”
两万人,在这猎场之中有数百,其他的,也都在附近。
周辞道:“我知道。”却无惊惧之色。
曲归泉继续道:“纵你有所防备,也阻不了一场纷争,我的人,足够护我们全身而退,而即便你赢了,也避免不了血流成河,初登帝位不稳,小心民心所背,得不偿失。”
周辞笑叹了一声,他隐在这人身边的日日夜夜,怎会没看清他的部署。
林末在城外小院里的失言,就露馅了,他所言“这位前朝太子”,分明不是对自家主子该有的称呼。
自那时,曲归泉就知晓,柳道然带领的人都是假的,他也是从那时开始,召集昔日麾下。
周辞没有回应,系统在耳边咋呼:“这是个好机会啊,你让让他,叫他得偿所愿,他也许就对你有好感了。”
周辞道:“你是要我拿天下换美人一笑吗?”
那日曲归泉在落满尘埃的幽暗房间静坐,面容都融在昏暗之中,周辞有一瞬间的确想由着他来,待他召唤麾下,叫他再将江山拿回。
可是,他到底不是个昏君。
附近还有曲归泉的人,然而城内外,皆也有他的严防部署,两万银翼卫他足可以一个不留,今日断不会给曲归泉胜算。
只是,他仍希望不要有刀山火海的那一刻。
他淡然看着曲归泉:“你尽管来。”
“师弟,还等什么?”柳道然忙道,“机会千载难逢,千万不要放过他。”
曲归泉转头看向说话的人,轻弯眉眼,笑如灼灼桃花。
柳道然在这紧要关头竟无端愣了半晌,心海波澜起伏,他陡然惊觉,自己错过了许许多多,那一番骇然与恐惧在此刻莫名地全都退让,只有无边无际的心动。
他忽然就涌上了悔意,暗暗想:“等事成了,我要待师弟好。”
曲归泉的笑还在嘴上,眼底却没有暖意,他举起手,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可言说的威严:“我曲氏众将听令!”